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晞再睁眼时,他们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闪烁迷离,依稀看清眼前男孩红透了的脸。

    陈晏和再一次轻轻地抱了她一下,她伏在他的肩头,突然想起来今天的正事,在他耳边说:“啊,陈晏和,生日快乐。”

    然后她回过身,在凳子上放着的背包里翻找,掏出一个礼物盒来递过去。

    陈晏和接过:“谢谢。”

    “你快拆开看看!”许朝晞露出期待的模样,催促道。

    “现在就拆吗?”陈晏和对送礼物和收礼物一事不慎熟悉,隐约的印象里好像都不会当面打开。

    许朝晞巴巴地点头。

    陈晏和拆开,是一个藏蓝色的头戴式耳机,他拿起来戴在头上试了试,大小正好,盖住耳朵之后又熨帖又舒服。

    “很舒服。”他反馈给女生。

    许朝晞踮脚帮他整理了一下被耳机压住的头发,说:“因为你总是要听英语,入耳的耳机比较伤耳朵,以后你就可以用这个头戴的啦!要不要来试试音效?”

    “好。”陈晏和配合地将头低下,任由女生帮他整理。他还掏出手机,想研究一下怎么连接上新的耳机来试音效。

    整理完的女生则直接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说:“我连好了,我来放个歌吧。”

    陈晏和不疑有他,手扶住耳机,回答:“好。”

    降噪模式下,世界不可思议地安静下来,在女生的笑容下,清浅的吉他声缓缓响起,熟悉的声音随着伴奏缓缓传入陈晏和的耳朵。

    他抬头看过去,许朝晞的笑容里带着得逞的意味,她比划了个演奏的手势,示意从伴奏到演唱都是自己所为。

    陈晏和惯有的面无表情终于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然后随着女生的手势,他闭上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女生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声线里。

    这首歌他知道,今天一起在电玩城的小房间里许朝晞曾经点了它,但前奏响起的时候,她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喊着“错了错了”切掉了它。

    他当时没太在意,以为只是误点了而已。

    之所以对它还有点印象,是因为它的名字确实特别,叫《奇妙能力歌》。

    当时的他还想:这首歌名和许朝晞还挺适配的。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误点了,应该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准备的惊喜,不希望提前被他听到,所以找了理由直接切歌。

    吉他音慢悠悠地前行,女生的声音是与平日不同的低沉饱满,伴随着“我想要你”的终音落幕,陈晏和想起刚才炙热的那个吻,他的内心升起一团意义不明的火,沿着他的血管蔓延开来。

    如此明亮,如此热烈,何其温暖,何其美好。

    他摘下耳机,女生期待地问:“你听见了吗?”

    陈晏和想:当然听见了,不仅听见了,甚至现在全身上下,仿佛都回荡着她的声音。

    但他羞于启齿这样的形容,只是腼腆地回应:“听见了。”

    许朝晞看到他略有平淡的反应,有一点失落,垂下手说:“好吧。吉他也是我演奏的哦!”

    “嗯,我知道。你会弹吉他?”

    许朝晞摇摇头:“不会。但我室友会,我就跟她学了这一首歌,吉他的弦比我想的硬多了,我的手指腹都要起茧了!”

    说完,她深处手掌朝向男生。

    陈晏和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指腹,是硬了一点,他说:“辛苦了。”

    好吧,只有一句“辛苦了”。

    许朝晞抽回手,不死心地再次问:“陈晏和,你就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吗?”

    陈晏和以为她还在问听她唱歌的反馈,继续回答:“歌唱得很好听。”

    好吧,只是一句“很好听”。

    许朝晞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

    陈晏和怕她不相信,再次强调:“真的。和你平时声音很不一样,我没想到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确实很惊喜,他还努力回忆刚才听的吉他演奏,评价道:“虽然我不会弹吉他,所以也不专业,但是我听起来反正很好,节奏特别好。”

    什么呀,又不是架子鼓。

    许朝晞气呼呼地继续追问:“那最后一句呢?你就没什么感想想分享给我吗?”

    最后一句?陈晏和努力回想着最后一句歌词,应该是“我想要你”。

    原来小心思在这里,他眉眼低垂,望向身侧的女生,轻声回答:“嗯,我是你的。”

    许朝晞咧开嘴,眉眼高兴得眯起来,指着凳子上已经凉了的小吃说:“哎呀!这些都凉了,有点浪费,咱们收拾收拾回学校吧!”

    两人收拾好,坐在回程的校车上时,许朝晞把头靠在陈晏和的肩膀上,胳膊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昏沉的光影加上熟悉的晃动感,她的思绪渐渐朦胧。

    陈晏和看着她的小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随着车的前进摆动一晃一晃,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额头,帮她固定好。

    这个姿势他需要半侧过来大半个身子,但因为许朝晞还枕着另一半,他不敢大动,只得半拧巴着腰,但他仍旧坚持着。

    等车开进了学校里,他轻轻晃醒许朝晞。

    女孩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摇晃着脑袋,披散的头发到处翘起任性的发丝,她半张脸压在肩膀上通红通红的,侧过来看向陈晏和。

    陈晏和帮她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又把围巾系紧,说:“进学校了,醒一醒,外面冷,别着凉。”

    许朝晞还未回过神,本能地点点头,然后摇摇欲坠的脑袋又往陈晏和的肩上靠去,正巧此时校车到了站,一个刹车,她没有吃劲,跟随惯性先前撞去。

    这一次陈晏和的反应很快,胳膊率先挡在前方,许朝晞这才没撞上前面的座椅。

    但经过这一下,她终于清醒了一些,透过车窗看到熟悉的景色,扭头和身边的人说:“到啦?好快。”

    陈晏和的腰有点酸,在她看不见的一侧,他用手揉了揉,然后跟随着大家起身,确保女孩上上下下都包裹严实了,才在她身后拥着她向前走去。

    刚走到车门口,冷空气扑面而来,许朝晞彻底清醒了,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感慨:“好冷,要冬天了。”

    下了车,陈晏和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

    她挥手告别的时候,又说了一遍:“陈晏和,生日快乐!”

