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蔚然是在车行至棕榈大道,才停至路边,看一眼手机消息。

    他来时是白天,海水翻滚海风咸腥,到了晚上,又成了另一副模样,灯光坠在墨色天边,像散落的星子。

    宋蔚然低头看着消息,唇角勾了勾,没回。

    后排小公主反倒不乐意起来,坐得四仰八叉。背黏在坐椅,腿在空中。离了越弥和猫离了猫薄荷似的,脸拉得老长,下巴就差耷拉在地上:“干嘛突然停车,我要回家看樱桃小丸子了。”

    宋蔚然手指敲两下方向盘。

    “正好,哥问你点事。”

    央央唇抿紧,看着车顶。

    宋蔚然也不惯着她的脾气,顺手把车载音响关了,问她这几天越弥都带她做了什么。

    “不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

    宋蔚然忍下把人直接从这撂下冲动:“你下回想不想见她,想就老实回答我的话。”

    央央根本不吃他这套,打小她就清楚她这个便宜哥喜欢骗小孩,忙捂紧自己手上小天才手表:“你少诓我,我现在自己就能联系弥弥,根本用不上你。”

    宋蔚然朝她竖大拇指:

    “很好,很有骨气。”

    “那你晚上睡觉最好得睁眼睡了。”

    央央并不怀疑宋蔚然真的会这么做。且考虑到自己现下处境,爸妈尚在巴厘岛度假,回海城仍有几天,意思是这几天她都得跟着宋蔚然讨生活。

    歌里唱得好,没爹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央央不情不愿把这周都做了些什么简单说了道。

    宋蔚然不满足:“定位呢,你那破手表应该有定位功能,我见你给爸妈发过,给我也发一个。”

    央央是真不耐烦,宋蔚然同样懒得和她扯皮,把手表要过来直接查看历史轨迹,点了收藏才把东西扔回去:“谁都别告诉,不然你可能等不到爸妈回家。”

    -

    而越弥也并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有事,特别忙。

    就在那天被小楼送回家后,越弥大部分时间都在电脑前待着,紧赶慢赶,总算把手头上一组周年庆活动开屏赶完。敲定后越弥第一件事就是在公寓睡了一天一夜,窗帘是双层的,一层白色薄纱,一层极其厚重,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醒来后,越弥第一件事就是洗漱完开车赶往殊荣。

    早年,殊荣为了图便宜,租下的是郊区工业园的其中一层。即便只有一层,大部分还被房东的杂货占满,几人只能在仅有的空间办公,像被锁进了罐头的沙丁鱼。

    时过境迁,殊荣也算是咸鱼翻身,入驻软件园,工作室窗几明亮,宽敞开阔。

    只是越弥才推门进办公室,发现面前有人捧着文件匆匆走过,越弥心头一跳,当下就拦下了一旁打水路过某人:“他什么时候来的?”

    工作时间,工作室众人都在各干各的,键盘敲击声,低声交谈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无。被越弥点名那人也是愣了会,注意到越弥说的是谁,才捂嘴小声开口:“弥弥姐?你说曹哥吗,他上周就来了呀,人还蛮好的,一来就给我们送小礼物,每天都有下午茶,这都第四天了。”

    而曹文俊是又一次路过,好似才终于注意到越弥,朝她伸手:“越弥,好久不见啊,兜兜转转还是成了同事。”

    越弥只是冷眼看人,径直路过。

    转眼就是八月。

    越弥一到八月份,行程也很固定。

    到南法摘柠檬,她在海边有一栋小院子,小两层,楼上适合摊开沙滩椅晒日光浴,推开门窗就能看见大海和缀满柠檬的果树。早上起来摘下一颗,用食盐搓过,切片去籽,在玻璃大碗里泡过一道,加冰块,用来做百香果蜂蜜柠檬茶和柠檬水都非常合适。

