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彻底断送陆怡珊在她嫁妆上做手脚的机会。

    诸位添妆都是奔着有回报给的,若是日后与叶青漓对峙时发现东西少了,不就摆明了她这个义母私吞义女的嫁妆!

    陆国公府和叶家都丢不起这个脸!

    陆怡珊心中百转千回,放在面上却只是一句亲昵十足的嗔怪。

    “你这丫头一早就出门疯耍,现在才回来。可知你们姐妹二人即将出嫁,你该和你姐姐一样好好在家代嫁才是!”

    “陆夫人说得是,二小姐很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瞧瞧,人家一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塑造成顽劣,贪玩,不知轻重不识大体的形象。

    既踩了她一脚,又不刻意地捧了叶蕙珠一把。

    叶青漓上辈子因为剧情限制可没少吃过这种亏!

    不过现在……剧情早就崩坏了!

    叶青漓温婉轻笑一记,“母亲误会我了,女儿不是去玩的,而是去京郊的白云观为我和姐姐祈福,祈祷三清祖师保佑我们姐妹二人婚事顺遂,心想事成!”

    “对了,女儿回来时还救下一对险些饿死的兄妹,方才几位夫人太热情一直忘了禀告母亲。”

    南朝佛道并存,且都香火鼎盛。

    白云观在京郊东侧。

    金榜题名,娶妻生子,消灾解难,重病难愈等问题都可去拜拜,在座有不少夫人是那里的常客。

    得知叶青漓是去祈福,且带上了叶蕙珠的份,阙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里立刻添上几分慈爱。

    “福生无量天尊!二小姐诚心祈福,又救下两人,是无上功德!”

    “怡珊,你说是吧?”

    陆怡珊脸上假笑僵住,叶青漓却得寸进尺。

    “女儿觉得我与那两人有缘,想将他们放在陪嫁队伍中一起去顾国公府,不知母亲可能同意?”

    陆怡珊咬牙,“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的!”

    眼看着陆怡珊的笑容快坚持不住,叶青漓才提出离开。

    “母亲这里与诸位夫人还有事聊,女儿就不在此打扰了。”

    上辈子自己嫁的是沈仕楣,夫家不显,陆怡珊准备的嫁妆自然不怎么样。

    叶青漓婚后因着这事吃了不少苦头!

    顾国公府虽比沈家富贵,其中的龃龉也比沈家更多,这嫁妆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叶青漓也不指望陆怡珊真把自己的嫁妆准备得和叶蕙珠一样多,面上该有的能有就足够了!

    了结此事,叶青漓心情大好,迫不及待想去和采莲分享。

    蓦然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二小姐,请等一下!”

    “原来是姨母?您不是在和母亲说话吗?怎么出来了?”

    阙夫人自然地挽住叶青漓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

    “坐得久了,出来活动活动。”

    “你母亲那里人多,说话也不太方便。我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有缘,日后你嫁进顾家出门方便,若是无事可多来泾阳候府走动走动。”

    叶青漓看了眼身旁笑意盈盈的泾阳候夫人,不禁感慨对方的气度。

    自己丈夫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闺中好友,还能日日在两人面前笑出来,当真是——内心强大!

    不过,也多亏阙夫人,她的嫁妆才能成功翻倍。

    叶青漓浅笑一记,“夫人的话,青漓记住了。”

    目送阙夫人离开,叶青漓暗自奇怪。

    明明叶蕙珠也重生了,为何不提醒陆怡珊,她的闺中密友早不和她一条心?

    叶蕙珠自然想过利用自己重生,掌握先机,将未来可能面对的困难消灭于未起之时。

    奈何,她前世嫁进顾家,丈夫形同虚设,公公高台稳坐,婆婆虎视眈眈,妯娌张牙舞爪。

    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团乱麻,哪里有时间关注一府之隔的陆怡珊?

    叶蕙珠只记得,某年年节过后,母亲大病一场,鬓间增了许多白丝。

    其他的一无所知!

    不过重生也是有好处的。

    还未问名,叶蕙珠便出高价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为自己定制婚服。

    上一世她亲手缝制嫁衣,可惜顾承宴根本没有参加婚礼。害她苦守一夜,第二天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这一次,笑话就留给叶青漓去当,她要穿着最美的婚服嫁给最值得的人!

    除此之外,她还要早早给沈郎生下孩子!

    叶蕙珠忙里忙外,两家婚事进入正轨。

    问名,纳吉十分顺利。

    纳征环节,叶蕙珠眉眼间的笑意骤然减少。

    无他,沈家太穷了!

