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天，严寒刺骨的冬天。雪化了一些又立刻冻上，地面上冰一半、雪又是一半。
张起灵那个时候也不过十岁的年纪，他所在的庭院一般鲜有人来。除了教导他知识与武艺的两位师长，今天又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天寒地冻的她赤着脚，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裸露在外的肌肤冻的通红，那双脚更是踏着一路血迹而来。
她看起来很冷，嘴唇都冻成了紫色。
她的身体止不住般的轻颤着，脊背却依然笔直，神情淡然的注视着他。
她就这样立在庭院中，张起灵也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这样过了许久，只有寒风发出的呼呼声。
终于张起灵还是动了，他转身进了屋子，端出了火盆。火盆放在她旁边后，张起灵退后几步继续看着她。
她还是没有动，甚至是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改变。
她依然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他尚且读不懂的故事。
这次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庭院里又匆匆来了许多人。一共有十来个壮汉，张起灵不认识他们，只知道其中的一位领头人，正是教他习武的那位老师。
他们闯进来的目的很明确，一下子就把那女人团团围住。
她依然没有动，还是在注视着他。可他没有任何表示。
其实还是有的。张起灵后退几步，看着他们向她扑过去。她快要冻死了，他是这样想的。
可随即而来的是满地鲜血，与被割破喉管的男人。他们横七八竖的倒在地上，个别苟活的甚至还在挣扎。
她从他们身上踏过，一步步又一次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又是注视着他。
张起灵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握了一块刀片。刀片几乎全部被血浸泡着，手上也不断有血滴落在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男人的。她身后雪地的那些人已经彻底断气了，血越染越多。
他豪不畏惧她的目光，再次与她对视。又是寂静了一会儿，还是他打破的僵局。
“火盆灭了。”仰视着她的男孩平静的说。
她却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看。火盆被一个男人挣扎时打翻，这会已经罩在雪上了。
她突然伸出右手将他抱起，放在了屋里干净的地面上。然后后退了几步回到雪地，任凭自己身上的血迹掉落在地。
她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又是对视了一阵，她突然开口了。
“以后，由我教你。”
她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平静却又让人想心甘情愿的服从。
他点了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又有很多人来，他们恭敬的将她迎出门，随后连夜清扫了庭院的尸体与血迹。
他一如往常的在庭院自行习武，每日的课程结束后却没有回屋。只是静静的站在庭院内，望着紧锁的大门方向。
从严冬到大暑，他习完每日的任务后，盯着烈阳站在院中央。
总觉得今日会不同，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初见她的那天就是如此。
忽的，耳边传来被撕破的风声。他伸出双指虚空一夹，只觉什么东西被撵烂，手里瞬间一片红色的烂肉，还淌着汁水。
他立刻锁定方位望去，就见那张熟悉的脸。她正趴在墙上，一只手扶着墙檐保持平稳，另一只手里攥着个袋子。本该危险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了几分惬意，但眼睛却在瞪他。
他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收回目光垂下头。不多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布鞋。
他抬起头，就见她笑着举起了手。手里是不知哪来的一截树枝，正要挥手抽在他身上。
他本能的想要躲闪，却强行控制住了。
在树枝即将抽在他脸上前，她开口命令道：“躲。”
他立刻侧身闪过，后退几步站在台阶上。他发现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好像刚才的笑颜只是幻觉。
她皱了皱眉，想问他为何不躲。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将手里的袋子丢到他怀里，然后转身离去。
他目送她离去，手中袋子打开后，里面满是红色的果实。与他手中的烂肉一般无二。
隔天就又一次见到了她，清早她就来了，在院子里注视着他一如既往的习武。随后教授了他很多知识，这一次没有吝啬任何话语，甚至铺天盖地的包揽了很多陌生词汇。他有疑，她就会讲解的更加详细。
