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夕一下从床上坐起,她重生了。

    上一世她嫁给了六皇子朱琪,朱琪受天子赏识,得了兵权,她便精心辅佐他夺嫡。一朝兵败,她不愿受牢狱之灾磋磨,便在来抓她的人面前饮下了毒酒。

    梦而已,薛子夕安慰自己。

    不,薛子夕没法骗自己,这不是梦,是她的前世。

    梅公子的书房内,

    薛子夕看着对面忐忑看着自己的裴寺,不禁好笑。

    这梅公子原是京中名士,年纪轻轻却不去参加科举,跑到城北郊建了山庄,种了满院子的桃花。每年春天,桃花盛开之时,其花灼灼,其叶蓁蓁,梅公子的山庄满院子如云似雾。此时来梅公子的桃花会,看一下桃花,是上京所有风流雅士的盛事。

    薛子夕听人说,文人在科举之前要各处拜访名士,有了好声名,才能殿试得中。她便如前世一样,拉着哥哥来了这桃花会。前世,桃花会上,她还机缘巧合地,得梅公子送了一幅画。

    这梅公子为人性情古怪,每年只在桃花会上选一个人,送一幅画,其他时候,别人把千金堆在他身前,他也不肯再画一幅。

    小裴寺,哎,不对,小朱瑾,你就是为了这幅画来的吧。薛子夕此时只有十二岁,但她上一世活到了二十岁,因此,虽然此时化名裴寺的四皇子朱瑾,看起来已经十七八岁了,她还是觉得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小朱瑾穿了身月白色带云纹的长袍,将头发用玉冠束了,看起来目如朗星,称得上气质超然。

    你打扮这么漂亮干嘛?梅公子又不会因为你漂亮把画给你。再说你可是要当皇帝的人呢,干嘛要紧张?在朱瑾又一次看向自己时,薛子夕扬起嘴角,对着朱瑾笑了一下。朱瑾害羞地挪开了眼。

    一会梅公子穿着件半旧的灰色麻布大氅进了书房,看起来眉目淡然,不像文人,倒像个道士。

    他举手行了个礼,说:“三位久等了,只是我这画只有一副,不如我来加试一道题,三位说说你们是怎么品出来刚才那道茶的吧。”

    裴寺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说自己以前喝过这茶,所以认得产地,梅公子点点头,显然觉得他这答案中规中矩,不功不过。

    梅公子又看向对面那对男子,年龄小的那个男子,在年龄大的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年龄大的男子摇了摇头,笑了笑。

    年龄小的男子站起来道:“在下叫薛二,这位是我的哥哥薛子知,在下的方法有点匠气,梅公子见笑了。”

    “我在定州的永宁开了一家茶叶店,为了选品,将江城周围的茶叶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尝过了。公子这茶,喝着有特殊香气,像是云岭村的安顶云雾,只是云岭村今年雨水不好,茶的味道会比往年苦一些。”

    “公子这茶却是今年的新茶,所以我猜公子这茶是旁边青山村的茶,青山村的茶没什么名气,也没名字,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味道是不差的。”

    梅公子听了这话显然十分欣喜,问道:“你真的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尝过?”

    薛子夕点头道:“是啊。”

    梅公子道:“薛公子,你下次去,可不可以叫我一起去,我一直也想这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尝茶叶,只是我不喜欢与俗人聊天,所以一直想,却没成行。”

    薛子夕点头说:“梅公子不嫌弃的话,自然可以。”

    梅公子听了他这话,十分高兴,从笔筒里掏出一个卷轴,就要递给薛子夕。

    他转头又看了看旁边的裴寺,裴寺的答案也没什么毛病,这么做显得有点厚此薄彼,不禁有点犹豫。

    薛子夕见他这样,笑道:“那不如梅公子再加试一道。”

