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修擅长治疗,但海棠不过是木妖,施法只能缓解一些小夭腿伤的疼痛。

    “伤口就等着哥哥回头给你治好吧!”阿念把她安排在自己平日午睡躺的一方软榻上。

    又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夭既来之则安之,也不跟她客气:“方才宴上吃过的冰镇小玉瓜甚好!”

    阿念让海棠取来果盘,但含章殿上下没人喜食小玉瓜,果盘里供了寥寥几只,也都是常温的。

    阿念转了转眼珠,想到:“漪清园的池子里倒是应该会预备一些冰着。”

    涂山璟就站起来说他去取。

    海棠的眼力见不是承恩宫那些保安大哥能比的,当下就表示:“客人们留下陪王姬叙旧吧,奴婢去取!”

    阿念一把将她拉住,“你别去,你留下我另有安排!”

    涂山璟勤快,脾气也甚好,不疑有他,只与小夭说:“我很快就回来了。”迈步就出门去了。

    小夭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地问阿念:“你把他支走干嘛?”

    阿念于是紧了紧手中那根尚且没发挥出实际效果的腰带:

    “我要拷问你!”

    后来蓐收再向阿念讨要腰带的时候,阿念也想不起来丢在哪了,只记得一点也不好用,称不上是一件合格的刑具。

    因为她本想拿腰带打两个对折,效仿小时候自己背不出书来被父王打手板一样,威胁小夭卸下伪装变回女儿身。

    小夭不但不怕她,还面带暗喜向她挑衅:

    “使点劲儿啊阿念!你就放心大胆的打吧!打在我身上,你的仙人哥哥可是要一起痛的哦~”

    阿念一惊:“别乱讲!我只有一个哥哥!”

    随即又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给九头蛇也下蛊了?你好毒啊你这个女人!”

    小夭顺着她的话逗她:“你身上闹不好也有哦!是不是感觉热热的,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

    阿念才跟蓐收喝了几杯,酒劲儿还没全然散去,闻言自身的感知不免意味模糊,手忙脚乱往身上摸去,转了几圈当即就急得跳脚:

    “啊!!!快拿掉快拿掉!我讨厌虫子!”

    小夭哈哈大笑,也不再欺负她,如实相告:蛊虫只有一条,已经在他们走后转移到了相柳身上。

    “骗子,皓翎玖瑶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阿念气急败坏,扯过海棠,命令她去扒小夭的外衣。

    其实此时殿内只有她们三个女孩子,稍稍宽衣也不是什么离经叛道之事。

    只不过小夭的情况比较复杂,她靠驻颜花将身体变幻的很彻底,如今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并不是像阿念想的那样女扮男装,脱了衣服就能现出原形了。

    海棠勉为其难摸了她两把,小夭倒要也配合,敞开怀抱让她摸个够。

    海棠虽然是植物,但幻形当了多年的女孩子,面对一具男性的身体,不由被羞得满脸通红。

    再往下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只好委屈巴巴转过头,丢给阿念一个“要不你来?”的眼神。

    “我来就我来!”

    皓翎小王姬撸起袖子,骂了一声“没用的小树!”,举着一根手指,冲过去对着小夭的胸口戳了又戳。

    小夭当了许多年男人,调戏起妹子来自然不在话下,更何况眼前阿念是她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还未相认的,实打实的可爱妹妹。

    所以小夭说:“其实男女之别,只靠上半身来分辨未免含糊其辞,王姬殿下胆识过人,不如直切要害,一探便知真假!”

    说罢视线往自己身下一瞟,冲阿念挑了挑眉。

    辰荣军营内,军师九命相柳正与一干将领围坐帐中,商讨粮草调运事宜。

    “此批粮草足用一季,绕行赤水,关隘通畅,已经核验卸载完毕,清单请军师过目!”

    后勤官将一本册子递上,相柳伸手去接,那册子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将士们惊异的目光落在相柳身上,本就安静的营帐里一瞬间针落可闻。

    后勤官怔愣片刻,急忙拾起册子道歉:“是末将手抖!”

    相柳的手却仍僵在半空中,身体上突如其来的难耐令他为之一震,眸色流转闪过一丝妖冶的血色。

    众人正欲关心军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相柳忽然起身离席,出帐而去。

    直行至几里开外僻静无人之处,相柳才停下脚步,给了面前的树一拳。

    额角青筋暴起,深呼吸而后睁开眼睛:

    “玟小六,你整天都在干些什么?!”