从夏季又到严冬，每天的早晨她都会准时在庭院出现。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天文地理、杂七杂八，有问必答。
渐渐的，他从她的脸上见到更多的神情。尤其是偶尔为了让他更加理解，讲述自己亲身经历时，那时眼神中的故事，是他情不自禁所向往的。
这一天他在庭院中从早站到晚，她不辞而别。第二天的清早，迎来了一群陌生人。
他们说，你的考验来了。
时隔多年，张家动荡混乱。
处于乱世之中，他才又一次匆匆见到她。
这一次她看向他的眼神让他心惊，甚至于不同初见时的漠然，此时的她眼里满是恨意。
她被人押着，强行被按住跪在他面前。
她叫他，族长。
后来失魂症来的匆匆，还是机缘巧合又一次相见。
那时他被称为阿坤，沉默的跟着队伍之中。
只是远远的望着那众目所聚，人员围绕的中心。她站在台阶之上，笑的肆意又娇媚。手里拿着个烟斗，敲着一旁举着装满银钱箱子男人的头。
他们此行是来和她谈合作的，明明没有记忆，但他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她站在人堆里，烟雾让她的脸朦胧起来。明明看着只是个半大的姑娘，却让那些各行的首领俯首称臣。
身边不断有人在她耳边讲着什么，手里的烟斗一转一敲就是成了。大多被拒绝的也会将带来的酬劳奉上，言语恭敬的说希望下次有缘。
小部分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言语不堪，都用不上她本人动手，就会被她身边的那些人给打出去。从圈内打到圈外，外围挤不进去的埋怨他耽误事，也会自发围起来又一顿毒打泄气。
围起来的场子渐渐散去，阿坤他们所在的队伍渐渐走进。她在人群中央，或是漫不经心，或是巧笑嫣然，身边人的位置渐渐被一堆箱子替代。
大抵是耳边的话都差不多，听的有些烦闷。她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目光一转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他看见她愣住了，随后神情冷了下来。
时光瞬变，几番分分合合，纷扰追逐，终于迎来了此时此刻。
张起灵靠在沙发上，看着张琼莹在厨房忙忙碌碌，随后端着一盆菜走了过来。生菜苦苣居多，还有些小番茄黄瓜片。
“今天吃草。”她靠在他身边，将手里的盆子递给他。
她的神情依然是最常见的淡然，但于他而已却是宝贵的宁静。
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见过她对他不死不休的怨恨，见过她对他不屑嘲讽的厌恶，见过她对他万念俱灰的哀求，亦见过她对他心有灵犀的情意。
那些悠久的记忆其实已经不算清晰，中间的多种磨合早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你就在身边。
张起灵那个时候也不过十岁的年纪，他所在的庭院一般鲜有人来。除了教导他知识与武艺的两位师长，今天又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天寒地冻的她赤着脚，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旗袍。裸露在外的肌肤冻的通红，那双脚更是踏着一路血迹而来。
她看起来很冷，嘴唇都冻成了紫色。
她的身体止不住般的轻颤着，脊背却依然笔直，神情淡然的注视着他。
她就这样立在庭院中，张起灵也站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这样过了许久，只有寒风发出的呼呼声。
终于张起灵还是动了，他转身进了屋子，端出了火盆。火盆放在她旁边后，张起灵退后几步继续看着她。
她还是没有动，甚至是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改变。
她依然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他尚且读不懂的故事。
这次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庭院里又匆匆来了许多人。一共有十来个壮汉，张起灵不认识他们，只知道其中的一位领头人，正是教他习武的那位老师。
他们闯进来的目的很明确，一下子就把那女人团团围住。
她依然没有动，还是在注视着他。可他没有任何表示。
其实还是有的。张起灵后退几步，看着他们向她扑过去。她快要冻死了，他是这样想的。
可随即而来的是满地鲜血，与被割破喉管的男人。他们横七八竖的倒在地上，个别苟活的甚至还在挣扎。
她从他们身上踏过，一步步又一次走向他。在他面前站定，然后又是注视着他。
张起灵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握了一块刀片。刀片几乎全部被血浸泡着，手上也不断有血滴落在地。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些男人的。她身后雪地的那些人已经彻底断气了，血越染越多。
他豪不畏惧她的目光，再次与她对视。又是寂静了一会儿，还是他打破的僵局。
“火盆灭了。”仰视着她的男孩平静的说。
她却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看。火盆被一个男人挣扎时打翻，这会已经罩在雪上了。
