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晞没有一丝犹豫,她掌心向下,握住陈晏和的手。

    他的手比她大许多,宽厚有力,她最多也就只能包裹住他的四根指头,但她顾不上这些,仍然是紧紧攥住,以至于陈晏和不得不将平铺开来的四根指头上下错位收紧一点,试图换接被握得太紧的痛感。

    但他收一点,许朝晞就紧一点,像猫和老鼠。

    他只好作罢。

    但总算,许朝晞还是缓慢地向前探索了。

    她走到柜子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手拎住那些麻布碎片的边边,把它们都扔开。开抽屉时,她几乎是开一个退一步,到最后,她像个杂技演员,弯腰九十度伸长胳膊,才能碰到抽屉柄。

    “哐哐”几声,“哗啦哗啦”几下,张思明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奇地问:“怎么了?拿到钥匙了吗?”

    “拿到了。”回答他的是陈晏和的声音,他看着眼前再次缩在他身边的女孩,无奈地补充:“但是不是我的钥匙。”

    张思明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正常,一般都该是我们这边的了,送过来给我们吧!”

    “送不了。”

    “什么?”

    “她害怕,送不了。”

    不得已,张思明看了看自己和门的距离,拉扯着手链尽量往前走了一点,说:“许朝晞,我就在门口接应你,你只要走出来往我们这边走两步我就能抓到你了。”

    另一边,陈晏和再次牵住她的手,鼓励她:“我牵着你送你过去,你走两步又可以……抓张思明了,好不好?”

    陈晏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用了“抓”这个字眼。

    隔壁的张思明:我是什么无所谓的工具人吗?

    但这个时候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扭头看向同一个房间的郑可笛,言下之意:你也鼓励鼓励她吧!

    郑可笛瞬间领会,说:“朝晞,你走过来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许朝晞在这多方的鼓励下,终于再次挑战自我,向门外走去。

    漆黑的走道,墙上是斑驳的划痕,仿佛在诉说曾经关在这里的孩子们遭受了怎样惨痛的经历,她左手还和陈晏和牵着,但几乎要到极限了,前方可以在微弱的烛光下隐约看到一点张思明竭力伸出来的手。

    再一点,再一点点,她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她抓着陈晏和的手,从一开始满满握住,到后面攥住他一根手指头,再到现在,她用大拇指和中指指腹的一点点,扣紧陈晏和的食指指腹。

    到最后一小步,她回望了一眼,昏黄的光影下,陈晏和仍注视着她。

    她狠下心,一松手,向前猛跑一下,终于抓住了张思明的衣袖。

    许朝晞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长呼一口气,心想:我总算是到了!

    而另一边的陈晏和,一边揉着自己食指指腹,一边在心里想:幸好,她没留长指甲。

    钥匙打开了张思明的手铐,两个人在他们的房间里又找到了另两把钥匙,四个人终于都能自由行动了。

    他们把牢里能找到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渐渐有了一些眉目:之前这里被关了很多孩子,但是每隔几天都有孩子被带走,被带走的再也没有回来。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通过一次守卫醉酒后大意的交谈,他们得知在每日教堂钟声响起后,守卫会减少一半,此时也是最适合逃跑的,所在几次精密的策划下,他们偷到了守卫身上手铐的钥匙,决定在今夜实施逃跑计划。

    现在,他们要沿着走道,避开两个守卫,找到楼梯旁边的休息室。

    张思明探头看了看门外,走道到尽头会左转,他预测左转后可能会有守卫NPC,他先一个人去探探路,看看守卫们的分布,再回来和大家制定计划。

    走之前,张思明看了一眼抱着郑可笛不撒手的许朝晞,灵机一动:“笛子,你跟我一起去吧,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不行!”

    “我问的是笛子!”

    许朝晞立即眼巴巴地看着郑可笛,郑可笛正要拒绝张思明,却又听见他说:“我是为大家考虑,陈晏和留在这里陪你,不然我把陈晏和带走,你们两个女生,要是来了守卫,你们也打不过呀!”

    他在“陈晏和”这三个字上的重音格外明显。

    郑可笛看了一眼许朝晞,仍然准备拒绝张思明。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话里的破绽,什么守卫来了打不过,NPC压根不会打人,再说了,他怎么知道她打不过。

    但没想到许朝晞信以为真了,甚至还觉得有些道理,她一边拽着郑可笛蠕动到陈晏和的身边,然后像交接一样,从郑可笛的身上分离开,然后紧紧扒住陈晏和的胳膊,一幅壮士断腕的壮烈:“你去吧!”

    郑可笛:……

    “朝晞,其实我也……”她的“保护你”还没说完,张思明已经拽着她向外走去,边走边说:“走了走了!时间就是金钱!”

    算了,就这样吧。

    郑可笛回头看了一眼,许朝晞待在陈晏和的身边,看起来倒也还算放心,她就跟着张思明去探路。

    守卫总共有两个,就在楼梯口站着,一动不动,根本无法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进休息室。张思明再观察了一下,发现在陈晏和他们关着的那个房间里,柜子上方有个警报器,根据旁边的信息指引,只要触发警报器,两个守卫都会来这个房间探查。

    那就是要留至少一个人在这里按响警报器吸引守卫,待守卫离开后,其余的人可以先去休息室。

    问题是按警报器的人怎么办?

