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顾宏，她心窝里有些不舒服。
这十年来她每年会抽空和周小萍联系，周小萍也会经常给她发消息。
但和顾宏却几乎十年都没有联系，父女之间唯一的纽带便是弟弟顾承。
听顾承说自从和周小萍离婚，一些亲戚介绍了不少离婚妇女，但顾宏一直没有再娶。
可前一个多月顾承告诉她，顾宏可能要再婚了，对方带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几天前父亲从未变过的电话号码给她发了消息。
【溪子，你年纪不小了，爸爸年纪也大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吧。】
当时她接收到这条短信，内心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哪怕童年、青少年、少年时对父亲是害怕、排斥，甚至怨的。
但接收到他的信息那一刻什么恩怨都消失不见，她立马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爸！”
“打电话干什么？”顾宏的声音冷冰冰的。
顾溪那一刻就知道短信不是他发的，还傻里傻气问出口：“刚刚您不是给我发了消息？”
“不是我发的，是你李阿姨发的！”说完不给她吱声的机会，果断挂了电话。
以至于她现在回来了好几天，还没有跟顾家的人说，也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去看一眼顾宏和顾承。
现在站在周小萍的新家庭门口，她觉得无论怎么样都该跨出那一步，能来周小萍的新家庭，怎么就不能回顾家看一看。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来了’，门很快打开。
顾溪浮到脸上的笑意僵住，看着跟前长得好看的白净女孩。
“诶，是溪子姐吧！”方玉霞将门敞开到最大，“快进来快进来，妈在厨房炒菜呢。”
“嗯。”
顾溪心里缩了一下，对方那自然的一声妈让她情绪低落了些。
看到门口鞋柜上摆放整齐的一些鞋子，她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顾家。
周小萍在很多生活细节上就没变过，顾宏不喜欢她的讲究，也不知道现在这位方叔叔喜不喜欢。
她把双手里的东西放到靠墙的地方，弯下腰准备找双女士凉拖换上。
“不用换鞋的，快进来吧，你鞋子上又没脏东西。”说话间，方玉霞扶了一下她。
她只好直起腰跟着方玉霞进去。
一进家门就闻到菜香，听见某个房间传来锅铲炒菜碰到锅子的声音。
她彳亍不安走进小客厅，听见厨房里传来周小萍喊‘溪子’，下意识看了眼已经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方玉霞。
“那个……我可以去厨房看看吗？”
方玉霞古怪地看向她，“可以啊，这里你可以随便进。”
比起顾家的各种规矩，顾溪虽然不习惯这里，但也意识到这个家里轻松许多。
但轻松是不属于她的，她不属于这个家庭。
跟猫似的轻悄悄走到厨房门口，一眼看见搭配干活的一对中年男女。
周小萍忙着炒菜，方叔叔洗菜切菜。
她莫名就想到顾宏和周小萍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周小萍忙前忙后，家里节日来了客人都是周小萍在忙。
顾宏很少帮忙，陪着客人喝酒聊天，指唤周小萍倒酒加菜各种什么的。
眼前这一幅画面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至少方叔叔不是顾宏那种。
“溪子啊，去客厅坐啊。”方家桃端着菜出来，顾溪连忙让开。
他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有些不自在地说：“来我这边随意点，跟自己家一样的，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就跟玉霞一样的。”
被点名的玉霞应了一声，看了眼时间说：“爸妈我去接一下小甜，你们等我吃饭啊！”
方家桃没好气道：“你赶不回来就别吃了，别饿着溪子。”
“诶行呢，那我跟小甜没回来，你们跟溪子姐就先吃。”临走前冲顾溪笑了笑，道了一句：“姐我先走了啊。”
“欸好。”顾溪有些扛不住方玉霞的自然亲昵。
顾家长辈都端着，后辈们在长辈的压力下很少这般亲昵自然，吃顿饭长辈们吹牛说笑，顾溪这一帮都是埋头吃完走人，很少说话。
“那你坐，我帮你妈炒菜去。”
“嗯好。”她朝厨房里看了看，站两个人都挤得慌，她有心帮忙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坐下没十分钟要开饭了，方玉霞和她女儿还没回来，周小萍说要等等，方家桃不让等，盛了三碗饭让顾溪快吃。
顾溪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周小萍，周小萍叹了口气说：“你先吃吧，我给玉霞母女俩拨点菜留着。”
“留什么留，吃饭的时候跑就只能吃剩下的。”
