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奉天殿,庆元帝端坐上方,台下站着文武百官,以及离京半载,归来的晋王。

    晋王赵琢,相貌生的与庆元帝有五分相似,容颜清俊,身姿挺拔,眉宇间浸润着温润儒雅,年岁才二十许,周身气质却是沉稳大气。

    “启禀陛下,臣奉旨巡查运河,现已功成圆满,特来复命。”晋王出列拱手道

    庆元帝赞赏的道:“好,晋王此次巡查运河,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户部左侍郎程铭正,出列拱手道:“禀陛下,晋王殿下巡视运河期间,疏浚河道,排污防淤,治理两岸匪患,事事亲力亲为,实在居功至伟,沿岸百姓提起晋王殿下,无不是称赞有加。”

    庆元帝点头说道:“此次巡查河道,晋王劳苦功高,赐紫玉带,着晋王户部行走。”

    晋王拱手谢恩:“谢父皇,儿臣定不辜负父皇期望,为父皇分忧。”

    散朝后,晋王刚出奉天殿,身后一声低沉的嗓音:“老三,走那么快去哪?”转身望去,此人相貌挺括,眉眼英气,周身气势逼人,正是梁王赵珞。

    晋王驻足拱手道:“二哥。”

    “你这一走半年,你我兄弟许久未见,走,去我府上喝酒去。”

    晋王无奈道:“二哥相邀,原不该推辞,只是弟弟还赶着去给娘娘请安,只能改日再去二哥府上打扰。”

    梁王一拍额头,神情懊恼道:“瞧我这记性,你离京多时,是该第一时间去向娘娘请安。想当初你遭遇水匪袭击的消息传回京城,我都跟着悬心。要我说,你啊就是太较真了,几个水匪跑就跑了,你还亲自去追,这凡事太较真,最终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晋王一副受教神情,拱手道:“二哥说的是。”

    “行了,我也不绊着你了,去给娘娘请安,也好安安娘娘的心。”梁王道。

    晋王面无表情的盯着梁王的背影走远,才抬脚去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而后才去咸福宫。知道晋王今日回来,淑妃一早起来就开始安排晋王喜欢的膳食,不时的让人去打探晋王到哪了。

    正午时分,宫人来报,晋王到咸福宫门口了。淑妃刚出去,就看见晋王走了进来,半年没见儿子了,淑妃不由眼泛起泪光。

    晋王立刻跪地道:“给娘娘请安,许久未见娘娘,娘娘一切可好?”

    淑妃连忙拽起晋王,怜爱的抚摸着晋王的脸颊说:“我一切都好,就是你看着黑了,也瘦了。”

    晋王扶着淑妃进入殿内,“在外总不比家里方便,儿臣在外总是想起母妃做的马蹄糕”

    “有,都有,早就备好了,秋萍快端上来。”淑妃笑着吩咐秋萍将准备的糕点端上来。

    一旁的昭华公主,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这个母亲时常念叨的哥哥。晋王蓦然看了过来,神情温和道:“昭华近来可好,三哥给你带了些小玩意,稍后送过来。”

    “谢谢三哥”昭华公主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母子三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淑妃丢给秋萍一个眼神,秋萍悄然退了下去。

    这边半夏正坐在屋里发愣,前天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这天淑妃突然宣她过去,半夏到了见淑妃斜倚在软榻上,不及行礼就被淑妃招手叫到近前,秋萍还搬了一张绣凳给她。

    半夏有些无措的坐在绣凳上,就听淑妃好似闲聊般问道:“你来咸福宫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

    半夏心里诧异,答道:“多谢娘娘关心,秋萍姐姐和其他人,都对奴婢是照顾。”

    淑妃又道:“宫人一般二十五岁以后,才能被放出宫,届时早已过了花嫁之期,你可有别的打算?”

    半夏心头一紧,只当淑妃疑她有别的心思,忙回道:“奴婢唯愿侍奉好娘娘,年岁到了,出宫和家人团聚,从不敢有的别的奢求。”

    淑妃眉梢微动,明白半夏会错了意,也不再兜圈子,于是直言道:“本宫看你是个难得的玲珑剔透之人,性子又稳重自持,想把你给了晋王,有你在晋王身边侍奉,本宫也能安心几分,你可愿意?”

    半夏内心大震,本以为自己也算救了淑妃两次,今后就好好待在咸福宫,直至出宫,没想到竟还是不能如意。

    淑妃看半夏低头不语,脸上的浅笑便淡了两分:“怎么,你不愿意?晋王乃本宫独子,及冠便封亲王。其人更是才华出众,一表人才,远非其他皇子可比,将来你进府后即便只是侍妾,将来也是一生的荣华富贵,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

    半夏听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赶紧起身跪下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并非不愿,只因奴婢粗苯,晋王殿下怕是瞧不上奴婢,再者奴婢身份低微,怎配侍奉去晋王殿下。”

    淑妃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你是本宫赐下的,琢儿向来最是孝顺,就是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也会给你几分薄面。”

    这哪里是在问她的意愿,半夏低着贝齿紧咬嘴唇,沉默片刻后,心一横说道:“娘娘恕罪,奴婢选秀入宫本就是阴差阳错,宫中几年安分守己,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盼着二十五岁出宫,去与亲人重聚。”

