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攻心的凤燚被太医唤醒后,楚苍王自是不敢再提往事。

    凤燚翻看着一一呈上来的奏章,上面写满了民间皇帝的一生。可以说,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皇帝。但只有彭家军一事是个空白。什么字也没有。

    “照我说,他就是想抹去他的劣迹,好流芳百世。”楚苍王喝着茶,吊儿郎当的说。

    “依我看,倒是未必!我会让他自己说!”

    “自己说?自己编一个令人催泪的故事吗?你可真会给他找台阶!”

    凤燚看着这样的楚苍王不禁笑笑:“我相信他不会!”

    “你相信?为何相信?”

    “因为一个人的样子,是不会变的!”

    “什么意思?”

    “日后你就知道了!他不会变!”

    “他……?”

    三日后,天庭下了圣旨,凤燚殿下要前往皇宫见当今圣上。

    民间皇帝黎从受宠若惊,甚至有些忐忑不安,他对燚王的突然召见有些惶恐。场面上自是做足了准备。心里也不停的猜测,不停的准备一二。但最终决定坦然面对。

    皇宫的盛宴自是繁华,但燚王殿下把时间定在了未时,这个时候刚刚吃过午饭。也只能喝喝茶,谈谈心。而这个皇帝一向从简又从俭,实在是不喜欢也不习惯铺张浪费,于是撤去了场面,大有悉听尊便,任人刀剐的意思。虽然不是破罐子,但也破摔了。这十足让王公大臣,深宫六院们为他捏了一把汗。

    但总归是天上下来视察。一个时辰前,文武大臣就兵分两路,开始列队了。官兵们精神抖擞,士气威武。黎从位居中央。黎从四十几岁的样子,看上去很精神,横眉竖目,令人惊异的是他坚毅的骨骼。

    凤燚从天而降,文武百官皆跪。凤燚扶起黎从说:“皇帝护卫众生辛苦了!”

    黎从哪里不知这是官场上的客套话,自是不敢怠慢。迎着凤燚去了大殿,大殿上排场尚简,却别有一番味道。

    凤燚笑笑说:“一路过来,还未歇息。不如皇帝陪我到偏殿下下棋。也让大家散了,好生歇息去吧。”

    文武大臣一听,心里顿时松快了不少。

    “是!你们都下去吧!”文武大臣撤了下去。这个皇宫没有内监,只有侍从。皇帝只留了贴身护卫房毅在身边。

    偏殿靠东墙的床榻上有一棋盘。房毅布好棋盘,侍立而站。

    凤燚和黎从开始下棋。一局棋下来,快日落西山了,还未分出胜负。他们也从朝政见解谈到民间人生,从稀罕文玩谈到稻田庄稼。黎从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凤燚注视着黎从,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黎从,这是一个饱读诗书的黎从,这个黎从既有着果决刚毅的骨骼,又有着纸砚文墨的书卷气息。这样的人,并不多见。甚至,面对这样的人,凤燚都有些汗颜,他甚至不忍心去问他那件事情。但伤疤总是要揭的,彭家军的公道总是要还的。

    于是凤燚说:“皇帝对彭家军一事怎么看?”

    该来的还是来了!皇帝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落在了棋盘上,滚到了地上。

    房毅眉头微微一皱,让人察觉不到的,关心地望了望黎从,然后又垂下了眉目。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了。我本以为这件事会石沉大海……”

    “那个时候,我还是皇子。当时的太子和三皇子势力均衡,不相上下。太子,暴虐刚厉,爱拿人性命开玩笑,又有权谋,所以无人敢不服从。三皇子荒淫无道,又缺乏胆量,自然斗不过太子。对于这两位皇子,我无心站队,也没有想过与其相争,只是暗暗培养势力,以求自保。当时,我和彭离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帮了我许多。”皇帝的声音有些哽咽。

    “后来,三皇子失势,太子就把矛头对准了我。我不得不做出反击,后来我顺利登基了。那个时候太子余孽还有很多。后来我接到一封密报,说是太子余孽不日将要围攻京城,人马众多。因为是信任的人送来的密报,我便信了。谁料那人早已叛变。”