这番话顾宏也说过，但比方家桃凶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是铁打的不让周小萍给她留菜。
但方家桃显然只是说说，周小萍拿了碗过来他忙着拨了一些菜过去。
“你吃啊。”拨好了菜，周小萍端着碗看向发愣的顾溪。
“好。”顾溪随便夹了一筷子青菜埋头吃。
方家桃看在眼里，夹了一个鸡腿给她。
“谢谢叔叔，我自己来就行。”
“别客气，在我家就跟自己家一样。”
三人吃完后，周小萍去洗碗，方家桃收拾饭菜，回来坐到客厅另一张沙发上。
顾溪目不斜视盯着放的电视，不打算和他交流。
他却突然开口问：“听你妈说你是从湘城大医院辞职回来的？”
“嗯是。”
“大医院的工资要比我们家里医院工资高吧？”
“高是高一些，但也要累很多。”
“那倒是，多劳多得嘛。”
顾溪点了点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沉默了好几秒。
“你回来去见过你爸吗？”他又开始了一个问题。
顾溪拧了下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是真没想过作为继父吧，他会问出和顾宏有关的话题。
“还没去见？”方家桃的语气有些变。
她具体听不出什么，似乎有些得意还是开心？
她不愿意多想，淡淡回答：“回来之前打过电话了，我爸这几天工地上忙，等过几天一家人吃个饭。”
“哦。”他昂起头拖着尾音应了声，起身去了厨房。
顾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竖着耳朵听着厨房里传来洗碗流水声和那对半路夫妻的对话。
他们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字眼。
比如：他们关系不好。
从小就那样。
她爸重男轻女。
你女儿爱你一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顾溪歪着头在内心问自己。
就像攀比，还带着某种算计。
她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和周小萍的相处模式会存在这种东西。
可如今因为她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就有了。
“溪子！”
周小萍突然从厨房出来，扯了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坐到顾溪身边，眼睛有些闪亮地盯着她。
“妈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周小萍脸上的温柔和笑意让她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十七岁之前。
“我们打算回乡里修个房子，你方叔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不用花钱找人自己做些事。”
顾溪觉得打算的不错，便点头赞同。
反正没工作，回去修房子能少请一个工人自己多干一些。
“是这样的。”见女儿没有反对，周小萍的胆子更大了。
“我们缺点钱，你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
“……”
原本顾溪还抱着一丝侥幸，是她敏感多疑误认为这顿饭会有某种算计。
可现在周小萍的话刚落下，她就跟刚刚吃了苍蝇一样不适。
“我们一有钱了就会还你的，你方叔叔不是修房子没钱，我们是差了一点。我们早就想修房子了，算来算去装修差点钱，你二舅小舅都借了我们一些钱，但还是有些不够。”
“差多少？”顾溪听见自己有些冷的声音。
她看见周小萍眼里划过一丝难堪，却坚持开口：“你身上有多少？”
“？”
“我也知道你上大学吃了不少苦，在湘城工作没三年估计也没存多少钱，现在辞职回来工资低了，回来这阵子要花不少钱，但是我们这修房子……”
“妈，”她开口打断，“我没钱。”
“……”周小萍傻住，想过她最少借一两万，但没想过她直接会说没钱。
“那你工作的钱呢？”
顾溪落在周小萍脸上的视线挪开了些，眼尾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有针在戳，一下一下停不下来。
说疼吧不是那么疼，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年龄了。
说不疼吧就很不舒服，还难堪。
甚至想起了当初周小萍和顾宏离婚时女儿也不要，哪怕她说了她不上学去打工不需要花钱养，她也不要。
而如今这算哪门子事？
借钱可以，但借钱给方家修房子？
她有种被当成三岁小孩侮辱的感觉。
她未享受过方叔叔的一天养育之恩，凭什么……
“溪子你是不是怪我当初……”
“妈我明天上午要参与一个手术，是我来这家医院第一个手术很重要，有些资料要回去查，就不跟你聊了。”
“哎你就不再坐一会么？”
“不了。”顾溪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口气跑下三楼出小区，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姐你怎么就走了啊？”