她突然伸出右手将他抱起，放在了屋里干净的地面上。然后后退了几步回到雪地，任凭自己身上的血迹掉落在地。
她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又是对视了一阵，她突然开口了。
“以后，由我教你。”
她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平静却又让人想心甘情愿的服从。
他点了点头，说好。
那天晚上又有很多人来，他们恭敬的将她迎出门，随后连夜清扫了庭院的尸体与血迹。
他一如往常的在庭院自行习武，每日的课程结束后却没有回屋。只是静静的站在庭院内，望着紧锁的大门方向。
从严冬到大暑，他习完每日的任务后，盯着烈阳站在院中央。
总觉得今日会不同，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初见她的那天就是如此。
忽的，耳边传来被撕破的风声。他伸出双指虚空一夹，只觉什么东西被撵烂，手里瞬间一片红色的烂肉，还淌着汁水。
他立刻锁定方位望去，就见那张熟悉的脸。她正趴在墙上，一只手扶着墙檐保持平稳，另一只手里攥着个袋子。本该危险的动作却被她做出了几分惬意，但眼睛却在瞪他。
他好像做错了事一样，收回目光垂下头。不多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布鞋。
他抬起头，就见她笑着举起了手。手里是不知哪来的一截树枝，正要挥手抽在他身上。
他本能的想要躲闪，却强行控制住了。
在树枝即将抽在他脸上前，她开口命令道：“躲。”
他立刻侧身闪过，后退几步站在台阶上。他发现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好像刚才的笑颜只是幻觉。
她皱了皱眉，想问他为何不躲。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将手里的袋子丢到他怀里，然后转身离去。
他目送她离去，手中袋子打开后，里面满是红色的果实。与他手中的烂肉一般无二。
隔天就又一次见到了她，清早她就来了，在院子里注视着他一如既往的习武。随后教授了他很多知识，这一次没有吝啬任何话语，甚至铺天盖地的包揽了很多陌生词汇。他有疑，她就会讲解的更加详细。
从夏季又到严冬，每天的早晨她都会准时在庭院出现。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天文地理、杂七杂八，有问必答。
渐渐的，他从她的脸上见到更多的神情。尤其是偶尔为了让他更加理解，讲述自己亲身经历时，那时眼神中的故事，是他情不自禁所向往的。
这一天他在庭院中从早站到晚，她不辞而别。第二天的清早，迎来了一群陌生人。
他们说，你的考验来了。
时隔多年，张家动荡混乱。
处于乱世之中，他才又一次匆匆见到她。
这一次她看向他的眼神让他心惊，甚至于不同初见时的漠然，此时的她眼里满是恨意。
她被人押着，强行被按住跪在他面前。
她叫他，族长。
后来失魂症来的匆匆，还是机缘巧合又一次相见。
那时他被称为阿坤，沉默的跟着队伍之中。
只是远远的望着那众目所聚，人员围绕的中心。她站在台阶之上，笑的肆意又娇媚。手里拿着个烟斗，敲着一旁举着装满银钱箱子男人的头。
他们此行是来和她谈合作的，明明没有记忆，但他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她站在人堆里，烟雾让她的脸朦胧起来。明明看着只是个半大的姑娘，却让那些各行的首领俯首称臣。
身边不断有人在她耳边讲着什么，手里的烟斗一转一敲就是成了。大多被拒绝的也会将带来的酬劳奉上，言语恭敬的说希望下次有缘。
小部分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言语不堪，都用不上她本人动手，就会被她身边的那些人给打出去。从圈内打到圈外，外围挤不进去的埋怨他耽误事，也会自发围起来又一顿毒打泄气。
围起来的场子渐渐散去，阿坤他们所在的队伍渐渐走进。她在人群中央，或是漫不经心，或是巧笑嫣然，身边人的位置渐渐被一堆箱子替代。
大抵是耳边的话都差不多，听的有些烦闷。她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目光一转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他看见她愣住了，随后神情冷了下来。
时光瞬变，几番分分合合，纷扰追逐，终于迎来了此时此刻。
张起灵靠在沙发上，看着张琼莹在厨房忙忙碌碌，随后端着一盆菜走了过来。生菜苦苣居多，还有些小番茄黄瓜片。
“今天吃草。”她靠在他身边，将手里的盆子递给他。
她的神情依然是最常见的淡然，但于他而已却是宝贵的宁静。
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见过她对他不死不休的怨恨，见过她对他不屑嘲讽的厌恶，见过她对他万念俱灰的哀求，亦见过她对他心有灵犀的情意。
那些悠久的记忆其实已经不算清晰，中间的多种磨合早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你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