    半夏说着顿了顿,话锋一转:“奴婢鄙贱之身承蒙娘娘错爱才有今日,娘娘但有吩咐奴婢自当遵从。只是…”

    半夏抬起头,眼神坚毅:“奴婢想向求娘娘一道懿旨,晋王志存高远,奴婢愿效微末之劳,只待晋王殿下功成,奴婢身退,若娘娘成全,奴婢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娘娘之恩。”

    秋萍大惊失色,懿旨,从来只有皇后和太后才可发懿旨。

    淑妃脸上笑容意味深长,暗道:这个丫头果然聪慧,闻弦音而知雅意,自己不过稍微透露一二,她便一点就透。自己送她去晋王身边,确实存了别的心思。

    世人惯常轻视女子,女子的聪明,从来都只被看作是小聪明。可纵观历史,多少女子,有着不输须眉男子的智慧。当日她看着这丫头时,脑海中无端的就闪过这个念头,今听她如此说,看来她当真没选错。罢了,能侍奉好琢儿的人多的是,不差她一个。

    淑妃含笑道:“好,本宫答应你,等将来,你若有了意中人,本宫给你赐婚。”

    半夏连忙叩首道:“多谢娘娘成全,奴婢定当竭尽所能。”

    半夏实在不知淑妃究竟看中了她哪里。自己本来在御花园安安静静的当差,怎么就要搅进了夺位的漩涡了,半夏心中说不出的茫然。

    正想得出神,秋萍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瓜子脸,桃花眼,簇新的衣裳,精致的妆容,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脸上含羞带怯,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半夏认出她是淑妃殿内的宫人,名叫南星。

    半夏和南星跟随秋萍来到正殿,淑妃和晋王看见人进来,止住了声音。

    二人屈身行礼:“奴婢南星,半夏参见娘娘,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随意的瞟了眼,面前这二人,只见其中一人面色酡红,眼神有些不甚安分,另一人则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

    晋王故作不知问道:“娘娘,这是?”

    淑妃笑着说:“这二人是我精心挑选的,可还能入眼?我冷眼瞧着你府上的那些人,像是都不怎么如你的意,现下你尚且子嗣不丰,我做母亲的怎能不忧心呢。”

    晋王看着淑妃神情,不忍拒绝,起身道:“但凭娘娘安排。”

    淑妃见晋王如此顺她的意,心中熨帖,让二人下去收拾东西,跟随晋王回府。

    徬晚时分,半夏和南星坐在马车里出了皇宫,去往晋王府,半夏只觉得有些不真实。自己日日盼,月月盼,就盼着出宫,如今竟真的出宫了,只是这一去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昨夜秋萍特意来找了半夏,跟她说了晋王府的情况,让她去了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晋王成年后,由陛下指婚,娶了光禄大夫之女杨氏,生有嫡长子,赵慕。之后又赐给了他两个侧妃,郑氏和王氏,其中只郑氏生有一女,赵萱。另有两位夫人是王妃做主所纳,晋王与女色上并不热络,晋王府相较于梁王府已经算是清净了。

    梁王府内那才叫一个姹紫嫣红,环肥燕瘦俱全。梁王妃乃边关守将之女,将门虎女,出了名的西北沙棘,即便如此,也挡不住梁王那颗怜花惜玉之心。

    马车穿过东直门大街到了晋王府。

    王妃杨氏率王府女眷和王府属官在门口迎接晋王,半夏和南星并未下车,而是和其他马车一道从角门驶入晋王府。

    进了王府,就有个嬷嬷领着她们一路穿门过道来到了王妃的蘅芜苑。晋王妃端坐一旁,是个极美丽优雅的女子,一身王妃正服更添威仪。

    晋王正和两岁的儿子说话,眼里尽是柔和,世子赵慕白嫩的小脸上,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清澈见底,小小的人儿,却努力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更显可爱。看到有人进来,晋王妃就吩咐乳母将世子带了下去。

    二人忐忑的进去行礼问安:“奴婢南星,半夏给殿下,王妃请安”

    晋王妃笑着偏头看向晋王,眼神询问,晋王有些不自然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虽然自己收个人并无不妥,可毕竟没有事先跟王妃打声招呼,就直接将人领了回来,还是有些落了王妃的面子。

    晋王轻咳一声,放下茶盏解释道:“娘娘赏的两个服侍的丫头。”

    晋王妃脸上笑容温柔,轻声道:“既然是娘娘赏的,那肯定是好的,殿下可有安排?”

