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果然有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众人不约而同的都看向徐怀瑾,毕竟徐怀瑾确实是除了文家,没参加过其他任何集会。

    徐怀瑾闻言面色坦然的起身,朝朱良施了一礼问道:“在下徐怀瑾,敢问先生是?”

    徐怀瑾话音刚落,朱良的脸色顿时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眼睛似乎要喷火。

    唐胤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含笑给徐怀瑾介绍:“子瑜从前整日在家读书,这段时间又是在家侍奉祖母,不常出来交际不认识人也正常,他是朱家三老爷朱良,庆元十年的举人,说来和你还是同乡呢。”

    徐怀瑾全然无视朱良刀子般的眼神,面不改色的朝朱良手道拱手道:“原来是朱三老爷,失敬。”

    然后又朝在座的众人行了一礼说道:“前段时间承蒙各位相邀,本应欣然前往,只是祖母身体抱恙,子瑜实在无心出门赴会。若无祖母悉心教养,子瑜无以至今日,因此推拒了各位的盛情,不当之处,子瑜在此告罪了。”徐怀瑾说完又朝众人施了一礼。

    “近来祖母痊愈,子瑜也想和各位交流切磋一番,恰逢此番盛会,子瑜得见诸位内心欢喜不已,往后若有诗文集会,承蒙不弃,子瑜定当赴会。”

    朱良看着徐怀瑾解释的入情入理,众人的态度也放纷纷转变,暗自咬牙,冷笑道:“徐三郎真是孝顺啊,要我说往后再有什么集会还是别打扰人家了,别妨碍人家尽孝。”

    唐胤臻闻言,忍不住用扇子指着朱良愤声道:“你这话…”

    徐怀瑾抬手止住了唐胤臻后面的话,正色道:“朱三老爷的意思是,即使祖母卧病在床,我也应该视而不见出门寻欢作乐?”

    “我朝以孝治天下,贩夫走卒尚且知道百善孝为先,何况我等读书人更应该明事理,知孝悌,如此罔顾人伦之事,子瑜实在不敢苟同。”

    徐怀瑾一番话定调子,戴帽子,钉死朱良不孝。朱良果然脸色大变,一个不孝的罪名足以压死他。

    朱良愤恨道“我何时说过你不该尽孝?”

    唐胤臻接道:“刚刚子瑜说了,是因为侍奉祖母才无法出门赴会,你却仍然出言讥讽,难道不是在说子瑜不该为祖母尽孝?”

    朱良知道此时自己落了下风,多说多错,咬着牙不再搭腔,只恨恨的盯着徐怀瑾。半晌,才恨从牙缝里挤出:“徐三郎至情至孝,实乃吾等楷模。”说完拂袖而去。

    唐胤臻看着朱良的背影骂道:“什么东西…”

    徐怀瑾无奈的看着唐胤臻不语,无声的提醒他注意场合。

    刚刚与徐怀瑾相谈甚欢的同期的士子中,有一人名苏煜,本次会试第七十二名,交谈中很是仰慕徐怀瑾的才学。

    苏煜道:“徐兄大可不必在意这种人,不过是失意人嫉妒得意人罢了,我们相信徐兄绝非那等捧高踩低之人。”

    徐怀瑾拱手道:“多谢苏兄宽慰,再不久就是殿试,不知苏兄殿前应对准备的如何了?”徐怀瑾心里明白朱良对他可不止是嫉妒,不过自己也是一样,当初朱家送三神像的那笔帐,将来势必要讨回来的。

    苏煜见徐怀瑾不欲多说,也顺从的将话题岔到了别处。“此番得中会试已是侥幸,殿试到也做了些准备,尽人事听天命吧。”

    徐怀瑾道:“苏兄若不嫌弃可来徐府,衡甫兄也在,我们之间倒可以交流一番。”

    唐胤臻也连声赞同。

    苏煜大喜,徐怀瑾不必说那是可以冲击前三甲的人,唐胤臻的名次也比自己靠前,和他们交流对自己肯定是大有裨益。

    苏煜忙不迭拱手道“徐兄如此说,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怀瑾还礼道:“子瑜随时烹茶扫红以待。”

    所谓文会不过就是文人学子之间联络感情,相互吹捧,以期为将来做打算,除个别有过节之外,大多都是其乐融融。

    不过自古文人相轻,既然是文会,自然也离不了各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比试切磋。尤其是科举场上的失意人,虽然我科举不如你,可是不代表我文采不如你,在这样的场合,都憋着一口气想力压众人,好博得才子的美名。

    徐怀瑾虽极少参加诗文集会,但他此番会试成绩实在显眼,自然成了靶子,前来讨教的人络绎不绝。

    但徐怀瑾无论诗词文章,都信手拈来,引得众人连连喝彩,越发显得他才华出众。

    正在与人对句的朱良,目光频频看向这边,见徐怀瑾备受士子推崇,心里那口怎么也咽不下。忽然拔高了声音说道:“白鹅黄尚未脱尽,竟不知天高地厚。”

