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着急地贴在入口的墙上想听清楚外面的动静,但石壁太厚了,她什么都听不见。

    密室是嵌在山体的岩洞改造的,隔绝了外面一切声响之后,只剩下可怕的寂静与刺骨的黑暗淹没初一的一切感官。

    贺展乔在外面,独自面对着握有弩箭,数量未知的凶徒。这是初一唯一掌握的信息,也是剜进她眉心的一把利刃。

    初一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靠着石壁双手捂脸蜷缩着身体,那些不堪设想的后果填满了她的神智,恐惧让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

    冷静下来,初一。贺大人拥有屡破奇案的头脑,他能脱身,相信他。外面的人进不来,只要尽快洞察密室中的秘密,就能领先一步,牵制住他们。

    初一在心中默念着,扶着墙壁慢慢站直,闭着眼站立在黑暗中,竭力将自己急促的呼吸调整回来,让头脑回归冷静,直至身体不再发抖,然后她摸出身上的火折子点燃,开始往密室深处摸去。

    密室无光,一定要有灯照明,灯在哪里?初一将她能找到的所有灯具点燃,夺回视觉,看清密室内部。

    密室不大,书桌后的墙面上嵌着几十个格子,就像药铺的药柜,每个柜子都写着名牌,代表被调查的对象。

    写着“上官氏要案”的柜子占了一大半,剩下的也是跟上官氏要案相关的事物,包括“贺氏”“太子”与丞相“祁仲”。

    初一之前的推断没错,飞燕阁一直在查这桩旧案,她抽出那些盒子,逐个翻阅里面的信件,当年朝堂中翻涌的巨浪,顷刻间拍在了她面前。

    紧随那支弩箭的,是三个黑衣杀手,贺展乔抽出佩剑与他们搏斗,当他在放倒第三个人的时候,被另一支弩箭射中的了左臂。

    对方的人数比想像中要多,贺展乔悟着受伤的手臂看了看地上的人,对方虽是冲他们而来,但出手克制,这表明他们要活口。

    “来者何人,敢刺杀朝廷命官?”贺展乔右手握紧长剑,靠在门边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纠察司,贺大人私查重案,还反抗伤人,居心几何啊?”外面传来一把傲慢又陌生的声音,贺展乔一听便知,他根本不是纠察司的人。

    想必是丞相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特地雇佣江湖人士,以免留下把柄。贺展乔斯下一条布料简单包扎好受伤的手臂,然后提着剑杀了出去。

    “看来你的主子也没太将你放在眼内,就凭你带的这些喽啰,连一个香铺老板都拿不下,何况是我?”

    贺展乔在说话间不动声色地环视观察,刚刚说话的人站在一群打手中目露贼光地看着他,就算是穿着官服,也难掩匪气。

    对方只带了十数人,只要他尽力多除几个,初一逃生的希望就越大。

    贺展乔的武力固然不差,但拖上一炷香的时间对他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一番搏斗下来他身上覆盖着斑斑驳驳的血迹,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天已经全黑,散落在小院里的除了那些斗败的尸体,就是摔碎的火把。

    游离的火焰将贺展乔凌乱斑驳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剩下的人举着刀剑却步伐犹豫,没想到大理寺少卿平时一副温良谦恭公子模样,杀起人来照样刀快果敢下手狠。

    “大人,还上吗?”有人侧头问。

    杀手头目皱着眉看着这块难磕的硬骨头,残忍地笑着说:“哼,强弩之末罢了。”

    随着他举手示意,在高处的弩箭手射中贺展乔的大腿,他痛哼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余的人才敢上前将他捉住。

    在贺展乔被绑在小院中间的木桩上的时候,纠察司的头目大步走上前去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满了口腔,贺展乔偏过头突出一口血,又回眸轻蔑地看着对方,嘲讽道:“恼羞成怒但又不能杀了我,怎么办呢?”

    对方一把握住他腿上的箭簇使劲往肉里剜进去,伤口马上血流如注,贺展乔发着抖咬牙忍着,只听见对方带着扭曲的笑声说:“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对,但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把裹了盐巴的鞭子拿来,我倒要看看贺大人的骨头有多硬。”

    被裹着粗盐的鞭子抽在身上的疼痛是会钻进骨头里的,煎熬不会随着抽打的结束而减弱,而是不断层叠在皮肉上,撕咬受刑人的身心。

    “别,别出来……”冷汗不断顺着贺展乔凌乱的发丝滴下,身上的衣衫都被鲜血浸湿,伤口疼到近乎麻木,在意识开始迷糊间他依然喃喃叮嘱着初一不要从密室出来。

    密室的出口在另一处山壁,地势较高,可以看到小院里的情况。

    这正是初一出密室之后看到的景象,看着奄奄一息的贺大人,似曾相识的怒火一下在她体内爆发。

    每次经历这样的愤怒,初一的头脑会瞬间清醒百倍,所有的观感都极致放大,像正要捕猎的猛兽,凶残但寂静。

    初一拿着刚从密室里顺出一把匕首,默默潜行到埋伏的弩箭手身后,趁其不备一下跳上对方脊背,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熟练地将匕首刺入咽喉。