    “不过两个丫头,你看着安排就行。”晋王不甚在意的说道。

    听着对面二人用随意的语气,肆意的讨论着她们,就像摆弄两个物件。半夏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就要冲出来,却被她咬碎一口银牙,又咽了回去。

    “采荇,你带她们下去安置吧。”晋王妃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半夏和南星行礼退下。

    晋王瞥了眼半夏的背影,对晋王妃说道:“书房里还差个洒扫的丫头,就安排那个半夏在书房伺候。”

    晋王想起淑妃说那个半夏颖悟绝伦,暗示送到他身边并非为床笫之私,或有大用。晋王只觉得娘娘夸张了。一个女子而已,女子只需要温柔娴静,就如自己的王妃一般,能够安定后宅,延续子嗣就足矣。还指望她充当幕僚,为自己出谋划策不成?不过既然娘娘特意交待了,也不好拂了娘娘的意,想来此人至少可靠,就让她在书房伺候吧。

    晋王妃微微一愣,又恢复如常,欣然应允,又问另一个呢。

    晋王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让她随意安排。

    晋王久出而归,当晚自然留宿在王妃院中,夫妻情浓,自不必多说。

    次日,晋王妃醒来已是卯时末了,侍女门鱼贯而入,伺候晋王妃起床梳洗,晋王妃看着窗外已经大亮,不禁脸色微红,凝脂般的脸庞更添娇艳。正梳妆时,乳母刘妈妈捧着一个木匣子走进来。

    “王妃,这是今早殿下身边的清泉送来的,说是宫里娘娘赏的。”王妈妈说着打开匣子。

    里面满满的珍珠耳坠,玛瑙手串等首饰,样样俱是精品。最引人注目的当是放在面上的,榴开百子的发簪,黄金的石榴造型,红宝石打造的石榴籽,造型精致,阳光下熠熠生辉。

    晋王妃拿起来端详了一番,递给梳妆的侍女,意思今天戴这根簪子。其他的命王妈妈好生收起来。

    晋王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叹了口气,她明白娘娘这是在安抚自己的,一声不吭就往王府塞了两个人,扫了她这个王妃的脸面。可另一方面也是在敲打自己,石榴多子,这是要她为王府开枝散叶。她虽然已有了嫡长子,可殿下确实子息淡薄,自己作为王妃自然要为殿下子嗣计。

    梳妆完毕,侍女进来禀告两位侧妃并其他人来请安了。

    晋王妃轻叹一声,端起微笑来到正堂。众人看到王妃,忙起身恭迎,待王妃坐下,齐齐行礼问安。

    晋王妃叫起后,众人才依身份资历落座。平常无事时,众人坐下后喝盏茶,不咸不淡的说几句话也就散了。可今日因晋王回府,还带了两个人回来,就有人坐不住了。

    侧妃郑氏率先开口道:“王妃,听说宫里娘娘赏了殿下,两个娇俏的美人。”话里掩不住酸气。

    晋王妃微微颔首道:“娘娘慈爱,心疼殿下,赏了两个丫头来伺候。”既点明那两人是娘娘赏的,不要不识趣的去为难,又说明只是两个丫头,并没有抬身份,不必在意。

    果然听晋王妃如此说,众人也没了继续打听的兴致。

    “郑姐姐这般容貌,还担心什么美人啊”王侧妃捂着嘴笑道。

    郑侧妃闻言笑而不语,眼里确是掩不住的自得,她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十八年华,正是花开正艳的时候,白皙无暇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柳眉,杏眼,嘴唇如玫瑰般娇艳欲滴,身形更是曼妙,令人见之忘俗。

    说话的王侧妃,则是位不同于郑侧妃艳色的清丽佳人,是朵温柔解意的解语花。

    此外两位夫人,何氏和吕氏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另外一位朴夫人,是高丽进献的,被庆元帝赐给了晋王。

    晋王除了对王妃敬重有加外,对其他人都平平,从不见晋王分外宠爱谁或者薄待谁,因此晋王府除了一些小吵小闹,总体上还算和谐。

    半夏被晋王指定到书房当差,南星则被晋王妃安排在了,晋王的住所清远堂的院中侍弄花草。既然殿下说了是丫头,晋王妃也犯不着去抬她们的身份。但是娘娘那边,又摆明了不是让她们端茶倒水的,如此就安排你们在晋王眼皮子底下,能入了晋王眼是你们的福气,不能那也是你没这个运气。

    因同是宫里出来的,半夏和南星被安排住在同一间房,南星瞧不上半夏容貌平平,不明白娘娘为何也将她赐给晋王,简直辱没了殿下。而且打心眼里觉得,半夏在王府做个丫头,已经是顶天了,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便不屑与之打交道。

    半夏也从南星的眼角眉梢,读出了她的野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同样也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集。二人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住着,倒也相安无事。

    清远堂是晋王的书房,里面存放的都是晋王常看的书籍,公务奏折和私密信件,由晋王身边的内侍陈永掌管。

    这陈永从晋王出生起,就开始服侍晋王,数十年兢兢业业。晋王出宫建府,他也就跟着来了晋王府,晋王对他很是倚重。而他本就是得淑妃信重,才被指派了去服侍晋王,于是对同受淑妃指派来的半夏,倒也不曾为难,还颇为照顾,清远堂的其他人,察言观色也就不曾给半夏使绊子。

    半夏自来了晋王府,秉承着少看、少言、少问的原则,只做好份内的差事,其他的一概不理。而晋王也没有多留意自己,倒也落得清闲。

    就这么又过了段时日,半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王府的规矩甚严,可比起宫里还是松泛些,日子过的也比宫里悠闲。只是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半夏差点没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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