    沈家称不上大富大贵,却也不算贫苦,一家老小吃得饱,穿得暖,还能供出一个举人书生,已经胜过南朝大部分人家。

    可这些,放在百年富贵的顾国公府面前,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叶蕙珠清楚沈家的实力,当初陆怡珊和叶修恺反复提起此事用来劝她改变心意,她都不改初心!

    可今日看着两家送来的聘礼对比,叶蕙珠的心兀地凉了半截!

    顾国公府前来送聘的是府里的管事,体态圆润,脸上带笑。

    “顾叶两家结秦晋之好,我家夫人特命我将聘礼送上,请陆夫人过目!”

    下人接过聘礼单子,陆怡珊匆匆扫了一眼,眼神微闪。

    叶蕙珠躲在屏风后面,十分理解母亲此时心中的惊讶。

    赵氏是继母,根本不愿在聘礼上出力。顾承宴娶妻,除了顾国公府公中出的一部分,剩下的多是顾承宴生母的嫁妆。

    叶蕙珠曾是这份聘礼的主人,自然明白其中的价值!

    她不自觉撕扯着手帕,又狠心别过头,剜了叶青漓一眼。

    聘礼再多又如何?

    顾家连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来。

    不被重视,将来又没有孩子,便是金山银山也只能归了赵氏母子去!

    还是沈家好,只要熬过外放那几年,往后便全是好日子!

    沈仕楣无功名在身,等顾国公府送聘的人走了,他与母亲裘氏才进来。

    “晚辈见过夫人,今日来是为送上聘礼,以求娶府中大小姐。”

    说话间,叶府下人将他提前送上的聘礼单子递上来。

    陆怡珊盯着看了半晌,不明喜怒。

    叶蕙珠的手帕再次被揪起,很是看不上那些东西。

    叶青漓从旁瞧着,忍不住回忆自己前世这时的感受。

    好像……没什么感觉。

    她那会还不知道自己穿书了,更不知自己是叶父亲女。

    当时她只觉得叶父待她不错,半路认来的女儿也肯出嫁妆,还为她寻了个长得不错的夫君。

    叶青漓摸了摸鼻子。

    她那时大概眼瞎了!

    沈仕楣自知自己家底薄,礼单比不上顾国公府,连忙补充道:

    “晚辈还打了两只大雁作为聘礼,愿与大小姐永结同好,一心一意,此生珍之爱之!”

    裘氏在一旁附和,“是呀,我儿为了这对大雁可吃了不少苦!”

    闻言,陆怡珊面色稍有缓和。

    “嗯,你有心了。”

    送聘之后,陆怡珊准备了两份嫁妆。

    一律是一千两银票,两间铺子,十亩良田。

    铺子兴旺与否,田地肥沃与否不可深究。

    把两位姑爷送来的聘礼分别并入其中,再将各自添妆放进去,便是准备妥当。

    当然,沈家的聘礼实在不够格,陆怡珊为了让叶蕙珠嫁妆能好看些,私底下没少挪动其他帮她填补。

    如此,二人的嫁妆都凑够了一百二十抬!

    顾承宴年岁不小,顾国公府急着让他成家。

    沈仕楣同样要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不可耽搁太久。

    几家商议之后,两姐妹婚期都被定在最近的吉日:

    冬月初八,上上大吉。

    女子出嫁乃是于归之喜,取的是双喜临门的好兆头!

    转眼快到婚期,叶蕙珠被陆怡珊叫过去嘱咐婚后注意事项。

    叶青漓则被叶修恺叫到书房。

    加上前世,这是叶青漓第二次来到他的书房。

    她还记得那日也是她出嫁前一天,她还沉浸在第一次嫁人的紧张中,蓦然听叶修恺说到嫁人后便是沈家的人,往后生死祸福不必回来时,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狠狠愣在当场。

    好半天叶青漓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叶修恺义女,人家已经做到仁至义尽。

    不知今日,他还会说同样的话吗?

    “父亲。”

    “你来了。”

    叶修恺端坐于桌前,表情与前世没什么不同,只是面前多了一个木盒。

    “明日便要出嫁,现在感觉如何?”

    叶青漓垂下眼睫,说着和上一次同样的话,“女儿有些紧张。”

    正当叶青漓以为叶修恺会立刻与她割断关系时,耳边传来他充满温情的轻笑。

    “不必紧张,虽说女子嫁人后是另一番景象,可我已认你为义女,以后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你都可以是我的女儿!”

    叶青漓沉默片刻,“女儿记下了。”

    两人本就碰面不多,叶修恺也不指望叶青漓能和叶蕙珠一样抱着他撒娇。

    他点了点桌面,“打开看看。”

    叶青漓打开木盒,入目是一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初步估计,少说有三十张。

    “父亲,这是?”