    陈晏和和她挥手:“谢谢。”

    然后目送着她蹦蹦跳跳走进了宿舍楼,这才转身离开。离开后,听到手机咯噔一声,是许朝晞发来的她唱歌的音频文件,配上消息“礼物准时送达”,陈晏和嘴角轻扬,回她:按时收到拆封,收藏留存。

    等他回到宿舍,张思明憋了“十万个为什么”向他咆哮:“为什么可以和妹子逃课而拒绝了我们?那可是专业必修课啊!为什么!为什么!”

    陈晏和眉毛一挑,眼神压制:“你怎么知道我没请假?”

    张思明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我还能怎么知道?你的假是许朝晞拜托我帮忙请的大哥!”

    他一脸“没有我你现在不知道被多少老师以失踪人口追查了”的骄傲神情。

    但陈晏和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然后云淡风轻地说:“朝晞还是挺细心的。”

    听清楚他赞美的主人公不是自己,张思明如遭雷劈,控诉道:“搞清楚大哥,是我请的假!”

    陈晏和反问:“不是朝晞让你请的吗?”

    张思明点头。

    陈晏和将军:“那不就是了。”

    好吧,这年头,跑腿小哥不如金主爸爸吃香。

    他垂头丧气,但很快又想起来什么,拉住陈晏和:“怎么样!今天的生日过的如何?有没有什么下一步进展?”

    他一说到“下一步进展”,陈晏和就想到晚上在游乐场里那个情难自禁的吻,当时的他仿佛着了魔似的,如此生涩地、难以控制地、无法自拔地吻了下去。

    一想到这里,他也难免有些羞赧,但他面上不显,只对着张思明镇静地说:“就正常约会。”

    倒是张思明,观察细致入微,还是看到了他红起来的耳根子,看破不说破,只是调侃道:“哟哟哟,好吧。情侣间的小秘密是不大好分享的哟。”

    陈晏和倒是顺杆下坡:“是这样的。”

    张思明咬牙切齿:“可不咋地,我们都是些糙老爷们单身狗。”

    陈晏和深深望了他一眼,继续补刀:“你倒有些自知之明。”

    难得他有这样斗嘴的兴致,看来今天真的心情不错。张思明把牙磨出了响声,喊道:“罗扬,怎么办吧?有女朋友的人瞧不上咱俩。”

    哪知,隔壁床的罗扬的声音弱弱传来:“是这样的,我正好也告诉大家一声,我也有女朋友了。”

    “什么?!”张思明的声音抬高了八度,“苍天啊!”

    趁着张思明缠着罗扬讲他脱单爱情史的时间,陈晏和下去洗漱完,等他再回来时,罗扬已经把自己怎么遇见这个女生怎么起的心思怎么追到手的全部交待完毕,而张思明简明扼要地总结给陈晏和:“他社团认识了机械学院的同级妹子,追了一个月,从诗词歌赋到星星月亮都聊过看过了,妹子同意了。”

    陈晏和淡淡地点头:“哦。”

    张思明悲愤地想:“这个宿舍只有我这个单身狗了!我也要加把劲啊!”

    陈晏和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拿出许朝晞送他的耳机,连上手机,点开许朝晞发给他的音频。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碎碎念的张思明再说完最后一遍“加油吧张思明,你的春天也会来的”之后,也关了灯上床休息了。

    宿舍里霎时安静了下来,比在游乐场时更加安静。

    陈晏和更加清晰地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熟悉的、亲切的、低沉的女声,她清清浅浅地弹奏着、演唱着,他的眼前甚至浮现出她抱着吉他坐在宿舍里的模样,录制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他何其有幸,能够拥有许朝晞。

    正当他再一次听完了女孩的歌唱,准备摘下耳机之时,音频的最后突然传来了很小声的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动把耳机的音量调大,然后稍微往回拖动了一下即将到底的进度条,这一次,和前面歌声不同的,是更为熟悉的甜美的声线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陈晏和,我也喜欢你。”

    一切都在此刻才真正揭开了谜题。

    乐园里,女孩一遍遍追问“最后一句”的原因,没有得到他回应而失落的原因,都在此刻拨云见日。

    他明白她想说的话。

    告白的时候,他曾清晰地说出“许朝晞,我喜欢你”。

    同意告白的时候,她只是借由上文回答“我答应了”。

    所以在此刻,她再一次正式地、不加掩饰地、真诚而热烈地大声回应着他当初那句“我喜欢你”:

    “陈晏和,我也喜欢你。”

    爱是一场双向的奔赴,他迈出了脚步,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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