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前兆之夜

    “我快死了。”

    眼见刀刃即将划破防护罩最脆弱的那个点时,玄夜终于开口。

    少女不自觉顿了一下,迅速把刀收回去。

    她没有抬头,神色掩藏在刘海儿的阴影中,于是他觉得有点窘迫,便不尴不尬的静默了。

    半晌,少女意外平和的声音响起:“和你的伤有关?”

    然而玄夜能察觉到,此时的少女已经处于怒火爆发的边缘。

    就像大雨将至的夏夜,平静无风其实代表的是风雨欲来。

    为什么不早告诉她?是不信任她吗?

    那种一见面就明白自己在寻找什么的感觉,他应该也能够感受到的吧。

    一想到自己交付了全部信任,对方竟还瞒着她如此重要的事,昔玥就愈发气,要不是在战斗中,她绝对不会这样算了。

    虽说见面还不到一个小时,却并不妨碍玄夜掌握面对她时候该有的求生欲,解释道:“那时候想说,不是被那蠢女人打断了吗?”

    “所以?”昔玥终于抬头看他,目光淡淡,手里的匕首也随之晃了晃。

    这么重要的事情忘掉了还有说辞,继续咯。

    从动作中读出少女没出口的话,少年“啧”了一声略感麻烦,但还是用自认为已经很有耐心的语气继续道:“总之,我的野生核被打碎了,才来这里找宿主缔结契约的。”

    ·

    六月初的呼伦贝尔依旧刮着西伯利亚的干冷寒风,草原也不是诗人笔下那一望无际的绿海,而是像打了枯黄色补丁的老绿毛毯,衰败却温柔着。

    玄夜从有记忆开始便生活在这片草原上,所以当六月的冷风刮来时,他就知道雨季要到了,该收帐篷去城区了。

    对于一只野生单体种来说住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这世上走到哪里都尽是多细胞生物,走到哪里他都是要独自前行。

    不过还是略有不同,比方说现在。

    “喂小子,这老子地盘,识相的就快给老子点孝敬,不然……”

    狭暗巷口里,流里流气的黄毛们围住手无寸铁的少年,打算从这个眼生的小子手里拿些酒钱。

    然而话音未落为首的黄毛忽觉腹上一痛,紧接着便双目一翻不知人事,余下的黄毛还未反应过来便也随自家老大的命运而去。

    “啧,真弱。”踢了踢昏在脚边的黄毛,玄夜抬腿迈过躺尸堆,头也不回的向市里而去。

    城里有架可打,不过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家伙。

    弱的一戳就碎,每时每刻都在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忙得晕头转向。这就是最强单体种moonshine·玄夜眼中地球的主宰人类。

    说实话,身为单体种的他虽然从一开始就与人类混居在一处,长相也同人类无甚区别。但他就是清楚自己的种族不是人类是单体种,就像他诞生伊始就知晓的名字一般。

    大抵因为这是刻在血脉里的东西吧。

    也不是所有人类都弱小无趣,他还是认识一个能与之一战的人类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是为见那家伙才会去市中心。

    也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突然吃错药了一样急着见他。

    现在想想也许他该听对方的劝解,不要那么厌烦人群,毕竟搭公交车的话他绝对不会被偷袭导致野生核碎裂。

    但是那样的话也就失去和泠月一样的少女相遇的机会了吧。

    命运还真是玄妙,从来只信力量的玄夜也不得不像个人类般感叹。

    ——环环相扣,因因果果,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像个背包客一样从外环横穿半个城市来到市中心的时候,天色已暗,冷风与灯火交替爬上他的面容,没有触觉神经不会伤春悲秋的单体种,自然不会有感而发的想什么客在他乡,他只是一瞬的恍然罢了。

    真的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反应过来时,已经凭借野兽般的直觉跳出原地十几米远,身体后知后觉的撕痛起来。

    这时他才低头看到自己大约人类心脏部位,被掏成一个口子,数万细小可见的红点闪烁萤火般的微光,密集而破碎,昭示着他刚刚经受了怎样的遭遇。

    有一瞬,一种异样的恐慌感席卷了他的身体,让他觉得自己就像草原上被风吹走没有方向的蒲公英。

    定了定心神,将这不靠谱的幻想甩出大脑,捂着“伤口”的噬战分子嘴角徒然咧开兴奋的弧度:“啊,很强嘛。”