她抬头对上明眸齿白的方玉霞，心里生出了一股怨气。
方玉霞才是方叔叔的女儿，他们修房子缺钱装修缺钱难道不应该是找方玉霞吗？
这十年来她每年会抽空和周小萍联系，周小萍也会经常给她发消息。
但和顾宏却几乎十年都没有联系，父女之间唯一的纽带便是弟弟顾承。
听顾承说自从和周小萍离婚，一些亲戚介绍了不少离婚妇女，但顾宏一直没有再娶。
可前一个多月顾承告诉她，顾宏可能要再婚了，对方带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几天前父亲从未变过的电话号码给她发了消息。
【溪子，你年纪不小了，爸爸年纪也大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吧。】
当时她接收到这条短信，内心是克制不住的激动。
哪怕童年、青少年、少年时对父亲是害怕、排斥，甚至怨的。
但接收到他的信息那一刻什么恩怨都消失不见，她立马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爸！”
“打电话干什么？”顾宏的声音冷冰冰的。
顾溪那一刻就知道短信不是他发的，还傻里傻气问出口：“刚刚您不是给我发了消息？”
“不是我发的，是你李阿姨发的！”说完不给她吱声的机会，果断挂了电话。
以至于她现在回来了好几天，还没有跟顾家的人说，也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去看一眼顾宏和顾承。
现在站在周小萍的新家庭门口，她觉得无论怎么样都该跨出那一步，能来周小萍的新家庭，怎么就不能回顾家看一看。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来了’，门很快打开。
顾溪浮到脸上的笑意僵住，看着跟前长得好看的白净女孩。
“诶，是溪子姐吧！”方玉霞将门敞开到最大，“快进来快进来，妈在厨房炒菜呢。”
“嗯。”
顾溪心里缩了一下，对方那自然的一声妈让她情绪低落了些。
看到门口鞋柜上摆放整齐的一些鞋子，她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顾家。
周小萍在很多生活细节上就没变过，顾宏不喜欢她的讲究，也不知道现在这位方叔叔喜不喜欢。
她把双手里的东西放到靠墙的地方，弯下腰准备找双女士凉拖换上。
“不用换鞋的，快进来吧，你鞋子上又没脏东西。”说话间，方玉霞扶了一下她。
她只好直起腰跟着方玉霞进去。
一进家门就闻到菜香，听见某个房间传来锅铲炒菜碰到锅子的声音。
她彳亍不安走进小客厅，听见厨房里传来周小萍喊‘溪子’，下意识看了眼已经坐在一旁看电视的方玉霞。
“那个……我可以去厨房看看吗？”
方玉霞古怪地看向她，“可以啊，这里你可以随便进。”
比起顾家的各种规矩，顾溪虽然不习惯这里，但也意识到这个家里轻松许多。
但轻松是不属于她的，她不属于这个家庭。
跟猫似的轻悄悄走到厨房门口，一眼看见搭配干活的一对中年男女。
周小萍忙着炒菜，方叔叔洗菜切菜。
她莫名就想到顾宏和周小萍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周小萍忙前忙后，家里节日来了客人都是周小萍在忙。
顾宏很少帮忙，陪着客人喝酒聊天，指唤周小萍倒酒加菜各种什么的。
眼前这一幅画面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至少方叔叔不是顾宏那种。
“溪子啊，去客厅坐啊。”方家桃端着菜出来，顾溪连忙让开。
他双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有些不自在地说：“来我这边随意点，跟自己家一样的，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就跟玉霞一样的。”
被点名的玉霞应了一声，看了眼时间说：“爸妈我去接一下小甜，你们等我吃饭啊！”
方家桃没好气道：“你赶不回来就别吃了，别饿着溪子。”
“诶行呢，那我跟小甜没回来，你们跟溪子姐就先吃。”临走前冲顾溪笑了笑，道了一句：“姐我先走了啊。”
“欸好。”顾溪有些扛不住方玉霞的自然亲昵。
顾家长辈都端着，后辈们在长辈的压力下很少这般亲昵自然，吃顿饭长辈们吹牛说笑，顾溪这一帮都是埋头吃完走人，很少说话。
“那你坐，我帮你妈炒菜去。”
“嗯好。”她朝厨房里看了看，站两个人都挤得慌，她有心帮忙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坐下没十分钟要开饭了，方玉霞和她女儿还没回来，周小萍说要等等，方家桃不让等，盛了三碗饭让顾溪快吃。
顾溪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周小萍，周小萍叹了口气说：“你先吃吧，我给玉霞母女俩拨点菜留着。”
“留什么留，吃饭的时候跑就只能吃剩下的。”
这番话顾宏也说过，但比方家桃凶了不知道多少倍，也是铁打的不让周小萍给她留菜。
但方家桃显然只是说说，周小萍拿了碗过来他忙着拨了一些菜过去。
“你吃啊。”拨好了菜，周小萍端着碗看向发愣的顾溪。
“好。”顾溪随便夹了一筷子青菜埋头吃。
