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遥听到许意柔怀疑被魔修附身的心声后,就明白小师妹并没有将她刚才的话听进去。

    她急得锤了一下空气。

    许意柔期盼地开口,“望师尊和长老们明察!今日我去弟子堂的时候,明明有值班师兄在,堂中也有师兄师姐们去领取任务,师尊可否将当值的白师兄和李师伯换来问询?

    “况且,师尊素日与许家来往走动,又怎会不知许家的清白?至于我更与魔修毫无干系,我往常吃住都与宗内师姐一块,若有什么异常,她们和长老师尊您们又岂会不知?”

    宁遥听完之后,心中紧了紧。

    这些长老和仙尊平日里大权在握又高高在上,最讨厌忤逆他们的人。

    而这次出现这种事情,魔修的出现是板上钉钉的,周围的人也看见了,要是真的细致追究起来,他们的过失不可谓不小。

    他们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迅速解决这件事情,摘下没有作为的帽子。

    这时候来个人说“你们又怎么不知道”,他们在心中预设,并且嘴上说出许意柔和魔修有勾结的前提下,会大怒,这明晃晃的是讽刺他们这些宗门长老饱食终日,碌碌无为。

    这些人一旦怒气上来,多半会找一个最能发泄情绪的方法。所以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让他们保持冷静。

    宁遥握了一下拳头。

    希望这些长老们这时候会保持理智,明白这件事里面的漏洞,而不是莫名其妙,像她的那些老板一样被触怒。

    俯视地上的许意柔的长老们听完,勃然大怒。

    白色衣袍的仙尊皱起了眉。

    宁遥怀揣着些许侥幸心理,或许这些人为了维持自己的颜面,会选择相信许意柔呢?他们如果承认这件事确实是许意柔做的,也会让自己的颜面受损——

    毕竟,往常与许家的来往还有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如果都没有发现魔修和宗门师妹的来往,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耻辱吗?

    可是下一秒仙尊说出的话让宁遥彻底心凉了。

    明德仙尊开口:“孽徒,我对你很失望。”

    随即背过身去,“让她上行刑台吧,今日本尊就要大义灭亲。召集宗门弟子,行万剑穿心之刑。”

    万剑穿心之刑是宗门里极为严苛的一种刑罚,召集宗门七百九十九名金丹以上弟子,随同仙尊,借由行刑台的天地之势,一起组就剑阵,万剑同时向行刑台上的罪人穿刺,合力可达大乘期全力一击的威力。

    当今修仙界的等级划分是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练虚,合体,大乘,到了大乘期巅峰时,便也到了渡劫成仙的时候。

    当今,明德仙尊也不过合体期而已。

    由此可见,在万箭穿心之刑的惩罚下,没有弟子能活下来,就算是如今据说是最接近大乘前期的魔尊过来,也勉强才能抵抗。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月凝忍不住开口:“师尊,这事情恐怕另有隐情,不如我们再查探一番,等到……”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长老制止。他有点沧桑的声音响起,“月凝啊,这可是害你的凶手!”

    随即仙尊侧头看了白月凝一眼,白月凝内心一惊,不敢言语。

    她的预感疯狂作响,这时候千万不能再多说一句话。随即白月凝安静了下来,重新变回众人称道的温柔懂事的样子。

    一旁的宁遥看着周围长老眼中的杀意,心中一悚。

    她这时候才明白,刚才这些长老的问讯,仙尊的言辞,根本不是在给许意柔解释的机会,他们只是在例行公事,以全他们的名声,不落下不分青红皂白,屈打成招的把柄。

    他们未必不知道这是阴谋,也不一定不知道许意柔是无辜的,他们只是想让许意柔死在这里而已。

    为什么他们会想让许意柔死?难不成是她意外撞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所以这些人想要灭口吗?

    宁遥快速回忆刚才看到的记忆。

    寻找一条可能的活路。

    而许意柔此时惊惧交加,难以相信这是她素来敬重的师尊的命令。

    往日犯了重罪的弟子起码还会先被关押,审问几日,为什么她现在就要被处刑?