    院子在郊区,越弥时常会开跑车出门兜风,去最近的小镇上买日用品喝咖啡,能闻见空气里青草和泥土的香气。

    以及落地曼谷素万那普机场,开车去往芭提雅跳伞。这家跳伞基地是她朋友亲戚开的,从选址到基地工作人员服务态度,越弥都非常满意。

    如果不是越弥时隔一个月,再度踏上海城这片土地,却因为一通和傅景钰通话完全打乱了好心情,应该会给这次旅行划上一个非常完美句号。

    越弥早在飞机落地海城时就订了机场助理服务,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举一块写着航班号加手机尾号机场助理。

    最终只能发消息过去说明情况,几乎是在锁屏同一时刻有消息进来:

    不是宋蔚然是狗:【你人在哪,我去接你。】

    不是宋蔚然是狗:【我妈让我接你回家吃个饭。】

    大约一刻钟后,越弥是找了一圈,总算在地下停车场找到宋蔚然车。她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火气,一路都在暗戳戳骂:

    哪有人过来接人,都不过来帮忙搬行李。

    更是在发现她人都立在车前许久,越弥敲了敲前车盖示意宋蔚然下车帮忙。得到的回应却是他人在座位,轻巧按开了前备箱:“看什么,只能帮你到这了。”

    越弥:“……”

    越弥咬了咬牙,动作有点粗暴。行李箱与车子摩擦,不慎将车身刮出一道白痕。

    正把墨镜稳稳卡至头顶,怡然自得看越弥费劲巴拉搬行李宋蔚然:“……”

    我他妈。

    这算是宋蔚然最喜欢一辆车,平时开出来的机会都少,别说划一道痕。让央央碰一下都费劲。

    要不是今天有事,他才不会傻到用这辆车接送越弥。

    事实证明,如果能够时光倒流,他应该会掐死出门前犹豫半天,还是捏了车钥匙出门的自己。

    越弥根本不当一回事,安置好行李后,熟练钻进副驾驶座,都不等坐好:“你那什么表情。”

    宋蔚然意味不明笑了一下。

    越弥才不管他,正低头扣安全带搭扣,怀里就被扔了部手机:

    “你负责看导航。”

    越弥不满,继而皱眉:“你第一趟来这?什么脑子,这点路都记不住?”

    宋蔚然:“哦,那你下去去打车吧。”

    想到自己现下处境,越弥忍了忍,依照宋蔚然意思做了。只是在车缓慢驶出停车场出口,越弥手上手机转了圈,心不在焉哪壶不开提哪壶,道歉同样毫无诚意:“对了,没注意看,刚好像把你车划了道痕,对不起,修理的钱我会出。”

    宋蔚然偏头看了她有一会。

    就在越弥忍不住皱眉,提醒他看路别看人,宋蔚然慢悠悠来句:“没关系的,宝贝。”

    越弥:“?”

    “车怎么能有你重要啊,老婆。”

    越弥:“……”

    无愧两人交锋多年,清楚怎样才能用最精准的话恶心到对方。

    剩余一路,越弥都安安静静,目光没什么焦距看车窗外。

    连宋蔚然都惊诧越弥居然没接他话。

    宋家地处海城深度合作区,隔江遥望海岛和山景湖景。从机场出来驶上跨江大桥,沿岸都是海城著名富人区和云雾朦胧江景。天时地利人和,想不旺都不行。

    越弥却根本没心思看江景,在车停好,宋蔚然难得愿意屈尊降贵,绕大半圈车过来给她开车门,紧绷脸色才缓和些。

    宋蔚然人斜靠在车门,见她下车后就在整理裙子,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给她先打了个预防针:“我妈这人,被我爸宠惯了,没什么心眼。”

    越弥略挑了一下眉。

    宋蔚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摸了摸鼻子。

    越弥把长发拨到脑后,这点觉悟她并不是没有,至少在大事上足够拎得清。

    “我明白。”

    越弥很喜欢宋家,同样对杜晗很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刚落地就答应来这边吃饭。杜晗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女人,某回闲聊,越弥是笑着听她说,曾花高价报了茶艺班和厨艺班,社交平台po课后留念九宫格,每一张都精致优雅。

