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往灯桥的方向走去。

    宋今逆着人群,试图找到孟竖。

    某处僻静的梁桥上,孟竖倚着红杆,垂眸望着桥下嬉笑的人群。

    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眼神里闪过片刻迟疑。

    最终还是没出声唤住她。

    但是宋今看到了他。

    孟竖看着她走上梁桥,站定自己身边,克制自己的眼神不看向他的胳膊。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态。

    可孟竖并不觉得少了一条胳膊会怎么样,他照样能握剑杀人。

    “孟竖,你怎么在青州?”

    孟竖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坦白:“县主是想问,七皇子是否在青州吧?”

    “县主宽心,七皇子不在这里,是我自己要来的。”

    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眼神,欲言又止。

    孟竖无所谓的笑了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狈。

    “只是少了一只胳膊而已,换来我此后自由之身,足矣。”

    宋今怔然。

    如她所愿,孟竖不再效忠徐南珩,却是付出这种代价。

    那她宁愿孟竖还在徐南珩身边。

    “县主以前提醒我的那番话,我原本是不相信的,可后面发生的许多事,让我明白我效忠那个人,并不是良善之辈。”

    “眼下盛安局势紧张,我此时离开,再好不过。”

    宋今眼神微变。

    若真像孟竖所言,这种局势下,徐南珩怎么可能会放人?!

    “孟竖,你身体可有感觉不适?”

    “没有问题。”

    宋今不信徐南珩的人品。

    “你和我回去,我找大夫仔细给你检查。徐南珩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走你这么一个助力的!”

    这一点,孟竖比谁都明白。

    但徐南珩不会给他下毒的。

    他笃定。

    “县主既然不放心,那在下便叨扰一二了。”

    *

    宋覃没想到,一个上元节会让府上多出一人。

    看宋今的坚决态度,也就随她去了。

    宋今把人交给青雾。

    “阿爹,你有看到侯爷回来吗?”

    “早些个就回来了,估摸着在他自己的院子……”

    宋覃话未说完,眼瞧着她抓着裙角跑过去。

    忍不住笑骂一声。

    “瞧着都要比你阿爹重要了!”

    声音并不小,宋今听的摇头,多大的人怎么还争风吃醋起来了。

    宋今走到崔怀寄的院子。

    时桉不在里面。

    “侯爷?”

    无人回应。

    窗户也是黑洞洞的。

    这是没回来?

    宋今迟疑着推开门:“崔怀寄,你在里面吗?”

    乌黑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连窗户都关上了?】

    黑暗中,崔怀寄看着她摸索着靠近烛台,试图点燃蜡烛。

    咻!

    崔怀寄毫不犹豫打落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火折子。

    宋今吓了一跳。

    “你在屋里?”

    “为什么不说话?”

    [姩姩想我说什么?]

    宋今抿唇,知道他在介怀河边的事。

    视线清晰了许多。

    宋今看见一团黑影坐在地上。

    几乎美犹豫,她径直在他身边坐下。

    “侯爷是在生我的气吗?”

    黑暗中,崔怀寄的视线比她好很多,清楚看到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忐忑的、紧张的。

    沉默片刻,他似认输般叹了口气。

    倾身把人抱进怀里。

    “姩姩,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

    [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话让你陷入痛苦,很自责,也很心疼你。]

    宋今抱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

    “侯爷气我是应该的。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克服不了噩梦。”

    宋今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变沉。

    “那姩姩愿意和我说吗?”

    “……”

    那些梦魇总要克服的。

    如今她有了心悦之人,不能让他觉得不了解自己。

    杏眼流露出一抹柔色。

    “好。”

    那些细节,宋今还做不到把它们轻松说出来。

    思忖几息,她道:“侯爷已经知道我是再世之人,前世我和徐南珩定了婚约,一直生活在青州。我也去过盛安,可那个时候的盛安我很不喜欢,她们都很虚伪。”

    “后来我回到青州,一面帮阿爹处理生意上的事,一面准备嫁衣……”

    腰肢上的手突然捏了她一下。

    紧接着,食指慢悠悠向上滑动。

    宋今顿时脸色羞红,好在他看不见。

    “侯爷!”她嗔怒一句,作乱的手终于停歇,“成婚前一夜,叛军突然攻占了青州城,满城百姓一夜之间几乎都被杀了,宋家也不例外。”

    “我亲眼看到青雾为了救我被叛军活活打死,阿爹也被他们杀了,我……他们没杀我但用尽手段折辱我,我的眼睛在那个时候也瞎了,后来隐约听见她们在说盛安的杨小娘子,我便知,今夜的事有蹊跷。”

    “我想着徐南珩会来救我的,可他带着杨朝雪。叛军以我要挟他,而他毫不留情朝我胸□□了一箭。”

    “家国大义本不该怨恨,可我死后灵魂一直徘徊世间,看见许多事的发生,方才知道徐南珩接近我只是为了我宋家的家产!好为他登帝做路!”

