天愈光,静悄悄的玱玹府邸逐渐起了声息。

    海棠将念柳的洗脸水端出去时碰见小夭来访。

    海棠低颔见礼:“大王姬。”

    小夭抬手以示应礼,她瞥过跟前盆水:“阿念起来了?”

    “起了。大王姬,王姬约摸是想家或做噩梦了,还请宽慰几句。”

    小夭觉得意外,念柳与玱玹住在清水镇的时候可比如今几日还长久,怎得就想家了?

    大抵是做噩梦了吧。

    “知道了。你去吧。”

    小夭拍拍海棠的肩膀,遂进了屋。

    念柳正坐在梳妆台前回忆有关此行轩辕城将发生的事情。

    自清水镇而来,粗略算算,她穿书已接近十年时光。虽说她是看完全书立即穿越的,但时间越久,她对书中情节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除去有关相柳的一切,其他的剧情她需要细心回想才能对上。

    或许是因为她的出现及她个人所作所为将某些故事情节偏离原著轨道,有些原本会发生的情节居然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比如念柳曾试探性问过玱玹小夭二人近况,小夭的箭术如何,还有她在轩辕城认识的朋友……

    念柳清楚,她不过是关切防风邶的消息,彼时相柳的近况。

    小夭被她问得显然莫名其妙,“箭术?我不会射箭,也未曾学过射箭啊!”

    “防风邶没有教过你吗?不对,防风邶没有找过你吗?”

    小夭眼神闪烁八卦之光:“防风邶?你怎么对防风家老二这般感兴趣?”

    念柳不自觉躲避她的目光:“哪有,随便问问、我只是随便问问。”

    小夭又道:“话说,你觉不觉得那防风邶与九命相柳长得极相似?”

    “嗯。我觉得。”

    念柳心里还憋了后话:你应该早就怀疑才是,原著轩辕城歌舞坊里你第一次撞见防风邶,他便替你解了围;在岳梁设置的鸿门宴中,黑暗隐身的防风邶因为你挡住了玱玹,放过了射杀他的绝佳机会;为了让你有能力自保,邶细心教你几十年的箭术,又化身相柳为你寻来世上最好最精妙的弓箭……而你怀疑他、忌惮他,只不过你打心底怕他会杀了玱玹,又或许你心里也对他存有依恋与暧昧的陪伴,遇见邶,你终究喜大于其他情绪。

    小夭,你其实淡漠而心狠。

    念柳无奈长叹气。

    小夭见少女忽而垂下脑袋,一副失落模样,不禁好奇问:“你怎么了?”

    “没。”念柳摇头。

    小夭又问:“我总觉得你很关心防风邶,你们是朋友吗?”

    算朋友吗?

    若放以前她觉得自己有在慢慢靠近相柳,可现在她不敢确定他们算不算朋友。

    念柳捂住脑袋懊悔——要是她在游船上不说那句话就好了,她与相柳好不容易建立的和谐关系差点毁于一旦。

    转念她又在想:如果邶喜欢自己就好了,她会用高辛小王姬的身份保护好他,让他在大荒内有力自保。

    如果真的让相柳以防风邶身份一直活下来就好了,她会成为那个让他有人可依之人,或许朋友知交,或许成双伴侣。

    如果相柳真的是邶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做那个恣意自由的倜傥公子……

    可念柳又深知以相柳的大义倔强的性子,他终将会因为洪江与神农义军而奉献自己所有一切,包括邶的身份。

    尽管原著中邶是因为小夭而“死”。

    不然他怎会断然拒绝她的提议?

    念柳不由孩子气般愤恨:洪江才是他的真爱吧!

    啊!羞死人了,气恼死人了!

    小夭好笑拿开念柳捶自己脑壳的手,道:“怎么了这是?”

    念柳顾左右而言他:“我也说不清楚,我脑子乱得很。”

    小夭却敛笑,像他醒又似自醒:“防风邶吃喝玩赌样样精通,当朋友应当极有趣,可他实非良人。你莫将新人类作旧识。”

    念柳看着小夭,欲言又止,终究应好。

    ……

    “大清早的,想什么呢!”

    小夭玩闹地自念柳后背虚虚掐了掐她的后颈,等念柳吓了一跳转身,小夭又迅速逃进她床榻上。

    念柳笑着扑过去:“好啊你!臭小夭,吓死我了你!”

    小夭顺势往床内躺,给她让出一方地来。

    俩人皆懒懒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小夭:“昨晚睡得可好?”

    念柳平平淡淡答:“凑合。”

    “听海棠说你昨晚做噩梦了?做了什么噩梦?”

    念柳怔,清了清嗓子笑:“是做了噩梦。梦见你变成一只大熊,说是要将我吃掉。”

    小夭闻罢忽戳戳她的肩膀,念柳回头,见小夭作凶狠而搞怪的屈掌模样:“嗷!是这样吗?”

    念柳被她逗得咯咯笑,亦配合做惊恐无措反应:“好熊,可别吃我,我的肉可柴了!”

    “哈哈哈你的肉柴?行吧,那放过你了,玱玹的肉不柴,待会儿吃他的!”

    “好熊!好熊!真是好熊!”

    说罢,两人可可爱爱的又胡乱笑成一团。

    “谁说要吃我的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温润透着宠溺笑意的语调让二人憋不住又哄堂大笑。

    念柳率先坐好:“玱玹哥哥,你怎么来了?”