    越弥是看着两人面前一人各一杯玻璃杯装白水,默了瞬:“然后呢。”

    杜晗就朝她眨眼睛,那一瞬间会让越弥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位少女。

    “不学啦不学啦,有那个闲工夫,够我和小姐妹逛好几回H家,新上的秋冬系列都还没逛。”

    也毕竟——是面向这茬高级韭菜开的班,不能指望课程含金量。离了老师高深莫测的点评,杜晗在又一次发现插花乱糟糟,糟蹋了宋父足足两饼陈升号老班章茶饼和数块精品和牛。

    杜晗痛定思痛,不再胡乱报班,专心打理家中事务。

    越弥被领着进门时,就这么看见了院里打理得很好的文竹松柏,白墙黑瓦,舒适自然,勃勃生机。

    杜晗也确实热情,一见面就直抓着越弥手不放:

    “弥弥好像黑了点,在外头玩得开不开心?”

    “弥弥口渴不渴,累不累,要不要我让蔚然给你倒杯饮料。”

    “我上个月才去逛过一趟拍卖会,拍下一对龙凤镯,可合我意了,漂亮大气。还带回来黄大仙开过光手串,正好你和蔚然一人一串,都要戴!保平安辟邪消灾的,很灵的!”

    越弥简直被杜晗一串话堵到一句回话都说不出口。

    也不得不说,杜晗没有辜负身上“笨蛋美人”这个标签。

    一张纯天然没有动过刀子的脸,明明已经快五十岁的年纪,依旧漂亮鲜活,眼神纯净澄澈。家里丈夫儿子都足够省心,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苦,不食人间烟火。

    “不用,不渴,谢谢……杜阿姨。”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杜晗态度很明确,饭桌转盘能磨出火星子,每一道菜都是越弥先动筷。

    尽管越弥早知道杜晗待人热情,这好感来得非常突兀,倒是让人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后怕。

    一顿饭吃到最后,最先不好意思的反而是越弥:“杜阿姨,我真的吃不下了。”

    杜晗眉眼含笑,又是直邀请越弥去看手镯,夜很快深了,杜晗拉着越弥手没放:“弥弥今晚别走了吧,明天早上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早饭。”

    越弥很早就清楚自己耳根子软,吃软不吃硬性格,面对杜晗笑脸,实在是说不太出拒绝的话。

    “那谢谢杜阿姨。”

    出于并不确定两人到哪一步,更多是从前就知道他们关系就算不上好。杜晗把越弥安排在二楼客房,灯光柔和床铺松软,走近还能闻见很淡的花香。

    杜晗又指着对门:“弥弥,蔚然房间就在那,你有什么事情尽管麻烦他,千万别和他客气。”

    目送杜晗下楼身影,越弥原本面朝那阵花香,脚步拐了个弯进了房间。宋蔚然两步并做一步踮脚上楼,看见的就是越弥坐在床尾安静翻书模样。

    尽管宋蔚然动作再轻,不免打扰到她。

    正好,越弥早看不下去那本术语连篇专业书,只是潦草翻了翻,看得人直犯困。下巴傲气抬了抬,手掌撑在身后,朝宋蔚然勾手指头。

    但这里毕竟是宋家。

    隐约能听见木楼梯吱呀作响动静,和楼下有人交谈声音。

    宋蔚然看着她这副有些熟悉姿态,犹豫了半秒就走过去。

    他把她压在床上亲。

    两人在情事上倒是异常合拍。

    尤其是在这时候,鼻尖都是他熟悉的味道,枕头,被单。宋蔚然把她黏在脸侧头发都一缕缕拨开,再度亲了下去。

    两人身上都有火。

    动作也再熟练不过,不过当宋蔚然手往下探,越弥看着他带些错愕神情,总算有了解气的快感。

    她甚至轻拍了两下宋蔚然侧脸,附在耳边缓声道:

    “生理期第一天,辛苦你忍忍了,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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