    唐胤臻一听,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张口就道:“乌龟壳早已磨光,可谓是老奸巨猾。”此联一出,不少人咬碎后槽牙才忍住没笑出声。

    唐胤臻还笑眯眯看向朱良,问:“朱三老爷,您看我对的如何?”朱良僵着脸,咬牙道:“对的不错。”

    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仿佛半个时辰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朝徐怀瑾拱手道:“久闻徐三郎少年英杰,满腹才华,却一直不曾见识引以为憾,今日得见果真是仪表堂堂,刚刚见你在对句,我这有一句不知徐三郎可敢一对?”

    什么意思?你听说徐怀瑾才华横溢,亲眼所见却是金絮其外?唐胤臻一见朱良过来,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果不其然话里话外带着刺。

    唐胤臻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回怼,徐怀瑾嘴角勾起,不慌不忙的拱手道:“子瑜莫敢不从,还请朱三老爷赐教。”

    朱良冷冷的笑道:“赐教不敢当,你听好了,我这上联是: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朱良话音一落,场内鸦雀无声,这个上联实在刁钻。朱良面带得意之色:“这个句子是我偶然所得,不知徐三郎可否对上。”说完挑衅的冲徐怀瑾扬了扬下巴。

    朱良看着众人各自埋头苦思,嘴里念念有词,心中更加得意。唐胤臻却信心十足的看着徐怀瑾,他相信子瑜肯定能对上一个好的,打掉朱良脸上的得意。

    徐怀瑾垂下眼眸,略加思索,不过片刻就得出了下句。朱良见徐怀瑾低头不语,洋洋得意的问道:“徐三郎,可对出来了?”

    徐怀瑾谦逊的拱手道:“子瑜得了一句,朱三老爷看如何:二僧人,出三界,遁五行,衣百衲,行万里,游八方,历秋过冬度春夏。”

    众人细品,此下联平仄相和,对仗工整,堪称绝对。

    “好,真乃绝对啊!”苏煜喝彩道。其他人也是连连称赞。

    朱良见徐怀瑾真对出来了,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寒霜:“徐三郎还真是名副其实,佩服,我这还有一句可要一试?”

    徐怀瑾不语,只抬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朱良紧紧盯着徐怀瑾道:“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对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谐音就是其中很有意思的一种,明面上是一个意思,其实还有另一层含义。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瞬间心领神会,这朱良是在借机骂徐怀瑾是小猴子。

    唐胤臻怒从心起,可又没法直接骂回去,真是苍蝇不咬人膈应人。

    徐怀瑾眼皮一掀,直直的看着朱良,不紧不慢的说道:“一马陷足污泥内,老畜生怎敢出蹄(出题)。”

    徐怀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用谐音反唇相讥,骂朱良是老畜生。

    “好,对得好,朱三老爷觉得呢?”唐胤臻似笑非笑的问朱良。

    朱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涨成了猪肝色,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文辰彦眼见朱良有些下不来台了,作为主家赶紧来打圆场,“徐兄高才,文某佩服,唐兄不是一直惦记我们家的那几盆剑兰吗?听闻徐兄也是爱兰之人不如一道去看看?”二人不想在文家的宴会上与朱良多作纠缠,于是顺从的去观赏兰花去了。

    文辰彦又对朱良说:“今天有上好的秋梨白,一会我陪朱三老爷多喝几杯啊。”说着将朱良引向相反处,朱良尽力挤出一丝微笑,随着去了。

    今日本想着杀杀徐怀瑾的威风,没想到却接连被徐怀瑾下了脸面,朱良坐下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下肚,也浇不灭心中的怒火。

    不一会围过来两人,都是平常和朱良走的比较近的,今日见朱良讨了好大的没脸,又在这喝闷酒就凑了过来。

    其中一人劝道:“朱兄何必和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没得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朱良不理会,自顾自的继续喝。

    另一人道:“是啊,朱兄何必如此动怒,他徐怀瑾和唐胤臻虽然此次过了会试,可谁知道其中有没有猫腻。”

    先前那人忙捂了他的嘴:“胡咧什么?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朱良顿住了正送到嘴边酒杯,头微微一偏皱着眉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唐胤臻和徐怀瑾曾去过程侍郎府上拜访,程侍郎亲自指点了他们不说,他们还重金求了程侍郎的字。”

    朱良眉头皱的更深了,扭头看着他正色道:“说清楚,听谁说的?”

    那人见朱良如此严肃也晓得轻重,心中一慌,结结巴巴说:“就,就听人谈的,说是唐胤臻亲口说的,还夸程侍郎行书有大家之风。”

    朱良感觉被醇香的秋梨白灌溉的昏沉的头脑瞬间清明,一个想法在脑海中迅速成型,朱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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