    静安妃先天有疾,口不能言。

    是以当她不声不响出现在含章殿时,还是海棠先注意到她,立即心道不妙,大叫了一声:“王姬!”

    阿念看到母妃瞬间就慌了。

    这怎么解释啊?自己正骑在男装打扮的小夭身上挠她痒痒。

    臭姐姐,调戏到她头上来了!自己才不管她用的什么妖术化形,只想着来硬的不行那就软刀子剌人——

    等下痒得她受不了了,自然就会如实招来!

    谁想到让娘给撞破了,阿念自知有失王姬教养,有口难辩,总不能直接跟娘说:

    你看这个男的,他其实是个女的!而且她不但是个女的,她还是——

    面对静安妃责备的目光,阿念正一门心思组织语言为自己开脱。

    却没注意到此时小夭目光焦灼,满心满眼已经全然黏在了静安妃其人身上。

    静安妃面容无比熟悉,甚至比噩梦中那位被她无数次挽留的王姬大将军,更接近儿时记忆中的温婉形象。

    明明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才刚刚放下对娘战死沙场的梦魇,此刻她却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小夭难以置信,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说娘根本就没死,又为什么要遗弃自己三百年?

    是自己不够好吗?

    是因为她有了阿念,所以就不再需要自己了吗?

    “娘——”

    皓翎王、玱玹和涂山璟三人同时跨入含章殿时,正看见小夭从软榻上跌下来,拖着半体病躯,以肘为拄,寸步难行朝着静安妃的脚边挣扎爬去。

    阿念站的最近,被她突如其来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

    虽说心中不情愿别人管自己的娘叫娘,但毕竟小夭幼年丧母实在可怜。

    所以阿念率先反应过来,蹲下身去扶她:

    “刚才不是还在嘴硬嘛!现在肯承认了哦!虽然你也可以管我娘叫娘…”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迎面冲上来的玱玹撞了一个趔趄。

    阿念重心不稳翻倒在地,想的是哥哥的稳重都哪儿去了?

    今日姐姐一回来,他行事就格外冒失,但也能理解他急于安慰小夭,也不是故意的。

    一旁静安妃俯身想把阿念扶起来,阿念怕娘担心,刚摆了摆手,就见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

    玱玹跪立于地,将小夭紧紧抱在怀里,安慰声盖过她的哭喊,其声悲壮,如泣如诉:

    “小夭她不是姑姑!姑姑已经战死了,她是静安妃,她只是跟姑姑长得一模一样!”

    阿念蓦地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本还思绪翻飞的脑海霎那间一片空白。

    母妃跟小夭的娘长得一模一样?

    面前小夭闻言也是一愣,望了望静安妃又望了望阿念,方才决堤的泪水生生咽回去了一半,挂在颊边进退两难。

    一时间整个含章殿彻底安静下来,阿念只觉仿佛玱玹的声音余音绕梁,那声“只是长得一模一样”久久回荡在她耳边。

    皓翎王站在众人身后注视着眼前的一幕,老泪纵横,缓缓开口,说的是:“阿念,你先随你娘去休息。”

    静安妃心善又最识大体,心疼的拉起阿念,要带她回自己宫里。

    阿念勉强站了起来,迟迟不愿挪动脚步,静安妃比划手语给她:

    “好孩子咱们先走,不要打扰他们父女兄妹重逢。”

    母妃口不能言,阿念自幼和母妃用手语沟通,此时这一句话却看了两遍才懂。

    不敢相信的长大了嘴巴:“母妃你一直都知道?”

    静安妃情难以堪,只是温柔地拉着她,想带她走。

    猛然,阿念大力挣脱母亲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大喊一句:

    “你们全部出去!”

    众人关心的重点本在小夭身上,闻言皆惊异地望向阿念。

    阿念瞪直双眼,目光却没有焦点,眼中噙满了泪,却一滴也不肯落下,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殿门的方向,平静地向众人宣布:

    “我哪也不去,这里是我的含章殿!”

    而后抬头对上皓翎王的视线,一滴泪随之倾下。

    阿念做了三百年独一无二的皓翎王姬,今天第一次忤逆自己的父王:

    “这里是我的含章殿,你们父女兄妹相认请另寻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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