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寄信人?”

    葛烨然:“真的不是刘编修写的信吗?可是据我所知,我朝能将瘦金体写得如此有风骨的人不超过三人,能笔迹一致的更是少有。”

    裴瑾:“是这样,所以我让裴十一去查了笔迹,你们猜怎么着?”

    葛烨然和姜越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求知若渴的样子让裴瑾忍不住轻笑。

    “刘仕与赵秀英乃是世交,两人的书法都是吏部员外郎,赵射赵大人所教,两人字迹几乎一致,在当年甚至是一桩美谈。”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后来刘家获罪,赵秀英便于另外一人订了婚约,这个人也很有意思。”

    “对对对!是赵秀英要害我,一定是她干的,她的字与我一模一样!这个毒妇,贱人!”

    然后他又挨了姜越一脚:“你闭嘴,垃圾。”

    姜越见刘仕老实了,对裴瑾说:“大人您继续。”

    “与赵秀英有婚约的这个人便是,工部司务王怀中。”

    葛烨然摸不着头脑:“可是赵秀英后面不还是嫁给刘仕了吗?难道是这个王怀中怀恨在心,杀了赵秀英嫁祸给刘仕,报复他们?”

    姜越扶额:“你话本看多了吧?我们断案是讲证据,不是靠猜测,你这狗官,说,办了多少冤假错案?”

    葛烨然连忙认错,腼腆告罪:“确实是爱看话本了些,姜大人赎罪。”

    姜越:“哼。”

    突然她反应过来:“等会儿,王怀中是工部的?难道说,明月水库的开闸放水之事就是他负责的?”

    裴瑾欣慰地点点头:“没错,不仅如此,我的住所搬迁也是工部负责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搬迁第一日就收到了信件。”

    葛烨然:“所以真的是王怀中?”

    这次姜越没有怼他,她也不确定了起来。

    裴瑾又道:“但是,这里还缺了关键的一环,赵秀英到底在哪里,是否中了砒霜之毒?要知道,根据刘仕的供词,以及我们现场查看的情况,刘仕是没有投毒成功的。”

    “于是,我让裴十一去刘仕家,搜查了赵秀英的房间。”

    花容娘子说过,赵秀英是她的朋友,找她是为了学习掩盖伤痕的化妆之法。

    可是裴十一带回来的化妆盒子却有些奇怪,裴瑾将盒子拿出来给两人看。

    姜越皱着眉头,不确定地说:“好像用的颜色不对。”

    “没错。”

    花容说赵秀英是为了遮掩淤青伤痕,那么,使用量较大应为:橘色、粉色和红色。

    可是化妆匣里使用量最多,都快见底的却是青色、紫色以及红色。

    那么所有的事情便串联起来了。

    刘仕因为某种原因殴打妻子,并且想动手杀人。聪慧的赵秀英发现了,她将计就计。

    先是跟踪刘仕,见他买了砒霜,又与她约定好了踏青的日子,她便知道他准备动手了;

    然后她便用几乎一模一样的笔迹,以刘仕的口吻写信寄给了裴瑾;

    接着她向闺中密友学习化妆之术,从用掉的化妆胭脂来看,便知道她在学习如何伪装砒霜中毒后的样子:七窍流血、乌青皮肤、面皮白中带青……

    最后,她坐实刘仕杀妻的现场证据,再偷偷离开,将自己伪造成因为水库开闸放水而尸骨全无的受害者。

    裴瑾看向右侧屏风之后:“我说的可对,赵小姐?”

    她没有叫她刘夫人,想必她已经对此厌恶至极。

    屏风后面走出两人,正是赵秀英和王怀中。

    赵秀英面无表情,一脸死寂:“没错,不愧是裴大人。”

    刘仕突然狂怒,冲过来要拽赵秀英的头发,大喊道:“贱人!你竟然设计害我!早知道我就该打死你!”

    姜越一脚把他踢出好远,嫌恶道:“果然是只知道窝里横的垃圾玩意儿,难道不是你先杀妻吗?若不是赵秀英发现,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刘仕一晚上被踢了好几脚,哪里受过这种折磨,趴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来。

    他想起之前打赵秀英的时候,赵秀英被他揍到一动不动,他是怎么做的呢?

    哦对了,他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颅扯得半仰,恶如厉鬼:“装什么装?你再不起来,我就把刘杰也打一顿。”

    刘杰是他们七岁的儿子。

    每每到这个时候,赵秀英便挣扎着爬起来求饶。他道:果然是装的,贱人。

    现在,他躺在地上,浑身疼痛,就是能爬他也不敢动,一动就疼得直打哆嗦。

    姜越回到裴瑾身边,葛烨然疑惑道:“可是刘伯说当时赵秀英已经没了心跳呼吸,这是如何做到的?”

