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天的瀑布自天边直线而下,溅落的水花绽放出雪白的雾气。隆隆水声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千军万马般,以雷霆之势守护着四界。

    这是昭闻对枢灵瀑最初的印象。

    那时她刚替神界追踪一个“堕神”至人界并斩杀,浑身沾满血污。她来到枢灵瀑前,凝望着瀑布飞溅出的水花,一时出神。

    “堕者,罪也。可我却觉得做个堕神没什么不好的,就任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堕者该死。”岁寒的神情冷傲不可一世,“这是历代神尊传下来的规矩,也是神界必须恪守的原则。”

    ……昭闻撇撇嘴,收住声,专心致志地观望着眼前的瀑布。

    “光,有光诶!”昭闻重新兴奋起来:“我听说人界不像神界,终年是银灰色的宫殿和迷蒙的云雾。人界的阳光温暖而治愈,泛化出五彩的色泽。”

    她凝望着空气中的水滴,那水滴在阳光的折射下光芒交织,五色明灭。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透明的气泡在和指尖轻轻一触,一触即分。

    “碎掉了。”昭闻蔫蔫。

    “人界能有什么好东西。”岁寒摇摇头,指尖一指,“清”字诀一亮:“尽快带着堕神走吧,人界有人要来了。”

    水势如鞭,轻柔地缠绕在昭闻身上。短暂的停顿后,汩涌成一个流光溢彩的水泡,在阳光下消失不见。

    昭闻拍了拍干净的衣裙,听着树林里的响动,赶紧转身和岁寒离开。

    即使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去枢灵瀑,在杀戮、追查与审判中在神界中,内心感到越来越冰冷,昭闻仍然会不时想到枢灵瀑:

    那一方温暖的、四界之力的源泉。如同世界的心脏,汩汩跳动,生生不息。

    可是……

    眼前的枢灵瀑如同一位耄耋老人,苍老到她不敢认的程度:枯叶与尘埃布满了瀑布的每个角落,厚重地覆盖住它的躯体。

    她禁不住向后跌了一步。

    她调动起自己所剩不多的神力,化成“生”字诀向枢灵瀑投去——

    如同泥沙入海,纹丝不动。

    子虚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调动自身的力量,再配合阵法,还可以一救。”

    他青色的眼眸一闪,青白色的寒冷鬼气自体内涌动而出。

    楚衿带上银色手套,食指互相一捻——空气中一阵扭曲,光波闪现而出。

    蝉联的红发金丝辫一甩,赤羽自后背破节而出,金红色的光芒覆盖在躯体上,灵力涌现。

    岁寒金眸一闪,炽红的灵力自身体的每个部分浮现,汹涌的灵力澎湃而来——

    昭闻抬起手,使出一个“锁”字诀,调动起身体内仅剩不多的神力。金色神力汩汩流动,青白、银、红、金四界之力齐聚,如笔直的长剑,直直射入枯竭的枢灵瀑中——

    干涸的瀑布氤氲出新的水汽,渐有复苏之象。

    众人对视一眼,加大力量的投入。

    铮——

    一道强悍的神力破空而来!

    昭闻避无可避,回过头,毅然而然地注视枢灵瀑,一咬牙,更加精纯的神力自体内破体而出。

    哧——

    昭闻先是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心中一痛;随即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冷冽而沉淡。

    昭闻摸了摸溅到脸上的水珠:如火般灼热,驱散了所有冰寒。

    灵兽之血。

    她猛地转身——

    岁寒站在她的身后,手臂上是一道神力划开的伤口,伤口边缘还冒着白色的热气,灵血流淌。

    “你!”昭闻失声吼道:“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岁寒望向她,金眸微微一弯。

    “我本就是神,神力对我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而你……区区灵兽□□,你怎么能……怎么能妄图抵御神界神力?”

    “我会一直一直挡在你前面。”岁寒说。

    “随你!”昭闻冷脸转身,手上动作加快。

    一道又一道的神力带着凌厉的锋芒而来:全部直冲她而来。可这一道道神力,还未迫近就消失不见,在身后的灵兽身上,划下深刻的伤痕。

    岁寒的背后,伤痕累累,一时分不清是炽红的灵力,还是灵血。灵血溅落在地上,化出一条红色的长线。

    “轰”。岁寒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昭闻心中一哽,望向岁寒:她看向他颤抖的睫毛,发白的嘴唇,摔倒后又用力站起的模样。那一道道神力,如同文武殿上,神力行刑的鞭痕,打在他/她的身上,痛苦、烧灼、惨烈……