    宋今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回忆从前,心口的恶气始终难消。

    不叫徐南珩和杨朝雪付出应有的代价,她对不起青州的百姓!

    崔怀寄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姩姩,前世的事我无法干预,但这辈子,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也许这听着难以信服,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宋今相信他的。

    从认识崔怀寄到现在,他总是把自己护在身后,知道她要强,便偷偷帮她。

    “那姩姩以后,换我扶季如何?”

    话题陡然一转。

    宋今眼角还挂着泪,呆呆傻傻的,“啊?”

    崔怀寄语气伤心:“总唤我侯爷,太生疏了。”

    宋今羞涩:“……扶季。”

    如愿以偿听到这声呼唤。

    崔怀寄顿觉心情大好,又拉着她多唤几声。

    宋今被他羞得,恶狠狠瞪他一眼,嘴上唤着不错,手却是偷摸掐住他大腿。

    “扶—季—”

    崔怀寄面不改色,握住她作乱的手,大手一抄把人抱在腿上。

    在她的惊呼下,仰头吻上。

    *

    几日后。

    宋今被叫到书房,看到崔怀寄也在,略微诧异。

    “阿爹,你找我?”

    宋覃:“今今,摘月楼经营如何啊?秦绾那丫头搭理的可以吧?”

    “阿爹信任的人,还不放心吗?”宋今疑惑,“阿爹找我们来,是想说什么吗?”

    宋覃颔首,递给二人信笺,“这是秦绾寄来的。”

    信中没有过多的话。

    盛安天变,局势迫在眉睫。

    宋今抬头:“盛安发生了什么?”

    她扭头看崔怀寄,崔怀寄摇了摇头。

    他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宋覃叹息:“上元节那日,陛下设宫宴和公主皇子们共度佳节,席间突然中毒,几息便昏厥过去,皇后当场勒令所有人不得离席,静待刑部的人来调查。”

    崔怀寄沉目:“刑部目前可有眉目?”

    宋覃摇头,反问他:“侯爷难道没收到消息吗?”

    难道是有人故意拦截消息?

    崔怀寄面色凝重:“宋员外,这几日叨扰了,崔某明日便启程赶回去。”

    阿姐在宫中孤立无援,他不能坐视不理。

    宋今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不待她开口,宋覃先一步问她:“今今,盛安的生意都处理完了,你还要回去吗?”

    宋今僵住。

    是了,打从一开始她去盛安,是为了退婚和处理生意上的事,如今两件事都结束,她还有理由回去吗?

    有的。

    她要解决杨朝雪和叛军的事。

    这些事他无法告诉宋覃。

    “阿爹,我……”

    宋覃明白了:“你去吧。阿爹知道你心里有事,也从不过问。如今盛安诡谲莫测,你要保护好自己,万不得已的时候,摘月楼是你的底牌。”

    宋今双目瞬间红了。

    原来阿爹什么都知道。

    “侯爷。”宋覃忽然朝崔怀寄拜下,“你与今今的事我不阻拦,只希望在盛安时你务必互助她,我只有今今一个亲人了。”

    崔怀寄深知他这些话里的含义。

    “我不死,姩姩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

    远在千里之外的盛安。

    崔玉媱疲惫的从内殿出来。

    殿外的展麟已等候多时。

    “查的如何?”

    展麟作揖:“尚未找到线索,不知娘娘这边可有线索?”

    崔玉媱摇头:“太医还在诊治,展侍郎好好盘问那群孩子,本宫看得出来,他们都在抢这个位置。”

    皇帝是她的夫,他们共同经历过多少血雨腥风。

    即便最后查出来的人,是她所生,她也会毫不留情,按律法处置。

    她先爱的是皇帝,后爱的才是孩子。

    崔玉媱很清楚,皇室的孩子大多是无情的。

    这点不是她能改变的。

    展麟沉默:“是,微臣告退。”

    “醒了!醒了醒了!”

    内殿忽然传出太医欣喜若狂的声音。

    崔玉媱立马奔进去,跪坐在皇帝床边。

    “陛下!”

    皇帝只清醒片刻,看到她,虚弱道:“朕昏迷……完事交给……皇后去办。”

    说完便再次昏过去。

    “陛下!”

    太医战战兢兢开口:“娘娘放心,陛下体内的毒已清,只是龙体尚在虚弱。”

    崔玉媱眼中含泪,看向太医的那刻,属于皇后的气势倾泻而出。

    “陛下中的是何毒?”

    素来温柔的皇后猝然变了气势。

    太医一怵,“……是北狄人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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