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门前应该看黄历的。

    看着倒在车前“哎哟哎哟”叫唤的男人,宁可枝真想问他现在碰瓷的门槛这么低了吗,都不用进修一下演技的?

    地处十字路口,不少行人和堵在后方的车主纷纷探头看发生了什么,看见宁可枝从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下出来,有人故意喊道:“原来是女司机啊。”

    宁可枝脚步一停,转身朝发言的人走去,“原来是性别歧视的人啊。”

    这种人她见多了,只敢混在人群里拱火,真把他揪出来话都不敢说,果不其然那人见众人都目光落在他身上脸顿时红了,狡辩道“我只是陈述事实!”

    短短几步被宁可枝走出T台气势,她身穿白色风衣,单手摘下眼镜双手抱臂往那一站,颇有“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的傲慢。

    宁可枝:“事实就是你说话必须带个女字,没女人不会独立行走是吧?还没进化完就别出来碍眼,骂你都怕有人说我欺负脑残!”

    宁可枝说完也懒得理他,想让这种人转变态度是不可能的,她故意跟他杠上就是要让这人长个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果然那人看见身边人或嫌弃或愤怒的目光,埋头灰溜溜跑了。

    呵,就算嘴臭那也给她憋着。

    这一小插曲也就不过三分钟,被“撞”的人见宁可枝下车没第一时间关心他反而去跟一个路人争论,叫声更大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没良心的哟!我这上有老下有小后半辈子可怎么过啊!”

    宁可枝寻着惨叫走到男人旁边,瞥了眼地上的人,又看向挡风玻璃,池临绝在打电话,见她看来冲她微微点头。

    宁可枝明白他的意思,对躺在地上的男人粲然一笑:“你后半辈子在哪过我不知道,不过你之后两个周可以在拘留所过。”

    男人闻言面色一变,正要开口让路人评理,就见众人散开,一道铿锵有力地声音响起:“您好,请问是谁报的警。”

    公安局,宁可枝二进宫。

    第二次把别人送进宫。

    她和执勤的警员道过谢后同池临绝一起走出公安局,池临绝的状态从被碰瓷后就不对,也不是说不对,他只是恢复了往日那般沉默寡言。

    问题是,刚刚吃薯片时不挺高兴的吗?

    宁可枝本不欲多问,池临绝心情忽晴忽暗也不是一天两天,但看见他下阶梯差点踩空,往停车场反方向走去,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你吃薯片胀到了?”

    宁可枝把他拉进车里,刚才一直在处理碰瓷事件,现下认审视池临绝,反倒从他脸上看出点不寻常的东西。

    宁可枝:“池临绝,你在害怕什么?”

    池临绝从看清碰瓷的人的长相开始就被拉回十二年前,在听见石坚的名字后更是肯定,他是石强的儿子。

    十二年前他父亲池明义为池氏签下一个大项目,项目实行的很顺利,池氏修建的大楼却在即将完工时出现意外,建筑材料不合格导致工人在施工时因为豆腐渣工程踩空坠楼。

    最终三名工人的家属闹上门,还没在A市站稳脚跟的池氏因为池明义的这单“大项目”损失惨重。

    在官方调查下查出是池明义挪用公款报假帐,悄悄将合同里的材料供应商换成一家小厂,小厂将残次品原价卖给承包商,池明义是负责人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中间赚差价。

    最后丢下妻子许初和十二岁池临绝畏罪潜逃,许初也在两个月后丢下池临绝离开池家,两人至今没有下落。

    比起消失十二年的母父,池临绝对石强更有印象,那段时间总有人上门举着石强、李杰、王晓楠的遗照让他给个交代。

    很遗憾,一个杀人犯的孩子,连亲生母亲都抛弃他没有留下任何交代,他又能给众人什么交代?

    池家更是不想管这事,如果把池临绝架在十字架上一把火烧了可以平息这场丑闻的话,他们估计能来添把火。

    后来判决书下来,也许是巨额的赔偿足够那些人安慰过一辈子,或是杀人偿命也不能换回家人在身边,总之来池临绝家,哦不,来燕云庄闹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过池临绝还是能在初中、高中放学后看见门口举着石强遗照的女人。

    直到他大学去国外才终于得以摆脱。

    宁可枝:“池临绝?”