    岁寒和岁寒是不一样的吧。炽热的、义无反顾的岁寒,也是她曾经渴慕的自己想在神界披靡的模样。

    她抬手,祭出小小的自己:起伏着的一点金光里,缩小版的她端正地坐着,垂着眼眸沉心修炼。

    昭闻隔着虚空,摸了摸没有受伤的小人,然后义无反顾地掷向岁寒。小小的人儿逐渐消散,幻化成金碧色的长幕,覆盖住岁寒,投向丝丝缕缕碎裂的阴影。

    所有的神力都集中在站在最前端的岁寒面前,但所有的神力都在逼近后被长幕吸收,化成一道道治愈之力,滋润着岁寒残破的身体。

    “竟有如此神器!”子虚惊叹道。

    “神器本就人为。”昭闻说。

    有了神器的抵御,岁寒的压力轻了不少。而四人也集中于枢灵瀑的给养,道道神力、灵力、光波、鬼气在枢灵瀑交织汇聚,为枢灵瀑打开新的生机。

    “轰……”瀑布发出轰鸣,仿佛获得新生的畅快。

    楚衿开心地喊道:“枢灵瀑复苏,四界可以照常运行了。”

    “轰!”

    这却不是枢灵瀑的声响。昭闻一凝,就看到天玉阁的众神,竟是不管不顾地,调动神力,狠狠击破瀑布边的山脉!

    “不好!”蝉联道:“山脉倾覆,这是要我们的命!”

    楚衿侧头避开飞来的碎石,收手收了光波:“枢灵瀑力量已足,人界近卫将领也已经在来驻守的路上……我们走吧。”

    身边的山脉轰然倒塌,几人狼狈地在林间穿行,不时躲避着身后的神将追兵。蝉联在前面开路,楚衿和子虚虽已力竭,仍祭出各种法器抵御;昭闻搀扶着岁寒走在最后,沿着道路疾驰。

    “你还能撑得住吗?”

    岁寒点点头。虽然身体在被缓慢修复,但灵血流失造成的亏空,让他脚步虚浮,整个人昏昏沉沉。

    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他的金眸又亮了起来:这一切对他来说,如同一个绮丽的梦:有幸结识了想相伴的人,一直保护她,陪在她身边,是这样的幸福。

    前方的道路戛然而止:蝉联、楚衿和子虚开辟的道路,被一座颠倒的山峰断裂的峰刃截断,将他们困在山间的缝隙中。与此同时,山上的巨石在神力的鞭笞下化成碎石不停落下,砸在他们身上,盖住两条生命的生机。

    岁寒抬手调动灵力,眼眸通红,尽量让滚落的石块不要落到昭闻的身上。他身上覆盖的金色光芒逐渐暗淡:一神一灵兽,对于由神力构筑的山水碧玺印而言,还是有些吃力。

    岁寒的嘴角渗出鲜血。昭闻抬手,擦去他嘴角的灵血。

    “岁寒”,她说,“有下半辈子,我还来找你。”

    她翻身,从黑暗的缝隙中疾落,远远地看到岁寒在焦急地大喊她的名字,满身金色神力笼罩着他,让所有的碎石、尘土在接近他体表的一瞬,都化为乌有。

    真好啊。你能活下去。

    纵使我已神印碎裂,神力消散,但神力尽在你身,护你周全无忧。

    昭闻已经看不太清了,但是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萦绕:我会记着你,你也要记着我。

    她想了想,指尖在虚空中一点——冥冥中,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山水碧玺印的金碧色光芒收敛,幻化成一条小小的手链,附着在手腕上,在满手的灵血中,发出金色的、永不消散的温暖光芒。

    她好像看到了岁寒带着手链的样子:一双骨节分明,白净纤长的手,有他呵护着,牵着她,走出这片乱石碎山,走出过往沉痛的岁月。

    真好,每次看到这条碧水链,你就会想到我的吧。

    可是她没法继续前行了。

    昭闻闭上眼。没有想象中的痛和伤,却没有力气再回到岁寒的身边。

    山水碧玺印仿佛也知晓原主人即将神魂俱散,引领着最后一点神识聚焦到现主人的身边:他听到岁寒在喃喃,双唇一张一合。她吃力地辨认着口型,好像是在说:

    我知道……你喜欢……脸……

    替身……我……。

    噢。是啊。

    连粗线条如蝉联,都看得出来,她对岁寒的喜欢,是基于已有的认识寄托。更何况自己本就毫无遮掩,就这样让岁寒赤裸裸地感受到:

    他是个替身。

    她只喜欢我的脸。

    她想对岁寒说,他不只是个替身,他赤诚而热烈,他有最热血的勇敢和纯情。

    替身只是她内心的缩影,但岁寒不是,他一直都是他自己。

    昭闻努力地张口,想说出未尽的话,可是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世界终至崩塌,天地化为一片虚无。

    只有岁寒一人,蜷缩在角落中,抚摸着手腕上的碧水链,发出哀哀的灵兽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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