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所有的记忆都是相同的记忆,

    那么过去一切都是同样的死亡,

    昨天、今天,也许甚至明天,谁知道呢?

    暮霭沉沉,泊拉在太阳落山之际才幽幽转醒,随着钟声响起特巴文内的照明也熄灭了。大地陷入原始状态,被黑暗包裹的境地,最初的混沌。

    前厅传来喧嚣透过房屋的阻隔传入汤姆的耳朵,那是人员聚集在一起极力隐藏掩饰的抽泣声,而他们的家人就丧生在这一次神秘雾气袭击之中。

    泊拉突然站起来,思绪还在牵连不清楚,她今天晚上必须作为继承人的身份出席这次葬礼。

    希尔家对于死亡这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从来极为看重,历年的成员在死后都会被葬在特巴文之内不论他们的遗体在多遥远的地方。

    巫师社会的交替更迭极为缓慢,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自然死亡要等到年岁漫长之后,这片土地上的人都长寿且精神富足也许一年都不会遇到离世的情况。

    “我去参加葬礼了……你要不就呆在这里?”

    泊拉说的有些磕磕绊绊一直在注意汤姆的脸色变化,他看了一下午的书希尔家的藏书算是丰富这些天倒不至于无聊的没事做。合上书本也从沙发上起身,在泊拉震惊的目光中询问她还走不走。

    “汤姆,那是葬礼……”

    世人对于死亡讳莫如深,若明若昧,好像这个话题是与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对立面,葬礼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有些晦气,但对于生活在特尼科里的人来说不过是另一种重生。

    特巴文会永远守护他们,即使灵魂转生离开却一定会在下一世留下印记,希尔家的人没有留下成为幽灵,他们对于轮回而言是一种积极的态度,如果还有下一次一定也会坚定的选择相遇。

    “葬礼怎么了?我不可以去吗?”

    留下一个给泊拉追逐的背影,汤姆穿过花园去往前厅。希尔夫人看见汤姆居然是一副谦卑的姿态和泊拉站在旁边一时之间也有些惊讶。

    但很快天色就黯淡下来了。

    泊拉找了个机会悄悄拉住汤姆的手,压低声音的询问:“你真的要去?”

    没有吊唁是不欢迎有人前来,但死亡对于汤姆来说是一个无比深沉的话题,孤儿院里会有那些刚出生就体弱多病的孩子提前离开人世,也会有在几岁大时突然霍患了疾病,青年人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就像麻瓜世界所发生的战乱在不断的夺取姓名。

    他没有明确的定义,那些被死神带走的孩子只会空出房间,留下一捧灰一个刻有姓名的小小墓碑,等到一切结束孤儿院的那些人才会宣布这个可悲的消息,但又会有多少人真正的觉得悲伤会记下他们的名字。

    只有那些富足的人才会拥有祷告,在神圣的教堂里安静的躺在棺椁之中接受来自现世的遗憾,汤姆远远的看到过一眼和孤儿院里冰冷的消息是那样的讽刺。

    大厅里围聚的那群人脸上挂满悲伤,眼泪不停的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溅起水花,是那些于灾难中不幸丧生的亲人,他们悲苦动辄是那样的真诚不参杂任何表演。

    他不会哭,就连用面具粉饰都做不到。

    “要去。”

    留下一个简短的回答。从未感受到眼角会流淌的湿润热意,低头尽量不去被那种情绪沾染上。

    众人启程离开前厅,十几具棺椁就整齐的摆放在庄园之外的土地上,那些年轻的抬着熟睡的人走的安稳,希尔夫人和管家以及那些亲属走在队伍的最前列,泊拉和汤姆带着剩下的特尼科村的人跟在肃穆之后。

    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寂静无声缓慢的向着位于山坡的墓园上前行,本是清冷之地却突然多出十几个预先准备好的的深坑一下子变得拥挤。