    “当时内丹之事,还未平息。我为了保护彭离和彭家军,便派彭家军去抢回内丹,让他们远离京城。当时我想如若京城被围攻,一来不会拖累彭家军,二来彭家军在外围,如若发现京城被围,也好前来接应。”

    “谁料那日,叛军迟迟不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彭家军啊!”说到这里,皇帝几乎泣不成声,“叛军勾结了和彭离相熟的一个将军,伪装成我军前去迎接彭家军。因为没有防备,彭家军虽人数众多,却全军覆没。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皇帝闭上了双目,静待了片刻……

    “后来太子余孽,不停的寻找彭离。他只以为是我在找他,便躲了起来。他为了避我,开始装疯。我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找彭离,我便散布了彭离已死的消息。并在后山给他和十万大军一起立了墓碑,年年祭拜。我也想过接他回来。但是太子余孽一日未除,我便一日不放心他的安全。这几年,太子余孽方清除干净,但他对我误会已深……”

    “燚王殿下,为何开始过问此事?”

    “我途径凤凰山,需要内丹灭火,所以才查到此事。你可愿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彭离一个交代!”

    “如若彭离能够原谅我,我自是愿意前去负荆请罪。”

    “你真的是一个好皇帝!”凤燚赞叹又伤感地拍了拍黎从的肩。

    “什么?事情居然是这样!”

    “是,我早就说过,我相信他!”

    “听你的语气,好像以前你们认识?”

    “是又如何?都是往事了!”凤燚叹了口气。

    “照你说来,彭将军和皇帝一起长大,应该年龄相仿,那彭将军也就是四十来岁,怎么看上去这么苍老。”

    “岁月不饶人哪!”

    十日后,皇帝要来梨花苑向彭离将军负荆请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镇,大街小巷,甚至整个民间……

    “他来做什么?我不会原谅他!他来只会自讨死路,我会杀了他!十万大军的性命啊,如果我原谅了他,我简直连狗都不如!”老人气愤又心痛的说。

    “燚王已经去过皇宫了,这之间是有误会的,他想要亲口告诉你!”楚苍王安抚道。

    “误会,这怎么会有误会,血淋淋的尸体啊!怎么会是误会呢?哈哈哈哈……连你们也帮他,苍天不公啊!老天爷,你不公啊……哈哈哈哈……”说着,彭离双手举起,仰面朝天大笑。

    “看样子,没法好好解释了!”凤燚道,“那就只好……”凤燚双手一指,点了彭离的穴,又把他的头和胳膊放正。

    “凤燚……”楚苍王无奈道!

    这哪是对一个将军的办法,但也别无他法。

    一个身穿布衣,背着荆条的人走了进来,门口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彭离。”黎从见到彭离的那一刻便流下泪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彭离面前。

    见状的彭离,虽然不能动。但是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他与黎从这么多年没见,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黎从慢慢地讲着他的故事,彭离渐渐由激动到愤恨,再到痛苦,后来到惭愧,亦是泪流满面……

    黎从握住了彭离的手:“你都老成这样了!都怪我!”

    故事讲完了,凤燚点开了彭离的穴。彭离一下跪倒在地,“扑通,扑通”连着磕了三个头。老泪纵横的对着黎从说:“皇上,臣对不起您啊!”

    “不,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彭家军!”

    两个人抱头痛哭……

    彭离跟着黎从回了皇宫,三日后,昭告天下,封彭离为镇国大将军,赐宅镇国府,并赐三千家丁女眷。

    日后,皇帝带彭离来到了后山。二人为十万英魂敬酒告慰。皇帝要命人移去彭离的墓碑。彭离说:“不必了。和他们在一起,我才会心安……”

    那日,孤若云和醉飞双亲自送来了孩子的内丹,幻化成雨灭了火。大火扑灭之际,他们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升上天了。

    对于这场孽债,凤燚并未告诉孤若云和醉飞双原委,对孩子的来历也没有提过半句。也许这对芊芷来说,是最好的成全,对孤若云和醉飞双而言,也是最好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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