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刚入学高专的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那时才四月,天气晴朗的如同一块碧蓝的镜面,镜面上奢侈地铺放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洁白棉花,暖悠悠的金光照耀着我桌面的一角,很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意味。

    但当时的我坐在椅子上,对自己的处境抱满怀疑的态度。

    用脚趾头上的指甲灰想也知道吧——空荡荡的教室里,同班同学居然只有四人,哪怕是我也会怀疑自己进了什么教育资源落后,专做坑蒙拐骗的诈骗组织啊。

    偏偏身边几个同窗叽叽喳喳热情的过分,其中一人还扭过头拍拍我的肩膀,一脸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你知道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严肃的给了他一个警告:“千万不要把搅碎的南瓜和鸡蛋还有酸奶拌在一起啊,味道真的很难吃。”

    这都是宝贵的经验之谈呐,诺贝尔应该给我颁布一个古怪食物科普奖。

    这三种食物单吃都没任何问题,但搅拌在一起还不如我吃自己的排泄物来的痛快。要不然我也不会这般愁眉苦脸的盯着天花板发呆了,胃里翻涌的感觉到现在都没下去呢。

    宝贵经验+1的同窗一脸莫名的收回了目光,脸上古怪的表情好像有谁吃了他的脚皮一样,不再和我搭话。

    好,回归正题,那我继续说说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好了。

    是这样的,当时我正蹲在阴暗的巷子里偷偷吃饭——这个饭不是人类意义上正常的食谱,你就当是饭好了,姑且让我卖个关子——紧接着就被一个长的一脸恶相的大叔看到了,大叔惊为天人,说他叫夜蛾正道,还问我去不去高专读书。

    妈耶,难不成传说中因骨骼惊奇被修为高深的老师傅看中且收为爱徒的这种待遇终于轮到我了?我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饭”,抄起拖鞋略带疑虑的看着他。

    夜蛾大叔说他们学校不仅包吃包住,免费教学,学生还能通过一些简单的小任务挣取外快,甚至啊甚至,毕业后学校还能为你提供工作岗位……噼里啪啦一通下来,泼天的富贵砸的人眼冒金光。

    天呐,这不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学校和职业规划吗。于是乎,放下拖鞋,涉事未深天真单纯的我当场就答应了,不但来,兜里还揣着仅剩的3336日元家当理所当然的同对方说,日后哪怕学校破产,自己都是不会出一分学费钱的。

    “没问题。”

    大叔和蔼笑笑,唯独手中戳着的恶心的要死的丑玩偶跳起来给了我一拳,哪怕最后我报复回去了,日后依然对对方这种一言不发就偷袭的手段心怀芥蒂。

    是了,天下哪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就算有,也不会白花花的全砸我头上。

    回过头想,这可能就是我身为社畜牛马的开端,一段悲惨经历的开始吧,所有的大饼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吃到的,总是需要付出一点惨痛的代价,才能让嘴馋的人得到这个教训。

    偏偏当时的我还甘之如饴,且更加遗憾的是,毕业典礼那天只有我一个人。

    是的你没看错,是毕业典礼而不是开学典礼啊。

    还是和春天一样灿烂的阳光,但却是更加明媚的夏季。

    没多少变化的夜蛾老师沉默的站在我面前,嗫嚅着唇好像在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怕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的同期都死了。

    那些飘渺的魂影在世间苍白的游动了一段时间,很快便消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犹如纸上淡然的水痕。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哪怕能见到这些人的灵魂,所谓挽留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只能默默看着。

    那些灿烂的,勇敢的,鲜亮的生命,离开时甚至称不上壮烈,只能孤独的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化为灰烬。

    说来也有趣,我实力强劲,但并没有一颗做勇者的心,我的同期们一个比一个平庸,却无比热衷于拯救那些困苦的灵魂。

    没用的。尽力就好。这种事无所谓吧。

    这些所谓不负责任又冠冕堂皇的话,我经常对他们说,然而这些勇者大人都不愿意听啊,等我做完任务,深夜里带着从便利店买的零食兴冲冲的赶回学校时,得到的便是我亲爱的同窗们的死讯。