    泊拉一路上一直在悄悄注意汤姆,有时候对上那对平静的眼眸她甚至会错开目光。他表现的十分安谧,置身事外,这场葬礼本身与他也极少存在联系。

    泊拉想起了菲比夫人,那也是一个夏日,在算不上热烈的午后她收到了来自魏尔德先生的口信。

    “是索尔达内尔小姐吗?我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关于魏尔德夫人,夫人她不幸去世,葬礼就在三天后。魏尔德先生希望您来参加,夫人说您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这个话题,在平静安详的午后,天空中闪过的巨雷轻易的击碎了她的防守底线。

    那个前来捎信的人声音不小,他们之间的内容很快被孤儿院里其他人的听去,自那之后泊拉又背负上克死别人的恶毒名声。

    “她偷了人家的东西被赶出来,现在又害人死了。”

    “不仅是一个小偷,甚至还是一个杀人犯。”

    “你们在和她待下去迟早也会被她害死,你还不快走开些。”

    类似于这样的声音不断响起在孤儿院里,科尔夫人忙于去照顾那些幼小的孩子哪有空去管理那些谣言,至少它还没造成实质性伤害。

    泊拉强忍住情绪安静的在孤儿院里渡过这三天时光,外界的声音对她而言不是那么重要。魏尔德先生在菲比夫人下葬那天派了马车来接她,她踏上前往葬礼的那一瞬间看见了汤姆充满浓烈冰冷陌生的目光。

    她因为害怕想要汤姆陪同她一起去的那句话顿时湮灭在他的眼神中。

    而后泊拉见到了躺在棺椁之中的菲比夫人,依旧是美丽动人只不过现在却毫无生气,安详的就像是睡着一样。

    周边围聚着许多人泊拉在他们脸上读到难以分辨的情绪,她知道菲比夫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醒来。将带着一小束花放于菲比夫人的身边,跟着人群走向那块选好的墓地。

    她身旁再无他人,无言的等待结束。

    返回孤儿院后大哭了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汤姆发现不对劲前来查看,双目早已红肿不堪,抽泣着打开门对上他的目光,他让她别哭了。

    但现在,他们并肩站立向着遇难的人默哀祷告,在肃穆沉重的气氛里,在暗晚而明灭的夜幕之下,在交错时空不断闪回间,泊拉轻轻牵着汤姆的手,于无人知晓的之境。

    “今日,我们集结于此沉痛的哀悼逝者,在灾难来临之际每个人经历的都是浓墨重彩,我们无法得知他们当时面临恐惧是怀揣着各种痛苦,特巴文的光辉不会熄灭,正如希尔永远长存。”

    “我们都会铭记他们每一个人为希尔付出的贡献,带着无比荣耀的长眠在这片土地,他们的子孙万代将永远受希尔的庇护……”

    十几具棺椁已经安静的至于坑中,冷清的墓园里突然变得局促,希尔夫人露出悲痛的表情沉重的念着祷词,最后她抓起一把土撒在最近的一个棺椁上那是对死者告别方式。

    声音落下,围聚在一起的人开始唱着歌谣,漫过整个山头,淹没了整片特巴文区域。

    “

    万民重罪,尔身代之。

    万民永罚,尔身赎之。

    今尔在天,无异于世。

    俯怜炼狱众灵,彼心契合尔心。

    尔心所好、彼亦好之。

    尔心爱彼,彼亦爱尔。

    彼在炼狱,如病莫兴,我等愿辅之助之。

    但我罪人,无功无德。

    惟赖尔心,无限功劳,息彼于安所。

    ”

    缓慢的给棺椁掩盖上最后的土壤,灯影幢幢,光线算不上明亮,但是汤姆能分辨出每一个人脸上即是深深的悲痛情绪。

    反复吟唱那些祷告词,甚至若有若无之间他听到了位于山顶上昆西哼唱的声音。

    “ 死亡不过是新生的开始……”

    昆西明朗的声线传入汤姆的脑海里。

    他略有些嘲讽的回应,“ 可我不需要新生。”