    姜越用一种“你好业余”的眼神看向葛烨然:“在胳膊下夹一个小球就行了。”

    赵秀英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确实是这么做的。

    裴瑾看向赵秀英:“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解惑?”

    赵秀英点点头,她已经无所谓了,既然一切都被看穿,诬陷栽赃朝廷命官,她不死也活不久,也懒得客套虚礼。

    “你为什么要把寄信日也算上?按照你的计划,若是刘仕真的下毒,我也只能第二日才能发现。”

    赵秀英凄然一笑:“若是他停手,我们平安归家,那对于大人您来说,这或许只是个玩笑。”

    到最后,她仍然在手下留情。

    她缓缓看向刘仕:“我只是想问,你为何这么恨我,恨到想杀了我?”

    刘仕趴在地上,双目充血,愤怒异常,曾经的斯文儒雅荡然无存,他大吼道:“贱人!你装什么,你家嫌弃我家道中落,我自知配不上你,你与那王怀中定亲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与我成亲七年,你还是和他藕断丝连!”

    赵秀英气到发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敢狡辩,刘杰也是个野种,你以为你瞒得很好吗?他七月早产却和足月一样大小,分明是你嫁给我之时便怀了那王怀中的野种!我只是笑你,怀了野种又怎样?王家是不是娶不得你,你才下嫁于我,让我做这个野种的便宜父亲?你个贱妇!”

    赵秀英气得大哭,哭着哭着又大笑了起来,绝望刺耳的女声在屋子里环绕,像是受尽无尽委屈的厉鬼,前来索命。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王怀中动了,他狠狠地扇了刘仕一巴掌。

    刘仕被打懵了,一时竟忘了回击。

    王怀中忍着恶心,将刘仕的鞋袜脱了。

    刘仕张皇失措,使劲挣扎,但他实在太痛了,没多久他左脚的蹼指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他绝望地喊道:“怎么?连我的蹼指,你也不放过?你夺人妻子,不得好死!”

    一直沉稳如松的王怀中,流下一滴清泪,拎着刘仕的衣领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到底是谁夺人妻子?混账东西!”

    他一把将刘仕掼在地上,仰头逼回泪水:“你有鸭蹼病,小杰也有,但我,我们王家都没有,你懂了吗?”

    刘仕那充血的脑子除了愤怒仇恨,思考不了一点问题,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姜越忍了又忍才道:“鸭蹼病传男不传女,父子爷爷全都会得。所以,你说的刘杰,他是不是你的孩子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王大人的。”

    “什么?”刘仕似乎消化不了这个事实,他一直以为刘杰是野种,从来没有亲近过他,更没有看过他的脚。他又自卑于自己鸭蹼病,总是刻意忽略……

    王怀中的声音低沉暗哑:“我本与秀英已经订婚,是你当日喝醉欺负了秀英,她才嫁于你!若不是秀英拦着,我定会杀了你!”

    “我……”刘仕整个人都傻了,他确实记得当年在赵秀英和王怀中的订婚宴上,他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人事不省,他……结果是这样的吗?

    他轻轻瞥了赵秀英一眼,竟是再也不敢看她。

    “你已经得到了我的珍宝,你为什么不好好对她?”王怀中声音哑得让人听不清。

    刘仕突然惊醒:“刘杰,刘杰他……”

    赵秀英已经泪流满面:“你现在说他有什么用?他已经被你打傻了!我的小杰是多聪明的孩子,四岁能读书,前些日子还作了一首诗给我……”

    “小杰,小杰……秀英我错了,秀英,我是爱你的,秀英。”刘仕爬向赵秀英,像个恶鬼似的,吓得赵秀英连连后退,她的身体已经对刘仕应激了。

    裴瑾叹了一口气:“裴十一,你请个御医来给刘杰看看。”

    “是,主人。”裴十一看了看混乱的现场,犹疑道:“这里?”

    裴瑾看向葛烨然:“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既然是京兆尹先接手的,不如交给葛大人处理?”

    证据确凿,葛烨然处理起来也没什么难度,裴大人把这事交给他,是在给他送政绩呢,他也不推辞,只说一定办好。

    裴瑾看了看赵秀英和王怀中,补充道:“赵小姐为求自保,向本殿写信求助,王大人怜悯弱小,给予其帮助,虽有不妥,但其情可悯。”

    见裴瑾都自称本殿了,那便是用公主的身份保赵秀英了,葛烨然哪里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

    载初元年,翰林院编修刘仕,因殴打妻子,故意杀妻未遂等罪名,影响极其恶劣,被削去官职,流放千里。

    其妻虽知情不报,但念在其受害者的身份,以及并未有害人的意图和举动,判其闭门思过一年。

    王怀中为工部司务,泄露公务机密,罚俸三年。

章节目录

悬案司之嫌犯来信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斗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斗笔并收藏悬案司之嫌犯来信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