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席时纯起了个大早,淅淅沥沥的小雨到现在还未停,倒是透出几分秋日的冷冽。席时纯边打着哈欠边由着幼柏幼芙给自己梳洗。

    幼柏幼芙自是知晓她的优势,梅花纹绫缎小袄,配上流彩暗花云锦裙,为了防寒又加上一件浅粉缎子风毛披肩,明艳白皙的小脸贴在毛茸茸的披肩领子上,灵动美丽。

    几乎不需要带什么行装,席时纯轻抚了下腰间挂着的玉佩,让幼柏将马车上挂着的写有“钟府”的牌子取下来,便踏上马车,向庄子赶去。

    说是去郊外庄子,但这只是席时纯出门的借口罢了,因此每次出门她都会将代表钟府的牌子取下,免得被有心人看到,徒生事端。

    没人知道席时纯在京郊有个悠然府,更没人知道如今盐路遍布整个卫国的乔氏盐庄的庄主就是席时纯。

    这盐庄本和席家没有关系,十四年前,席初旭在外征战,偶然间救了在西北与人谈交易的乔氏盐庄庄主乔远舟,由祝乐平亲自诊治且因伤势过重在席府住了大半年,刚好席时纯就是这期间出生的。

    这庄主是个刚正不阿之人,钦佩席家的战绩,多年来凭借雄厚的财力捐赠了不少军中物资,席初旭也一直保护着远在西北的盐庄分部不受西戎人的抢掠。

    直到广武一战,席家仅剩席时纯一人,乔远舟深知席初旭绝不是通敌叛国之人,更是怜悯席时纯小小年纪就遭遇这些。

    这些年,乔远舟将盐庄管理的井井有条,心疼她小小年纪就一个人生活在深宅大院里,银钱如流水般的送到她手里,乔远舟一生都将心思扑在盐庄上,没有个一儿半女,便将席时纯看作是亲生女儿一般。

    这些年,虽是寄人篱下,但却是一点委屈也没受的,因此性格还是如小时候一般活泼好动,不过乔远舟知道席时纯心中一直放不下当年之事,只是将那些愁绪都放在心底罢了。

    席时纯喜欢和乔远舟待在一起,只有这时候才觉得她不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于是找借口出府或者偷偷翻墙溜出去,这些事她做的十分顺手。

    因为乔远舟,她不仅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一般闺阁女儿学习的东西,还学习盐务,了解盐税,她见过更多外面的世界,接触过更多性格各异的人,身上反而多了一点侠气。

    乔氏从青江起家,世世代代为盐商,在南方一带颇具影响力,况且盐行本就是至关重要的行业,虽作为商人但到了京城也能与一些达官贵人说上话。

    根据乔氏的传统,每当确认下一任庄主时便打造一枚刻有其表字的玉佩作为庄主身份的象征,凭此玉佩可以号令盐庄各个管事。

    他的性命是席家救来的,他是看着席时纯一步一步长大的,在席家遭难后,乔远舟就开始着手制作玉佩,当时席时纯年幼,还没有表字,于是乔远舟在玉佩上刻了席时纯的乳名——娐娐。

    席时纯八岁那年便收到了乔远舟送来的这枚玉佩,触手生温,质地细腻,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质。席时纯知晓这枚玉佩的含义,本不欲收下,奈何乔远舟心意已决,于是席时纯作为名义上的乔氏盐庄庄主,但这盐庄依旧由乔远舟打理。

    为了见面方便,早些年乔远舟便在京郊为席时纯置办了悠然府,府邸不算太大,但胜在精致,整个府邸三分之二都是席时纯的韶光院,院子左侧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珍花异草,曲水小溪经廊下蜿蜒而过,经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奇石环绕的小池。

    席时纯喜竹,最爱在雨天赏竹听雨,院子右侧便专门栽种了一片竹林,曲径自卧房蜿蜒至竹林深处,连接一座亭台,席时纯极其喜爱这座亭台,亲自命名为紫竹阁。

    余下三分之一便是乔远舟的修身阁,为避嫌,乔远舟并未在府中修建他的寝室,修身阁主要用作书房。

    席时纯十分喜爱悠然府,横竖她住在哪里钟府众人也并不关心,于是每隔一两个月总要找借口来此小住几周。

    与此同时,东宫内。

    太子卫肃夷已将他的随身佩剑擦拭干净,那剑通体乌黑如墨,剑柄上镶嵌着一枚红宝石,闪耀异常,给剑平添了一抹妖冶的气息,剑尖锋芒锐利,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太子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卫肃夷敛眉,将目光从剑上移开,太子本就生的高大,此时面容沉静,不急不徐向殿外走去,无端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长风和墨竹骑马随行在侧,三人一同向郊外奔去。

    这边席时纯拥着暖暖的手炉,正昏昏欲睡,马车忽地一顿,席时纯来不及反应,脑袋砰一下撞在车壁上,登时额头一侧红肿起来。

    “怎么驾车的!都惊着...”幼柏责问的话还没说完,车夫惊慌失措的声音便响起:“小...小姐!前...前面有人!我们好像被包围了!”