    昆西依旧没有打消汤姆那个念头,抓住任何机会去说教。

    “我即是永生……”

    那些祷告的圣歌晦涩拗口即使是希尔家最小的孩子都能流畅的唱出来,但泊拉只是在一旁无声的张口,她记不起那些词语,旋律韵尾却是那么熟悉。

    每个人提着一盏明灯聚焦在这块墓园里,像是送别又像是挽留,灯火之间泊拉的脸上挂满深沉厚重的痕迹。

    只能说算得上幸运,希尔家这几年里都没有遇到谁不幸去世,她对于这边的丧葬习俗并不完全知晓。

    但汤姆在孤儿院里那个冷漠淡然的眼神完全留在她的心里,甚至以为这一次他也会如初一样下意识的就想逃避。

    墓碑树立,交错着组成一片森林,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被一笔划出纵深的印记,有些人和泊拉的交集还算不错,此刻都躺在冰冷的夜色之中。

    她觉得伤感。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她甚至没有预料,甚至突袭到特巴文与那些屏障激烈碰撞才发现。

    “你觉得难过吗?”没有由来的汤姆突然问出这一句话。

    “难过,那些人中我很多都见过,甚至他们走在路上还会给我打招呼。”

    不可置否的回答内心的想法,承载着未结束的歌声传入汤姆耳朵里。

    他思想着自己的死,而他又会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去迎接死亡。在那团厚重的阴影里,正躺着一位死者,一具尸体,除此以外,又能说明什么呢?

    在那些害怕陷入虚无的亲友眼中,在门后的世界,在他以外的世界,本身就与死人无异。

    “就因为见过所以你就觉得难过?”

    词汇的组合带着讥讽,但汤姆丝毫没有嘲讽的语气,他很认真,仿佛是在认真学习一般。

    生的时候自己用哭声宣告问世,死的时候别人用哭声为你送行。悲剧是贯穿人生始终的主旋律。

    泊拉听到这个话下意识的捏紧了他的手,温热的感觉传来,终于不像冬日里那样的冰冷,

    “汤姆,不仅仅是见过,那些人我都认识。每一个人认识的人去世我都觉得悲伤,明明那么鲜活的生命现在一下就丧失生机变成冰冷的存在。”

    泊拉抿了抿嘴,又继续说下去,“这种感觉像一点点被世界抛弃,你所有的回忆都随着那捧土被淹没在地下了。”

    “如果我哪天也死了……”他自嘲一般开口,泊拉的语气带着怜悯而坚强。

    “你不会死,我会学好魔咒找到解决的办法,下一次再有任何危险我绝对会挡在你身前。”

    更加用力的拉紧汤姆的手,像是要把每一根骨头都融进去,泊拉那双眼里全是坚毅果敢无畏,在濛濛的灯光下他看见闪烁着不灭的光辉。

    “现在和原来已经不同,我们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欺负和伤害,如果还有人企图欺辱我,我会用魔杖给予他们沉痛教训。没人可以威胁到你,你绝对不能死。”

    “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你要是去地狱里,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话音落下,随着祷告曲消散在静谧的夜晚,一向对生死离别闭口不谈的汤姆会主动谈论起她的感受。

    泊拉的回答直白,想当年那个有风吹散的夏天也比不上此刻,情面对死亡她的情绪宣泄的很彻底。

    无法预判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或是那些雾气会重新上演,又或者出现更大的危机,泊拉仅此能做的就是在现在紧紧的拉住汤姆的手。

    害怕自己突如其来的消失,害怕他的身影湮灭在实现了,死亡对于她而来是那样的轻而易举。

    在世界的洪流之中,他们两个像是一叶扁舟随时会彻底颠覆消失殆尽。

    “我不会死的。”

    他轻轻开口回答着,目光也更加坚定而明亮,那些世事战争与纷扰隔绝在二人的眼眸之外。

    也许他们两个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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