    他又绕着密室看了一圈,发现这间牢房出门后如果沿着右转的路一直走,就会是一个圈,也能走到楼梯口。

    他明白了,并不是要留下谁,这是一个环形的走廊,按下警报器后,他们只要走和守卫过来相反的路,就可以先于守卫回到楼梯口,进入休息室。

    大家一致认同他的提议,但考虑到许朝晞可能会因为惊慌害怕而无法奔跑,陈晏和带着她直接守在楼梯口那里,郑可笛陪着张思明在房间里按好了警报器再撤离。

    等到一切各就各位,张思明按响了警报器。

    事情却在这一刻发生了一些偏差,守卫A确实按照张思明的设想,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前进搜查。

    守卫B,原本也要和守卫A一起,但是他的耳机里响起了刚才带许朝晞他们进场的工作人员愤愤不平的声音:“小野,你按逆时针方向走,你后面就躲了两个,不用抓,吓唬吓唬。”

    叫小野的守卫突然调头,眼神锁定了另一条路上的许朝晞和陈晏和。

    许朝晞的本能告诉她,跑,马上跑。

    但她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她只感受到压迫感扑面而来,在恐惧和求生本能的夹击下,她勒住陈晏和的脖子,向上一跳。

    陈晏和在没有一丝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仍然稳稳接住了她。

    他们火速向与预定目标相反的方向撤离。

    等跑到走廊的拐角处,和刚拉完警报撤离的张思明郑可笛一组正好遇上。

    张思明首先被他俩逃生的姿势所震惊,但在前有敌人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调侃两句,他拽着大家就闪进了附近的一件牢房里,四个人都躲在这间牢房的柜子侧面。

    许朝晞的双脚踩在了地上,但手臂还环住陈晏和的脖子,她一动不动,站在陈晏和的背后,紧紧地贴着他,连呼吸声都浅了许多。

    等守卫路过他们的房间,一起走入警报的房间后,张思明极小声地说:“走走走!”

    陈晏和没有犹豫,说:“上来。”

    许朝晞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她直接按照指令跳了上去。

    等四个人终于安全进入休息室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缓和过来的许朝晞,红着脸从陈晏和身上下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当时大脑完全空白了……”

    陈晏和还没回答,倒是张思明咧开嘴笑了:“幸亏让你和陈晏和一组,换个人这种情况下可怎么办,这样吧,接下来就固定你俩一组,我和笛子一组吧。”

    许朝晞原本想要反驳,但一想到刚才的场景,不免心虚,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看向了陈晏和。

    陈晏和没说什么,点点头:“可以。”

    四个人在房间里开始解密码找线索,许朝晞胆小,即便是在看似安全的房间里,她也是扒拉着陈晏和的胳膊,基本维持一起行动的状态。

    休息室里最重要的线索是镇长的日记,通过日记,他们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不知从何时起,镇子里老鼠成灾,许多人家都生了病,一开始镇长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久而久之病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他自己也得了病。

    他开始到处寻医问药,一位巫师告诉他,必须要用儿童干净的鲜血才可以治好这种病,镇长半信半疑地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病真的逐渐变好,后来这件事又被很多其他贵族知道。

    病魔的威胁让大家丧失了理智,整个小镇的贵族先开始是抓一些流浪的孩子,小镇里的流浪儿童越来越少,所剩无几,但生病未愈的贵族还有很多,于是他们开始买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

    明面上说是买进来做仆人,实际是达到自己那肮脏的不可告人的目的。等这些孩子失血过多去世后,他们会补偿一大笔金钱给他的家人,并对外宣称是老鼠的病传染了孩子,孩子不幸去世。

    他们四个,就是被卖给了镇长。

    故事的真相十分残酷,现在,他们四个要找到休息室里镇长的密道逃出去,在明日的镇长的清晨演讲上,揭露镇长和贵族们丑恶的嘴脸。

    密道的门就藏在休息室的衣柜里,里面是一个向上爬的梯子。

    大家依次从梯子爬上去,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演讲厅,镇长正西装革履坐在讲台上方,口若悬河鼓励大家团结一新抗击疾病。

    广播里响起了这四个孩子的声音。

    “他是骗子!”

    “镇长是幕后黑手!”

    这个时候的许朝晞他们,更像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他们站成一排,观赏着NPC们的演出。

    镇长看到了他们四人,惊慌失措,但仍试图挽回:“胡说!这些孩子疯了!快把他们抓起来!”

    但广播里响起一个稚嫩有力的童声:“我手里有证据,看啊!这是镇长亲手写的日记!他和这帮官员贵族们,都在吸孩子们的血!”

    镇长还在垂死挣扎:“不是我!是老鼠!是那些老鼠的错!”

    那些原本坐在下面听演讲的民众们向许朝晞他们走来,伸出手。

    张思明反应过来,把按照刚刚提示要求带上的日记本递出去。

    一个人接过,大声朗读了里面几句话,越来越多的人愤怒地向镇长冲去,嘴里大喊着“骗子”“罪人”。

    镇长被愤怒的百姓淹没,然后灯光一灭。

    漆黑的环境里,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的许朝晞本能地再一次抓住了身边的胳膊。

    陈晏和感觉右边一紧,侧头,看到女生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稍稍退一点,藏在他身后,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

    他不免有点好笑:她今天,好像长在了他身上。

    但好在,这一次没有黑太久,灯再一亮,镇长已经被绑起来,一群身着鸟嘴的黑衣人登场,旁白缓缓道来:镇长的恶行被揭发,鸟嘴医生入驻小镇,发现小镇并不是传染病,而是因为当地食用的水被泛滥的老鼠污染,只要清理好老鼠,用干净的水源,大家的病都会好。

    至于孩子鲜血治病一说也并不存在,之所以看起来有用,是因为镇长和贵族们在饮用鲜血之后,减少了对污染水源的摄入,病状自然减轻。

    最终,镇长、贵族和巫师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许朝晞他们也顺利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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