    什么!

    席时纯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看去,只见一群黑衣人个个蒙面佩刀,身材高大,似是专业杀手,她心下一惊,暗道一声不好,迅速回想了一遍她可是哪里得罪了别人。

    席时纯平时交往圈子不大,除了与宣威将军府的小姐姜知梦交好外,与其余人都是点头之交,更是不会与人交恶,谁会与她结仇到派人来杀她?

    难不成是余韵?可她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找到这样一群人?

    或许是劫财?前往京郊一直都是官道,仅有这一小段路是在树林中,若不是有人蓄意杀害,便是山贼土匪来劫财。

    但席时纯也知晓这种可能性极小,虽京郊偏远,但依旧属于兵马司的管治范围,向来不敢有山匪作乱。

    不管怎样,她身边并无护卫,仅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和一个早已吓破了胆的车夫,先想办法拖延时间,她已与乔远舟约好了见面时间,远舟伯伯见她没赶到定会派人来找,只要拖到有人来就多一分存活的机会。

    保险起见,席时纯将写有“钟府”的牌子藏在垫子下面,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车帘迈步下去。

    “敢问各位好汉找谁?不如我们先通了名姓,免得找错了人,耽误了各位的时间,你们反而不好向主子交差”

    席时纯虽在马车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直面这一众杀气腾腾,看着就强壮无比的黑衣人时,她虽是岿然不动,看上去镇定自若,其实还是有些两腿发软,身子也止不住的微微发抖。

    席时纯暗暗纂了攥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辜又疑惑。

    “少废话!只有死人才知道我们是谁!拖延时间也是无用!”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目露凶光,直直的盯着席时纯道。

    竟是真的要杀她!这下席时纯是真的疑惑了,到底谁与她有如此大的仇,还有能力请来军中人来灭口?

    刚才一下车,席时纯就感觉到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站位有序,且长剑所用玄铁不是一般品质,这般做派绝不是一般的杀手,她还抱着或许是认错人的侥幸,现下看来倒是真冲着她来的!

    不过既是军中人士倒也有法子,她甚少参加京中宴会,知晓她具体样貌的世家子女并不算多,想来想要她性命的人也很难精细描述出她的长相,更何况再传到这些军中人耳中,想必能记住的也就是几个模糊的词语罢了,马车也是京中最普通的,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证实她的身份。

    现下她定是要坚决否认席时纯的身份,那么应该冒充什么人呢,只一次机会,若是选错了人,看他们的样子,今日怕是难逃一死。

    席时纯冷汗涔涔,鬓边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他们不敢轻易杀的人必定是位高权重、心狠手辣且有仇必报的人。

    有了!太子!太子卫肃夷极为护短,手段了得,凡是得罪过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传闻谁人不知,况且东宫的人他们大概率是没见过的,兴许能唬过他们。

    “我身在东宫,得罪过的人自然是不少,嫉妒我能在太子身边想来杀我的怕是也不止你们一家,只是现下太子殿下还没对我腻烦,若是我这就死了,想必你们也得来地下陪我!”

    席时纯眯了眯眼,一手叉腰,一手抚上因之前在马车上昏昏欲睡而散落下来的一缕秀发,慢悠悠地绕着指尖转了几圈,倒是真显出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态来。

    打头的黑衣人见状,一时被太子的名声唬住,况且他们还真不能百分百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主子派他们来杀害的席时纯。

    可转念一想如果她确实是太子宠爱的人怎么可能只带两个丫鬟和一个不中用的车夫出门,若真是被太子这种位高权重又护短的人放在心尖儿上,怎么也得坐个大些的马车,带上十几二十个护卫吧,这小妮子真是大胆,还敢在这种时候想法子蒙骗他。

    无论是不是席时纯,只要不是太子的人,便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了!

    思及此,黑衣人嗤嗤一笑:“你在这说什么大话!谁人不知太子不近女色,最是洁身自好,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攀扯太子就能躲过一劫吗!做梦!给我上!”

    糟了!刚刚太着急,竟是忽略了太子殿下不近女色,这个卫肃夷,都弱冠之年了,怎得身边连个女子都没有!

    席时纯还来不及反应,一众黑衣人便冲上前来,霎时间刀光闪闪,倒是让她连个能逃跑的口子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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