    那夜的月光惨白的可怕。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当时自己发出的声音有些陌生。

    “是一级咒灵啊,还有呢。”

    遮不住身形的床单里掉下一截灰白的手,上面的指节弯曲成一团奇怪的形状,好似一滩纠结的铁链。

    塑料袋里的零食撒了一地,我咬着酸甜的糖,只觉得那阵细小的咔擦声在不断延绵扩大,和推床轮子滚动地板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听得人心底发凉。

    一个一级一个二级咒灵,就把那四个笨蛋打成这幅模样。

    现在好了,喜欢偷懒和浑水摸鱼的我活了下来,这些甘于奉献的生命却和丑陋的咒灵做了伴。

    老天爷,这是什么搞怪的地狱笑话吗。

    但我也没有笑,哪怕生来脑子里缺根筋,我也知道在葬礼笑出声是种多么缺德且失礼的行为。所以最后的最后,我也只是和那群沉默的撑着黑伞穿着黑色礼服的人群一起,默默注视着那些被泥土一点点填上的空白,那些黑白照片里生机暗淡的笑脸。

    我依旧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可他们的面容在雨幕中却实在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也原以为那些人会给些补偿,不想到头来,和我一样爱说的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却给的最多,张口闭口皆是“为咒术界做出了伟大的贡献”。但实际上这些孩子只是齿轮滚动下的一些细碎尘埃,恐怕死的再惨烈也难以在那些人心中激起一点涟漪。

    难怪包吃包住,学费全免嘛,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哪怕对付咒灵如我来说如同切菜一样简单,我也没兴趣为那群贪生怕死又虚伪的人卖命,也不想把自己时刻置于危险的处地当中,所以最后左思右想,干脆转行算了。

    转行啊。

    后来的两年,我时常天南地北的跑,不停的更换着一份又一份不太满意的工作,干过□□的家政,也去过公司上班,就连妆容得体对形象要求高的珠宝销售也做过一段时间。

    可惜都不太喜欢。

    就在一个寻常的夜晚,某天我喝着啤酒,嚼着从便利店买来的炒面面包趴在出租屋的栏杆上、望着天上稀碎的星光时,恍然发觉:原来普通人的世界和咒术界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同白帜灯下指甲哒哒敲击着的键盘声,如同夜色下嘈杂的雨幕。

    终于,在2002年的春天,我亲爱的老师打电话联系上了我。

    我那时还在睡觉,也没什么心思收拾跟外出,只是本能的拿起电话应了一声。

    然后我就清醒了。

    因为我的老师竟然聘请我去母校当老师。

    有点绕口,可说实在的我比较想去外企,或者开个甜品店也行,但在听完我这个想法后他让我先干个一年,过渡过渡,攒点钱再去干自己喜欢的事也不迟,现在学校教师紧缺,薪水待遇也很可观,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我觉得夜蛾老师说得有道理,绝对不是因为后面那句薪水可观。

    虽然我确实不想再次踏进咒术师这个行业,但作为安身立命多年的东西,我除非让自己的咒力消散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不然它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于是二十岁那年,开春,我成了东京咒术高专的一名教师。

    夜蛾老师让我带一年级,我原先认为这是体谅我新手上任业务不够熟练,后面才知道原来是丢了一个大包袱大麻烦给我。

    “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

    这三个就是我的学生。

    都很年轻、贪玩,爱闹又不可一世。不幸的我又是他们的班主任,又奈何我实在没有教书育人的能力和班主任的威严,到最后,便是我们四个坐在教室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模样。

    “我叫‘窗前椽子’,你们可以叫我窗前老师,或叫我椽子老师,都可以。”

    我放下粉笔转身对他们说。

    没人理我。

    面前的三个少年,一个百无聊赖的撑着脸望向窗外,一个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有唯一一个黑头发的少年安静的望着我。

    妈的。

    钱难挣屎难吃,我摆出标准的上了两年班的社畜笑容,真诚的宽容的重新向他们问好:“那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吧,让老师认识一下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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