    为什么,就是因为那个魔修吗?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明白在这个时候应该冷静,想办法说点什么来救自己,但是这时候她脑子里全是往昔和师尊、长老们、师兄师姐们的相处回忆。

    许意柔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们就都变了一副模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她张口想为自己再次辩驳,或者是恳求他们,过几日再杀她。

    但是她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了。他们剥夺了她发言的机会。

    在宁遥迅速回忆的过程中,许意柔已经被拖到了行刑台。

    周围围了一圈弟子。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许意柔都认识。

    白师兄,齐师兄,柳师兄……

    他们也在试炼里面组过队,也一同猎杀过妖兽。是熟悉到看着身影就能认出来的地步。

    许意柔试图和他们对视,求求他们为自己跟长老求情,但是他们现在一个个都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而行刑台上的阵法开始启动了,红色的纹络亮了起来。

    而此时,结束回忆的宁遥愤怒地看向清冷遗世独立一般的长老和仙尊。

    她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像是禁忌的记忆,也没有看到许意柔撞破什么秘密。

    她只是在用全知视角看这里的情况时,突然回想起了当时在万守殿里,一个证人的陈词。

    那个人说:“……那魔修枕在许意柔师妹的……肚兜上……”

    那个瞬间,她看到仙尊和长老们的眼神更加凌厉,周遭围观的弟子脸色变了变,像是想说什么,但是碍于宗门长老在,压下了窃窃私语。

    所以,就是因为一句这样的话,这群人就不管是不是阴谋,也不管一个和他们朝夕相处数十年的人的性命了吗?

    只因为,在他们眼中,这样的一句话已经无法阻止传播,毕竟当时过去许意柔房间的师兄师姐们都看到了,谣言之后会越来越离谱。

    他们可以曾经有过一个和魔修勾结,但是已经死去的弟子,也无法接受,现在自己宗门里面有一个疑似和魔修有染的女人。

    谣言这种东西,说着说着,本来是假的,人们也以为这是真的了。

    为了把这件事对宗门的影响降到最低,他们选择让许意柔死。至于死之后,怎么样粉饰太平,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宁遥火冒三丈。

    该死的。

    她愤之又愤地瞪视着那群人。

    那群人身着锦衣,修着道法,却是道貌岸然,自称正义的审判者,站在迫害无辜之人的立场上。

    她身旁的许意柔在无声地落泪。

    宁遥尝试安慰她,但是此时的许意柔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被弟子拖到行刑台上,台上的符文亮起来之后,许意柔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了。

    许意柔不住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难道是她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她以前斩杀魔修的同伙蓄意报复?

    她明明没有勾结魔修,也没有陷害同门。她又想到,她其实在最开始就不应该接那个任务。

    泪水浸泡着她的面庞,她的眼皮肿胀着,传来的感受不是很好。不过快要死了,难不难受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围的师兄们已经站好队形,开始念诵剑诀了。

    而刚回来的白月凝没有被带去治疗和养伤,而是被仙尊带在身边,此时正在台下有点迷茫地看着行刑台。

    周围剑阵引起的罡风拂过她的脸庞,本就没有好的伤口此时隐隐作痛,白月凝没忍住痛呼一声,因罡风引起的泪水悄然落下。

    宁遥和许意柔看着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剑。冰冷的寒光反射在许意柔脸上。

    宁遥忍不住心想,难道就这样了吗?

    被莫名其妙地陷害,没有经过详细的审问和证据的排查就被拉上行刑台。

    她的任务也就要莫名其妙地失败,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穿越,没有回到自己的家,甚至还没有实体,就要死在第一步了吗?

    愤怒,愤怒在她的心中燃烧着。

    就在万剑飞来的时候,宁遥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席卷至她的身体。

    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她身体之中出现,并且逐渐充盈。

    宁遥目光一凛,看着周围穿刺而来的飞剑。一向性格直爽,武德充沛,以德服人的她缓缓勾起嘴角。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虚空中有什么存在惊疑地往这里瞥了一眼,系统出现了片刻乱码,随后又迅速修复。

    宁遥面前的飞剑或华丽或朴素,可以有一点都相同——其中含有不可忽视的力量,锋利难挡。

    在月色下泛着冷意的剑光袭来,场中所有人都在注视着。

    在剑阵最首的明德仙尊,身着雪白的直襟长袍,右手执剑负在身后,如墨的眼睛之上是一双凌厉的剑眉。发冠微闪着光,像是在与那柄剑应和。

    合体期的修为引起排山倒海之势,许意柔此时已轻轻闭上了眼,忽略掉耳边那个附身的魔修说的安慰之语。

    她就算是死,都不会听从魔鬼的引诱,堕落成魔修的一员。

    就在这时,许意柔看到那些迫近的飞剑突然停滞在了半空中。

    她惊愕地瞪大双眼。

    瞳孔中倒映着同样惊愕的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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