    梅公子点点头,找了个茶叶筒,又泡了一壶茶,给三个人各倒了一杯。这茶的茶汤橙红色,闻着是草药和陈皮的味道。

    薛子夕喝了一口,笑了,“这题我要作弊了,这是我们定州苦茶,定州茶苦涩味太重,盛国没人喜欢喝,都是做成茶砖,卖给丹阳人做奶茶的,梅公子连这茶都有涉猎,可见对茶之一道,十分精通,可称作茶中博士。”

    梅公子见他夸,十分高兴,薛子夕又说,“不如梅公子再加试一道。”

    梅公子听了这话,上下打量了薛子夕一下,“薛公子,你不会是来我这里蹭茶的吧?”

    薛子夕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说道:“梅公子,实不相瞒,我对画画一道,实在是一点也不懂。公子这画送给我,就犹如煮鹤焚琴,牛嚼牡丹,有点浪费了。我今天已经看了梅公子这么美的院子和桃花,再拿画,实在不好意思。不如这样,公子把画送给这位裴公子。再抽空和我兄弟二人聊聊天,我哥哥在画画和作诗上,都有自己的见解。想来能让公子聊得尽兴。”

    梅公子一听这话,却更高兴了,将手中的卷轴递给裴寺,再也不看他一眼。

    他拉着薛子夕的手说:“薛公子,你真是我的知己,你说的太对了,这画有什么好,我这一生,只喜欢造园子和喝茶这两样。可别人却老是让我画画,我不堪其扰啊不堪其扰,这才从上京逃到了这里啊。”

    他这一生,以画画誉满上京,却拉着一个不懂画的人引为知己,裴寺听了不禁十分好笑。他又看了一眼拉在一起的两只手,拱拱手道了谢,就告辞了。

    裴寺叫过带来的下人,让下人将画送到上京,自己站到桃花树下等薛二。过了一会,薛二和自己哥哥说说笑笑地从书房出来了。

    “薛小兄弟。”他叫他,薛子夕听见他叫,和自己哥哥说了一声,朝他走了过来。

    “刚才的事谢谢薛小兄弟了。”裴寺拱手谢道。

    薛子夕笑眼弯弯,也拱拱手:“裴公子,客气了。”

    “梅公子的画,千金难求,薛小兄弟为什么要让给我?”

    “我刚才在园中,看裴公子并不看花,进屋以后,神情又很是焦虑,显然十分看重这画。美的东西,应该在懂他、欣赏他的人手里,才不浪费,裴公子不觉得吗?”

    上一世,薛子夕得了这画,浑不在意地挂在了自家铺子里,被朱琪看见要了去,送给了皇帝,皇帝因此允了她和朱琪的婚事。这一世,她决定要离朱琪远远地,这画,不如卖个人情给朱瑾这个未来皇帝。

    薛子夕抬头看朱瑾不说话,又说:“裴公子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在景泰街有个铺子,叫薛记,裴公子常去我铺子里买东西的,可见裴公子也很懂我家的衣服,也是我的知己,我让一幅画给我的知己,不是很正常吗?”

    她回头看自己哥哥在前面等自己,又对朱瑾说:“我要去找哥哥了,裴公子有缘再见。”

    薛子夕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裴寺还在原地看自己,就回头冲裴寺招了招手,又笑了一下。

    裴寺看着他一步步走远,觉得他束在头发上那根天青色的缎带,在自己心里面挠啊挠啊,挠得自己心痒难忍。他捏了捏拳头,薛子夕,我看这一世,你要逃到哪里。

    薛二真名薛子夕,生于定州的首辅永宁城。

    定州在盛国北疆,再往北,就是邻国丹阳。丹阳境内,地势以山林草原为主,加之天气寒冷,不适合耕种,大部分的丹阳国人以放牧打猎为生。辛苦所得,不过是混个温饱。

    其实此地出产的皮货,质地比盛国出产的好上不少。丹阳人淳朴不会做生意,脑子活泛的定州人,却看出了商机,在丹阳国收了皮料,运到定州,价钱加一倍卖出。再在定州收了本地的苦茶,做了茶砖卖给丹阳人做奶茶。

