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公主的名号,唤贝茵。

    李慕意对自己这个阿姐,所剩的印象也仅有儿时那些。

    贝茵走丢时他年纪小,真要说起来,赫殷比他了解的更多。

    李慕意挠了挠头:“记忆中阿姐一直是个性子飒爽的人,草原的勇士无不佩服,她的马术至今无人能敌。我听说你也会马术?是……阿娘教的?”

    宋今摇头:“阿娘生我时难产死了,是阿爹教我的,阿爹说他的马术还是阿娘教的。”

    原来在北狄生活的阿娘,和阿爹口中说的不太一样。

    大抵是失了忆的缘故,阿娘在成婚后性子变得温柔如水。

    李慕意也是不可思议。

    想象不出阿姐温柔如水的模样。

    自己竟错过这么多。

    思及此,李慕意不免伤神:“你阿娘走前,可开心?”

    “开心的,阿爹同我说了好多他们之间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出生。”

    她相信阿爹阿娘之间是相爱的。

    不然宋覃何故一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扯她长大呢。

    而她也从未觉得委屈过。

    李慕意脸上多了几丝笑容:“等盛安事了,带我去见见阿姐吧。”

    “好。”

    从未生活在一起的二人,仅着数面之缘,相坐而谈,除了一开始的不自在,最后也敞开了心扉。

    这就是血缘吧。

    很奇妙的东西。

    少顷,赫殷端着药进来,瞧见她幽兰的瞳孔,立时落下泪来。

    “我便知道,你就是贝茵公主的孩子!”

    赫殷第二次这般失态。

    胡乱抹了把脸,他红着眼眶盯看她。

    “简直一模一样!”

    宋今迟疑地看向李慕意。

    李慕意笑道:“你同我一样,唤他赫叔便好。赫叔从小跟在阿姐身边,你想知道什么他都知道。”

    “对对对!”赫殷不住地点头,“今今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宋今:“赫叔。”

    “诶!”

    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三人坐在一起聊了许久。

    宋今也从中认识了自己那从未见过面的阿娘。

    是一个恣意不羁的女子。

    “对了,可有法子遮掩我的瞳色,我如今的身份,还是别暴露的为好。”

    “遮掩瞳色……”赫殷沉思片刻,“待会我去问问医师,或许会有法子。”

    贝茵都能在昱朝扮做常人,想来还是有法子的。

    宋今现在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

    李慕意知道她的顾虑。

    “今今,曲陵侯那边你要如何解释?”

    宋今愣住,想起他们经历的生死,也就想开了。

    “我会寻个机会告诉他的。”

    李慕意和赫殷对视一眼。

    看来这崔怀寄在她心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夕阳渐渐下沉。

    该回去了。

    医师查编医书,终于翻到可以遮掩瞳色的法子。

    只需以银针刺于眼周的某个穴位,辅以一贴药,便能短暂遮住瞳色。

    这种法子,通常都是北狄人想偷偷去盛安时用的。

    宋今摸着自己的眼睛,内心微沉。

    有些事,还是一开始便说开最好。

    她等着崔怀寄下值,让青雾把人请来。

    *

    春天的盛安,是宁静的。

    夜里的虫鸣宛如悦耳的音乐。

    宋今坐在半开的窗边。

    房门传来吱呀的声音。

    “姩姩,你找我?”

    宋今深呼吸,上前替他解开披风。

    垂眸盯着解披风的手。

    “我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你听完后,再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崔怀寄微扬下巴,方便她解扣。

    闻言只轻轻点头。

    “无论你要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好不容易拐到手的人,岂有说分就分的!]