    弩箭手倒在地上不断扭动,初一则是冷眼压着倒地的人,任由他在地上被自己的血呛死,直到他的血流干,不再动弹之后,才转身捡起他的弩,熟练地装上箭。

    抬手,瞄准,将对方举起正想挥鞭子的手一箭贯穿。

    “啊!是谁!”意料之中的一声惨叫,对方咆哮起来。

    初一只是不紧不慢地又装上一支箭,一步步走进小院,沉声道:“手下败将,你敢弄死老子的摇钱树,老子就弄死你。”

    “初一你这个疯子!”对方握住受伤的手腕咒骂道。

    “够疯才能每次都赢你啊,十三刀。”初一的语气完全没有被围困的窘迫恐惧,反而处处压制着面前人。

    从初一的表述中,贺展乔终于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他就是十三刀,江湖上的赏金猎手,只要给钱,杀人越货全都接,名气还不小。

    相传他的杀人手法十分残忍,先割断人的手脚经脉,再在身体各处划开口子,让人不得动弹,慢慢流干血液而死,整个过程,就是十三道刀口,所以人称十三刀。

    “我处心积虑铺垫了大半年的东西,不能让你一时短视毁了。我知道你要什么,你得罪了掌管关内外要道的影子帮,被追杀到没办法,就动心思想攀附权贵,你觉得,这样就叫明智?”

    初一一边说着,一边将弩上的箭卸下来,然后随手将弩放下。她不以为意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但嘴里的话却字字句句都能拿捏对方。

    “你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吧?这次是我赢了,你以为你能逃出去吗?乖乖打开池悦的密室,我拿到我想要的,也许可以考虑让你死的痛快。”十三刀无所谓地坐下,随意地伸着手给随从包扎。

    “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看密室的东西吗?再说,就算现在我让你进去,你又怎么确保,我没有在里面动手脚?你看,我也知道要防着你卸磨杀驴,但你却还以为丞相能保你。不管你信不信,影子帮,就是丞相的暗刀。而你,也只是只等着被杀的驴而已。”

    初一在说话间走近贺展乔,神情变得陌生又疏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物品,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身上甚至隐约有一丝与十三刀相似的残忍气味。

    她轻轻捧起他的脸查看,然后又检查了双手和双腿,确认十三刀没有对贺展乔使刀术,才慢慢转过身去看向十三刀。

    “呵呵,区区几句话就想诈我?我看你倒是挺关心这狗官的,我能拿捏他,就能拿捏你!”十三刀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回应。

    初一从对方的语气反应上基本可以确定,她的话已经触动到了十三刀,如此甚好,她已经领先一步。

    “你可知道,这狗官是谁?他可是飞燕阁的下一任阁主。”初一摘下贺展乔腰间的香囊抛向十三刀。

    十三刀接住香囊,半信半疑地打开,在里面包着一枚燕子形状的金块,他看着那枚金燕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老子吃肉时打算给你留的汤。我处心积虑接近大理寺大半年,就是想要飞燕阁,原本打算等贺展乔接过阁主之位时取而代之,谁知道关键时候被你打断了。不过也罢,这密室里面没有阁主令,也没有你要的东西。既然我们都不能如愿,不如合作?我带你去金瞳阁藏点,阁主令归你,丞相的罪证归我,你接手了飞燕阁,自然不惧什么影子帮了。”初一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十三刀虽然已动摇,但他依然是一个多疑的人。

    “不凭什么,我连池悦匣子里的钥匙都可以给你,不跟我合作,你现在大可进密室里慢慢翻,看闭关个七七四十九日能不能悟出金瞳阁的藏点。”初一索性将那装着钥匙的小匣子也抛给了十三刀。

    十三刀仔细看了那匣子,有打开确认里面的钥匙,终于,他回道:“那还等什么,把那狗官杀了,出发吧。”

    “不能杀。”初一厉声拒绝,然后又补充道:“我们要以他的名义接收飞燕阁,不然你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控制?”

    “行,那你最好在他烂在这里之前给到我想要的东西。”十三刀说着,便站了起来,召集剩余的人马离开。

    “你!”初一知道,他要将贺展乔留在这里自身自灭。

    “我只答应不杀他,可没答应救他。”十三刀头也不回,就命人压着初一往外走。

    初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贺展乔,他似乎微微地向她点了点头,初一握在袖子里拳头在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贺展乔那轻微的动作是否是她的错觉。

    她更加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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