    如此营生,虽然辛苦,银钱却能攒下不少。

    薛子夕的父亲早年间从外地来定州投亲不得,做得也是这个营生。他脑子聪明,攒了一笔钱后,就不再自己跑,而是收购其他料子商的皮货,运到豪阔的江城,再请了裁缝绣娘,做成成衣出售。十几年时间,他便把铺子做到了在江城和定州都首屈一指。

    可惜他早年间辛苦累坏了身体,加上妻子过世打击太大,不到四十岁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九岁的儿子薛子知和三岁的女儿薛子夕。

    幸好定州铺子里的黄掌柜,是他的结拜兄弟,这些年,不但替他撑起了铺子,还帮他养大了一双儿女。

    哥哥薛子知长到十几岁,已经是才名满定州。而妹妹薛子夕,在学堂读到十一岁,却不肯再读了,一定要跟着黄掌柜学怎么接手生意,正好黄掌柜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便把薛子夕留在了铺子里。

    没想到这女娃倒是继承了父亲的好脑子,学什么都快,不过月余,不但能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在铺子里待人接物,也都妥帖得体,黄掌柜便慢慢地把铺子,交给了薛子夕。

    七月二十二日,武财神赵公明的生辰,薛子夕领了永宁铺子的掌柜钱益和几个伙计,带了香、蜡烛、水果、鲜花、茶、酒、五谷杂粮、鱼肉等贡品,去麒麟山旁边的财神庙祭拜财神。

    祭拜完了,正好赶上日中,薛子夕就领他们在一个路边小店吃午饭。钱益一边吃,一边和薛子夕开玩笑,“小姐,我之前看你都是拜观音菩萨啊,怎么今天又来拜赵财神,这观音菩萨是佛教的,财神爷是道教的,都不是一家的,你到底信哪个?”

    “谁保佑我发财我就信谁。”薛子夕也不知道害臊。

    几个伙计一起笑,又有一个伙计问,“小姐,以后薛老将军百年了,皇上封薛老将军做了城隍,你拜不拜啊。”

    “哎哎,”旁边一个伙计用胳膊捅这个伙计,“会不会说话,薛老将军是小姐亲戚,那是自己人,可以走后门,哪还用拜。”

    薛子夕叹气:“我们还没走多远呢,你们就在这里乱说,被财神听见,今天白拜了。”

    几个伙计在旁边笑,“小姐我们明年肯定好好干,让你明年发财。”

    薛子夕听了也笑,“那我和店家说,没上的几个菜不用上了,明年再上。”

    伙计一听忙拦着,“今年就好好干,今年就好好干。”

    薛子夕和他们笑了一阵,小声对他们说,“一会你们别喝酒。”

    几人以为她还在开玩笑,也小声回,“小姐这里的酒没多少钱啊。”

    薛子夕指了指门口一桌,“你们看那桌有一个黑衣服女子,好像有点要喝醉了,她旁边桌那两个男子老在看她,我怕她一会有危险。”

    钱益随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小姐,那女子,衣服下面都有剑呢,这种江湖恩怨,我们别管。”

    薛子夕道:“江湖恩怨,在店里就打起来了吧,我看是那两个男子要劫色。”

    钱益又说:“劫色,也是官府管啊。”

    薛子夕道:“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两个人啊?”

    “小姐你老是要冒没意义的险,再让菩萨保你,菩萨很忙的,你别老给菩萨找事。”

    薛子夕道:“你们不管我管,一会那女子出门,要是那两个男子跟着,我就跟着去。”她扔了银两在桌上,又把包里的匕首拿出来,放在靴子里。

    过了一会那女子出门,两个男子果然跟上了,薛子夕等了一会,跟了出去,伙计们哪能真让她一个人冒险,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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