方家桃看在眼里，夹了一个鸡腿给她。
“谢谢叔叔，我自己来就行。”
“别客气，在我家就跟自己家一样。”
三人吃完后，周小萍去洗碗，方家桃收拾饭菜，回来坐到客厅另一张沙发上。
顾溪目不斜视盯着放的电视，不打算和他交流。
他却突然开口问：“听你妈说你是从湘城大医院辞职回来的？”
“嗯是。”
“大医院的工资要比我们家里医院工资高吧？”
“高是高一些，但也要累很多。”
“那倒是，多劳多得嘛。”
顾溪点了点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人沉默了好几秒。
“你回来去见过你爸吗？”他又开始了一个问题。
顾溪拧了下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是真没想过作为继父吧，他会问出和顾宏有关的话题。
“还没去见？”方家桃的语气有些变。
她具体听不出什么，似乎有些得意还是开心？
她不愿意多想，淡淡回答：“回来之前打过电话了，我爸这几天工地上忙，等过几天一家人吃个饭。”
“哦。”他昂起头拖着尾音应了声，起身去了厨房。
顾溪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竖着耳朵听着厨房里传来洗碗流水声和那对半路夫妻的对话。
他们已经刻意压低声音了，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些字眼。
比如：他们关系不好。
从小就那样。
她爸重男轻女。
你女儿爱你一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顾溪歪着头在内心问自己。
就像攀比，还带着某种算计。
她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和周小萍的相处模式会存在这种东西。
可如今因为她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就有了。
“溪子！”
周小萍突然从厨房出来，扯了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坐到顾溪身边，眼睛有些闪亮地盯着她。
“妈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周小萍脸上的温柔和笑意让她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十七岁之前。
“我们打算回乡里修个房子，你方叔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不用花钱找人自己做些事。”
顾溪觉得打算的不错，便点头赞同。
反正没工作，回去修房子能少请一个工人自己多干一些。
“是这样的。”见女儿没有反对，周小萍的胆子更大了。
“我们缺点钱，你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
“……”
原本顾溪还抱着一丝侥幸，是她敏感多疑误认为这顿饭会有某种算计。
可现在周小萍的话刚落下，她就跟刚刚吃了苍蝇一样不适。
“我们一有钱了就会还你的，你方叔叔不是修房子没钱，我们是差了一点。我们早就想修房子了，算来算去装修差点钱，你二舅小舅都借了我们一些钱，但还是有些不够。”
“差多少？”顾溪听见自己有些冷的声音。
她看见周小萍眼里划过一丝难堪，却坚持开口：“你身上有多少？”
“？”
“我也知道你上大学吃了不少苦，在湘城工作没三年估计也没存多少钱，现在辞职回来工资低了，回来这阵子要花不少钱，但是我们这修房子……”
“妈，”她开口打断，“我没钱。”
“……”周小萍傻住，想过她最少借一两万，但没想过她直接会说没钱。
“那你工作的钱呢？”
顾溪落在周小萍脸上的视线挪开了些，眼尾将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有针在戳，一下一下停不下来。
说疼吧不是那么疼，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年龄了。
说不疼吧就很不舒服，还难堪。
甚至想起了当初周小萍和顾宏离婚时女儿也不要，哪怕她说了她不上学去打工不需要花钱养，她也不要。
而如今这算哪门子事？
借钱可以，但借钱给方家修房子？
她有种被当成三岁小孩侮辱的感觉。
她未享受过方叔叔的一天养育之恩，凭什么……
“溪子你是不是怪我当初……”
“妈我明天上午要参与一个手术，是我来这家医院第一个手术很重要，有些资料要回去查，就不跟你聊了。”
“哎你就不再坐一会么？”
“不了。”顾溪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口气跑下三楼出小区，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姐你怎么就走了啊？”
她抬头对上明眸齿白的方玉霞，心里生出了一股怨气。
方玉霞才是方叔叔的女儿，他们修房子缺钱装修缺钱难道不应该是找方玉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