    然后便不再顾及那个一看就不正常的伤口,亮出自己火焰色的场猛然冲了上去。

    偷袭者隐匿在黑夜之下,他似乎不打算与其正面一战,面对着暴风骤雨般猛烈的拳头和映亮周遭夜景的火焰,他也只是左躲右退,然后趁其不备照着死角猛然一击。

    简直就像为夜色而生的猎手。

    而玄夜俨然被当成了猎物。

    但玄夜从来都不是弱小无害的猎物。

    他的能力场属性是自然元素中最暴虐的火,而他本单体种又是个喜好赤手空拳正面对决的战斗狂魔,原本这类隐匿于黑暗的沉默偷袭者是他最苦手的类型,但几个回合下来负伤的他竟然也压制住了对方,甚至隐隐能迫使其现身。

    最强,这两个字可绝非简单说说而已。

    偷袭者眼看自己就要暴露,便毫不恋战地后退,欲借着夜色的掩藏逃离这里。

    战得正酣的玄夜如何会放过他,对方逃离的一瞬,火焰色的场便烧的更加旺盛,将半个街区映照的犹如白昼。

    目睹这一幕的偷袭者逃离的步伐分毫未乱,他心底明白,这位“最强”怕是要到时间了。

    于是他撤退的更快了。

    玄夜开着自己的能力场紧追那个只知逃跑的渣滓。

    他信任自己的实力也看穿了对手的极限,所以便将身体渐渐沉重缓慢的异样感忽略了过去。

    等到他终于支撑不住而跌倒时,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就站不起来了,怎么就使不上力气了,怎么就视野模糊了,怎么就……越来越恐惧了呢?

    他,最强单体种moonshine·玄夜,竟也会有恐惧的发抖的一天,真真可笑至极。

    然后他想起了那个传闻——有关于野生单体种如何被驯化的传闻。

    打碎野生单体种的野生核,再寻找能抵消单体种的分裂速度的人类,让单体种寄生在这人身上,这就是所谓单体种的契约宿主。

    开玩笑的吧,难道他就要沦落到那种地步了吗?

    正当他怀疑人生之际,一个流浪汉给他送来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也只有一句话而已,还是用蒙文写的。

    “如果你真的遇到麻烦了,就去初光市的初光学院。别问为什么,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附在里面的还有一张去初光市的火车票。

    神秘兮兮故作高深,一看就是叫他来市里那家伙。真让人火大,下次再见绝对要送他一顿拳头。

    想到这里,脸上有疤的凶恶少年问:“给你信那老头呢?”

    “不知道,他给完信就走了。”有些害怕他的流浪汉说完连忙转身离开。

    玄夜把信和车票塞回信封,便靠着路边的街灯坐着。

    三更天的月悬在穹顶的正中央,把他周遭的世界照成皎白,星子稀疏与月挂在一处,天幕好似掉了钻的黑蓝纱裙。

    他莫名的有些发慌,这是他此前生命中从未体会过的慌乱与茫然,夹杂着如影随形的恐惧。

    这就是孤独吗,他心想。

    于是他必须去初光市,无论结果如何。

    ·

    “总之要不是那只该死的夜老鼠,我决不会落到这么惨。”

    “那么,这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听罢某个文盲非人类颠三倒四夹杂蒙古口音和黑话的一番解释,昔玥眼皮跳了跳,复又指向半空中正撒下水粉色花瓣的女人。

    玄夜也望向那在雷雨之下狂妄着的粉裙女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戾气:“谁知道哪来的疯女人,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

    昔玥自然相信这个时候他不会骗自己,但同样也并没有放下这粉裙的疯女人是追着他而来的想法。

    最大的可能性大约是,面前这杀胚自己都不知道在他的逃亡之路上身后,还缀了一条尾巴吧。

    那么,这粉裙女与昨夜偷袭的暗影,可是同一个人吗?

    不,不是,依照粉裙女如此张扬的姿态,绝对做不来暗杀这种精细活。

    但两者绝对在哪方面有着丝缕的关联。

    可关联在哪里,大多数时候亦只靠直觉的少女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不由得想念起自家头脑伶俐的闺蜜来。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事该是如何对付这女人。

    她望向源源不断的杏花雨,开口问身边气息渐弱的单体种:“怎么缔结那个宿主契约?”

    虽然毫无根据,但是她相信只要缔结了契约,凭借他们两人的力量,这个女人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她现在有点担心的是,这野生野长的单细胞生物会不会把契约的缔结方法忘了。

    应该,不能这么倒霉吧。

章节目录

罗迪尼亚战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丽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丽莉并收藏罗迪尼亚战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