    宁可枝看见池临绝又在转他的手表,清楚知道手表下是自残的疤痕,她伸手按住池临绝的肩膀,想让他清醒点。

    池临绝前后状态转变得很突然,宁可枝回顾两人从超市出来后的遭遇,猜测可能和石坚有关,“你认识石坚对不对。”

    池临绝瞳孔骤然震颤,紧接着失去焦距,如机械般一下一下转动表盘。

    ……石坚……石强……被她知道……杀人犯……我是杀人犯……我……

    换作往常疼痛能让他冷静下来,但这次显然不管用。

    在认出石坚和石强一模一样的脸后,池临绝立马打电话给陈远,得到的消息却是李梅在四年前就已经去世,这六年来他派人私下给李梅的补偿金全部被石坚拿去,自己靠着捡废品生活。

    李梅是自杀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从楼上一坠而落,和当年石强一样。

    “池临绝!”

    鲜血从表带渗出,宁可枝伸手按住池临绝两只手,白色袖口染上绯红,像从天飘落的雪花,一滩潮湿。

    “你冷静点!”宁可枝好不容易把他两只手掰开,原本想握住他的手腕又怕碰到伤口,最后只能牵过他的左手拉到自己这边,以免他又转表。

    “咔哒。”

    铁质方体小盒被打开,吐出一粒紫色圆球从掌心滚动到指间,宁可枝不由分说将“爆炸酸糖”塞进池临绝嘴里。

    下一秒,涣散的瞳孔再次聚焦,唇齿紧闭咬到还未来得及退出的指尖嫩肉。

    “嘶——”

    一个被疼的,一个被酸的。

    还好没咬破,宁可枝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眼神却盯着池临绝,看他面容隐隐有酸到扭曲的趋势这才放心,看来是清醒了。

    宁可枝:“要不要再来一颗?”

    被酸“醒”的池临绝话都说不出,舌头稍微一动又能被酸到咬牙,宁可枝看他努力木着脸摇头的模样觉得好笑,“既然如此你把自动驾驶模式打开,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虽然状态不对的是池临绝,但看着搭在大腿上交叠的两只手,宁可枝寻思自己总不能单手开车吧。

    至于放开池临绝解放双手也不是不可以,但宁可枝想了想还是算了——总感觉牵的不是手,是一根绳子。

    防止池临绝发疯的那种。

    自动驾驶很平稳,宁可枝目视前方注意力却不知不觉朝右手转去,不知是不是开了空调的缘故,手心温度越来越高,到最后宁可枝甚至觉得开始冒汗。

    有点不舒服。

    倒不是介意池临绝手心的汗沾到她手中,而是怕自己的汗碰到他,怪尴尬的。

    她动了动,交叠的手心露出空隙,空气随之钻进去,下一秒微小的细缝却被关上,池临绝的手又贴了上来。

    感受到他动作的急促,宁可枝抬眼,池临绝像座雕像一样默默注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下垂的嘴角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安。

    唉,看来故事不少啊。

    她也没再动,左手覆上两人交叠的手,在池临绝手上轻轻拍了拍,下一秒手被猛地捏紧,

    宁可枝也没反抗,反倒有些缺心眼地开口:“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回去还等着你做饭呢。”

    这么说着,被握住的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池临绝手背上摩挲,似是安抚。

    夜幕落下,两人一前一后从车库里出来,宁可枝扔下一句“你把东西提回去,我先回房间一趟”就跑了,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池临绝留下血痕的手腕。

    她雪白的袖口上好像落了几朵红梅,随着她的跑动若隐若现,池临绝注视她远去的背影,心一寸寸往下沉去。

    “希望没被发现。”

    宁可枝换了衣服,沾了池临绝血迹的大衣被她随意搭在椅子靠背上,也不知道池临绝有没有看见。

    她该怎么应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可这么大一滩血出现在衣服上她是瞎了才会没看到吧!

    问池临绝哪受伤了怎么还流血在她衣服上?拜托,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两人唯一接触的地方就是手牵手,这不是摆明告诉池临绝“我知道你手腕受伤了”。

    虽然在池临绝看来自己可能不会想到那是割腕留下的伤口,但难保池临绝不会担心秘密暴露而提前灭口……

    真是难为她了。

    自从知道池临绝有自残的毛病后,哪回不是她假装配合池临绝,明明每次都是池临绝自己暴露的,为什么代价却要她来承担!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他这个秘密好吗!!

    收拾好心情准备面对池临绝的审问,宁可枝亦步亦趋下楼,原本以为池临绝会对她说“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那就别怪我心狠”诸如此类事情败露后的反派发言,却只看见一桌子热腾腾的菜。

    池临绝:“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吃饭。”

    这下子轮到宁可枝想问池临绝“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血迹已经清理干净,红色绷带连同撕裂的血痂一起被扔进垃圾桶,还未愈合的伤口重新隐藏在表带下。

    池临绝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身后,躲开宁可枝看过来的目光,像担心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看破。

    他又重复一遍:“过来吃饭吧。”

    别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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