    叶修恺轻抚美髯,自顾自道:

    “叶家是你的娘家,亦是你的靠山。顾国公府是高门大户,你嫁过去后少不了用银子的地方,这几万两银子你拿着。做了顾家大少奶奶后,要侍奉夫君,孝顺公婆,友爱妯娌。顾大公子如今年少叛逆,你好生规劝,日后等他袭爵,你便是顾国公夫人。”

    “到那时,你若有心,看在为父的面子上多多帮衬嘉伦。”

    叶嘉伦,叶父独子,今年十五,正在读书。

    等她坐到顾国公夫人的位置上,叶嘉伦想必已入朝为官。

    义姐是一品诰命的夫人,亲外祖父是陆国公,父亲又官至礼部侍郎。

    叶嘉伦,前途无量啊!

    叶青漓高举木盒向叶修恺俯身,遮住了眼底复杂的嘲讽。

    “父亲所言极是,女儿日后统管顾府,定不忘多提携嘉伦阿弟。只是那赵氏乃顾国公继室,膝下又有一子,若要从她手下得权,恐怕这些银子……不够啊。”

    叶修恺摸着胡须的手一顿,锐利的目光扫向叶青漓,却只看见她头顶的乌发。

    半晌,他再次开口,“为父还以为你与慧珠一样……”

    “没想到你竟早就考虑到赵氏!也罢,为父就再送你些体己,也好方便你尽早在顾家站稳脚跟!”

    叶修恺说罢,又从一旁拿出几十张银票。

    叶青漓拿着新到手的‘体己’,再次俯身。

    “多谢父亲!”

    与此同时,陆怡珊母女也聊到叶青漓。

    “珠儿,你当真不后悔吗?你难道真要眼看着那来路不明的义女顶了你的位置,做顾国公夫人?”

    叶蕙珠贴在陆怡珊怀里,眼中满是坏笑。

    “娘,你且等着吧,明日你就会知道女儿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

    晨光熹微时,叶府已忙碌不休。

    叶青漓早早被喜婆叫起,浣面、开脸、着新妆、换红衣。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莞尔。

    家财万贯还不用伺候丈夫的生活,她来了!

    另一头,叶蕙珠那边却是忙得热火朝天。

    嫁衣是按照叶蕙珠的身材定制的,可那时是夏日。

    如今初入寒冬,免不得内里塞几件夹袄,尺寸合适的嫁衣便有些紧了。

    只是瞧着有几分臃肿。

    倒也不打紧。

    天寒地冻,来往宾客皆是如此。

    偏叶蕙珠极其重视这次婚事,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瑕疵!

    她看着自己完美无瑕的脸,和那看不出一丝曲线的嫁衣,狠狠咬牙。

    “脱!”

    吉时将至,陆怡珊与叶修恺在前厅接待宾客。

    忽听喜婆大喊一声,“新娘子来了!”

    众人立刻望向某处。

    先走出来的是叶蕙珠,她一出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女子一身正红色织金攒花嫁衣,满头珠翠金饰,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叶家大小姐真美!”

    “沈公子真是有福了!”

    “是呀,早知道我就为我儿求娶叶大小姐了!”

    “还能不计富贵,嫁与一介书生,令人钦佩!”

    旁边人的赞美尽数传入叶蕙珠耳中,她努力将背挺得更直。

    瞧,这才是属于她的时刻!

    就连新郎官沈仕楣,望着明媚动人的叶蕙珠,也压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叶蕙珠接过喜婆手中的红绸,站在了他身旁。

    叶青漓便在这时走了出来。

    虽没有叶蕙珠那般富贵的嫁衣,精致的妆容,也一样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当她站在叶蕙珠身侧时,众人才发现似乎少了什么。

    “咦,顾家郎君怎么没来?”

    “是呀,吉时都快过了,也没瞧见他的影子!”

    “该不会是不来了吧?听说顾家大公子已经去做道士了!”

    “那新娘子怎么办?让她一个人拜堂吗?”

    “这……哎,造孽啊!”

    每有人发出一句疑问,叶蕙珠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一些!

    上一世,她便如此刻的叶青漓一样,被众人用疑惑,惊叹,惋惜的目光瞧了个遍。

    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顾承宴没来迎亲,自己彻底成了笑话!

    现在,该轮到叶青漓尝尝这滋味了!

    叶青漓面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哈欠。

    没办法,起得太早了。

    喜婆等了又等,没瞧见顾承宴的身影。

    加上一旁陆怡珊一直在使眼色,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流程。

    “吉时已到,行礼!”

    “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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