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春逝去,蝶似惊梦双飞。

    形影相负独举杯。

    相寻梦里路,佳人何处归?

    且看清风伴江雾,当时锦瑟成灰。

    清声惆怅空余悲。

    弦若来生续,莫道此情微。

    远方桃花山林后传来一女子作歌的声音,歌声纤细悲婉,幽幽咽咽,似有还无,词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又是何人在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她的琴声异常冰冷,听来如同在水天一色,云雾弥漫的夜景中,看到一条孤舟入海,飘忽动荡,这是一首让人觉得寒冷苍茫的曲子。

    “这是……?”宝钗惊骇于眼前的景象,桃花林中,云蒸霞蔚,纷纷垓垓的桃花零落,若碧血染就。直由山脚边忽一转,便是平坦宽阔大路,豁然大门前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

    “众善归缘,自然有平坦大道。”还未见其人,婉转如银铃般轻灵动听的声音如鬼魅般霎时在她耳畔响起。

    就在此时,突然盈盈然走来一个风华绝代的仙子。

    数年以后,宝钗才惊觉,她原来是造物者集天地灵秀,凝聚世间所有钟灵毓秀的女儿精魄所创造出的最完美的女子。

    谁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因为一切都消失了,像从来不曾有过的样子,这里已无宫中里外之分,也只剩她一个人。

    但见她与众仙不同,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宽阔的衣袖刚一飘起,浓郁的兰麝早已芳香沁人;出水荷花般的裙裾轻轻移动,早已传来环佩叮咚的一片玉音。

    其肤如冰般晶莹透明,其骨若玉般洁白清芬。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个情字,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她浅浅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

    宝钗见眼前人,微微行了一礼,满面堆笑道:“见过警幻姐姐。”

    警幻仙姑忙扶起她,盈盈美目弯成了月牙状,她笑道:“侍者……不必见外……你可知这绛珠草的下落?”

    宝钗闻言不解,疑惑道:“根据那首拟长恨歌,绛珠草不是早就被分食了吗?”

    警幻笑道:“不错,这绛珠草跟着神瑛侍者下凡,本要托生成盐课林老爷家的小姐林黛玉,谁知洞中的小耗占据了绛珠草本来的躯壳,现今这耗仙正在替绛珠历劫呢。”

    宝钗冷笑一声,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

    警幻看着她,摇头叹道:“以心攀缘六尘,遂被六尘牵累,你心里杂念甚多,真真是秉了一丝邪气,你可忘了当日你对绛珠草的灌溉之恩?”

    宝钗笑道:“她向我报恩,何时要我时刻惦记着她的好了?姐姐这话说的我可不明白。”

    警幻闻言忽地笑道:“如今你成这副模样,他估计也该高兴了。”

    宝钗却不解,忙问道:“姐姐说的可是谁?”

    警幻仙姑却唯独没有理我这一问题,又自顾自说道:“如今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一病死了,林黛玉被他父亲送到了贾府,她现正寄居在贾府,你可打算同去贾府相见?”

    宝钗唇角不觉浮起一阵幽凉的微笑,笑道:“不过数月而已,竟死了,倒也可惜,至于同去贾府,我是疯了不成,为什么要同去贾府?找那个贾宝玉吗?我的金锁早就丢了。”

    说完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空空如也。

    警幻震惊地看向她,她竟不知这件事,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你这是自己放弃了姻缘,你可知这是天赐良姻!你娘难道没有告诉你,那和尚原说过莫要离弃这金锁,方才一生顺遂,你们薛家竟没有一个人在意!”

    宝钗反驳道:“姐姐若是神通广大,方才便能感知到金锁,反倒说这样的话,况姻缘岂有天赐的道理?”

    警幻仙子忙道:“的确,金玉良姻乃命中天缘,无非什么通灵宝玉与金锁,你们的红线自然注定不可分开,他的玉上嵌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你的金锁上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可知你们未来一个失了通灵宝玉,一个弃了金锁,纵然美中不足,却也是如梁鸿孟光的举案齐眉,也算一段佳缘,可是你的命数今竟然看不清了!只是因为他……”

    警幻仙子话未说完,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眸中隐藏着难言的情绪,她接着道:“你的姻缘,其实如今也未可知,金锁本不一定要配通灵宝玉,最该配的是传国玉玺。”

    宝钗闻言大惊,忙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警幻叹道:“这些话本不能告诉你,却是今日都吐露给你了。”

    她接着道:“只是就连吾如今也不能看透你的命数了……侍者是仙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也难怪掌了牡丹花……吾妹秦可卿,也是下凡历劫之人,自然如今又怎么可能处于这里,你竟然能感觉出来,明明你之前没有见过她。”

    宝钗眼中闪烁着情绪,面上却微笑道:“姐姐谬赞。”

    警幻看着她笑了笑,又道:“吾还有一弟,秦少游,字太虚,与侍者甚是相配。”

    情可轻,情太虚。

    宝钗的语调静得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只有轻轻的叮咚落石声,冷笑道:“姐姐怎的如此爱替人保媒?”

    警幻仙姑叹了一口气道:“非也,只吾弟字太虚,这里又名太虚幻境,命定前生的因果,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不过妹妹今既听了这么多未来之事,许是不可行的,便是我要妹妹知道,少走弯路,却也不敢改变历史。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忘记,今吾以金针相度,这些都会化为神识,指引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她从袖中拿出一面镜子,笑道:“此镜名为风月宝鉴,吾今日幸把镜上尘垢全都拭净,此后当是皓月当空,一无渣滓,侍者定是无往不利。”

    宝钗静静看着她,沉默不语,警幻仙姑接着道:“吾探得下凡之人,虽散居四处,日后自能团聚一方。俟侍者尘缘期满,那时吾等自前来相迎,仍至太虚幻境,以了这段公案。此时吾也不便多言,我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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