    依旧大咧咧弓腿挨床栏的小夭则揶揄笑道:“估摸想你呗。瞧,你刚来几日,他就想着带你去见外爷了。”

    玱玹笑而不语,优雅随性坐于床榻旁地上,他手搭榻沿,对小夭笑:“你啊,就属你没个正形。”

    又目光炯炯看向念柳:“阿念初来乍到,又属高辛王姬,自是要随你我见一见外爷,以示小辈尊敬,两国亲近。”

    念柳扬笑,自然同意应下:“好哇!我还从未见过尊颜显赫的轩辕王呢!”

    *

    轩辕大殿。

    念柳跟随玱玹与小夭拜见轩辕王。

    自上堂,念柳属实拿出百分之万的恭敬与谨慎,生怕自己有哪里没做好惹得轩辕王心嫌。

    小夭在一旁悄声笑话她:“平日里是与我不相上下的小老虎,如今看是一只纸老虎!”

    念柳朝她瞪眼嗔怪,以示不满。

    玱玹也偷笑,轻轻用肘撞了撞小夭的臂。

    入殿,三人默契严肃神情,礼仪俱佳行步轩辕王面前。

    空阔大殿,黑沉庄严,背光高座上正襟危坐了身披贵制银灰狼裘皮的轩辕至尊。

    场面静谧庄肃,由玱玹为首,三人依次拜见轩辕王。

    玱玹与小夭,轩辕王自是熟知,所以自然而然将视线全部聚焦到念柳身上。

    轩辕王嗓音雄浑而具有威慑力:“你就是少昊小女?”

    念柳伏身又拜:“回陛下的话,我乃高辛小王姬,高辛忆。陛下可唤我小字:阿念。”

    “你怕我?”

    念柳毕恭毕敬回答:“不怕。”

    “那为何不抬起头?”

    念柳答:“陛下尊颜,小女在等陛下允许。”

    轩辕王很满意她的恭谨,微扬手:“准!”

    念柳便抬头,轩辕王在见到念柳容貌时意外顿神,随后转瞬即逝。

    他笑道:“你比小夭更像阿珩。”

    轩辕王并没有想象中难以接近,念柳甚至感觉到他对自己有莫名的亲切与和蔼。

    或许是想起自己现实世界里慈祥慈爱但不幸早逝的外公,念柳不禁接话:“我也好想要一个爷爷,陛下,我可以和玱玹哥哥与小夭姐姐一样,叫您爷爷吗?”

    轩辕王被她天真无邪的话语逗笑,尊容舒展同意道:“只要你父王不介意,当然可以。”

    念柳立即甜甜地叫:“爷爷。”

    轩辕王很是高兴,他手一挥,朝在旁侍者吩咐:“去拿阿缬经常戴的那枚镯子来。”

    侍者应是,很快退下,又很快回来。

    玱玹与小夭皆意外盯着念柳。

    轩辕王又挥手叫那捧了手镯的侍者走到念柳面前。

    念柳有些受宠若惊:“是缬祖娘娘的首饰?”

    “你我有缘,以后有空可经常过来看我。”

    轩辕王对她微笑,又默默道:“阿缬若看见你,我想她也会很喜欢你。”

    念柳倍感荣幸,她明媚笑着又拜谢轩辕王一番。

    适逢,有侍者进殿奏报:“防风邶在山下求见王姬。”

    念柳闻毕,心头稍顿,看似在细量手腕上的新镯子,实则两耳悄然竖直着呢。

    小夭诧异瞪眼,她手指了指自己:“我?”

    侍者道:“是。”

    轩辕王也狐疑看了小夭一眼,玱玹却不动声色瞥过念柳。

    今日小夭算是惊上加惊,一惊为轩辕王对念柳的态度可比她这个有直系血缘关系的外孙女还要亲近,二惊为她和防风二公子何时这般亲近,还劳烦他亲自来山下求见?

    不过他这求见倒顺从小夭待不住的性格。

    她早就想溜出去玩了。

    又见念柳还在与轩辕王说话,便顺势向轩辕王道:“我出去玩了,如果晚上回来得晚,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轩辕王正询问念柳高辛王身体近况,不在意地说:“去吧。”

    小夭行礼退下,玱玹悄悄跟了出去。

    殿上剩念柳与轩辕王。

    两人聊了会儿无关痛痒的闲话,念柳妙语连珠,不时将轩辕王逗得哈哈大笑。

    他如此这番豪爽大笑,不仅符合轩辕氏的民族个性,更在念柳心目中树立起外冷内热的“老顽童”形象。

    说实话,她愈发喜欢这个俊老爷了。

    二人说着说着,轩辕王像老一辈关心小辈婚姻大事般提起婚配话题。

    “你也快到嫁娶年龄了吧?”

    轩辕王尊颜关切,骤然问道:“阿念可有属意之人啊?”

    念柳笑容一僵,内心拼命给自己抹额冷汗。

    “还、还未想过此事。”

    她边思索边巧妙答:“古有言:万事随缘。我想婚缘顺其自然的正好。”

    “哦?”轩辕王摸摸银胡,似若有所思。

    恰值,玱玹复从殿外走回来,轩辕王便指了指他走来的方向,向念柳和蔼道:“你觉得玱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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