    宋今莞尔,仔细想想,不过就是一个北狄人和昱朝人相恋罢了。

    北狄和昱朝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两方下意识会排斥彼此。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话本子吗?”宋今抬眸凝视他,杏眸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

    温柔、自信。

    “我不是昱朝人,我也是最近才弄明白自己的身世。”

    “阿娘是北狄的贝茵公主,在昱朝走丢失忆后嫁给了我阿爹。”

    宋今说完,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她能猜到答案的。

    她了解崔怀寄的为人,就如同他了解自己一般。

    崔怀寄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北狄和昱朝一直都是友好关系,若是陛下真不允我们在一起,我便舍弃这个曲陵侯的名头,和你一起去北狄。”

    他说的很认真,仿佛真的会丢掉曲陵侯的身份。

    他们唯一能庆幸的,是两方没有战事的纠纷。

    异己排除,不过尔尔。

    “真的吗?”宋今巧笑嫣然揪住他的衣襟,故意道:“我那小舅舅对你颇有微词,真要去了北狄,那些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可不知会如何待你。”

    “那我也不怕,他们是你的亲人,我拐走你他们会怎么待我也情有可原。”

    崔怀寄软下声调,可怜巴巴望她:“难道姩姩舍得看他们欺负我么?”

    【当然是舍不得的。】

    宋今笑而不语。

    左右他能听到心声。

    没说出口的话,就不算保证。

    狡黠。

    崔怀寄无奈叹了口气。

    是要好好想想对策。

    *

    接待北狄使臣的接风宴终于办妥。

    皇帝为表示对北狄使臣的看重,但凡有阶品的官员都要参加。

    宋今也因此能进宫。

    她记得自己答应徐涟儿的事。

    不过八公主被关禁闭,想要探望还得找个人。

    “你要见八妹妹?”

    徐沐柠惊得从美人榻上坐起。

    离开席还有段时间,她便在自己的宫里躺着,等时间差不多再去。

    宋今颔首:“我受大公主之托,给八公主送样东西进去,很快就出来。”

    想进去也不是不能。

    徐沐柠思索片刻,点头答应了。

    好歹姐妹一场,八妹妹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可怜。

    有三公主作保,宋今轻松进了八公主的宫殿。

    殿中空无一人,嫩绿的枝丫安静释放生机,摆件大多是干净的,看得出每日有人进来清扫。

    但宋今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八公主?”

    无人应答。

    想到什么,宋今从袖子里掏出拨浪鼓,边摇边往里面走。

    拨浪鼓声清脆,一波一波似浪翻涌前行,将记忆带回某个夜市。

    喧闹的街市上,稚子摇着拨浪鼓互相追赶嬉戏,蹦蹦跳跳跑到自家阿娘腿边。

    徐怀捻蹲在树下发愣,熟悉又陌生的拨浪鼓声,令她不禁发出几声呜咽。

    “大姐姐……大姐姐……是、拨浪鼓……”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奔着声音的来处跑。

    宋今在后院撞见她。

    手上的拨浪鼓被一把夺取。

    徐怀捻拨动拨浪鼓,痴痴笑起来:“好听!是大姐姐!”

    “嗯,是大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徐怀捻扭头看她:“你……是谁?”

    宋今慢慢靠近她:“我是大姐姐的朋友,她有事不能来见你,便托我给你送些东西进来。”

    “大姐姐……”徐怀捻陡然落下泪,“呜呜呜,大姐姐!大姐姐!捻儿怕!怕!”

    她抱头蹲下身,一阵大声的哭喊。

    宋今忙不迭蹲下来安慰她:“八公主不哭哦,你看这是什么。”

    她拿出准备好的白玉花簪。

    “你看,这是我和大姐姐一起为你准备的及笄礼,我记得捻儿说过,只是我进不来宫,及笄礼送的迟了。”

    徐怀捻泪眼婆娑盯着她那支白玉花簪。

    听她说是大公主准备的,立马不哭了,拿着簪子咯咯笑。

    “好漂亮!大姐姐记得!”

    “捻儿好高兴!高兴!”

    见她不哭了,宋今松了口气。

    “那我给捻儿簪上?”

    “好!”

    及笄礼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宋今不知道她在宫里是否还有人记得她的及笄礼,至少她和大公主记得,给她补上迟来的及笄。

    “好看吗?”

    徐怀捻摇晃着脑袋追问她。

    “好看。”

    宋今不能久留,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全交给她。

    都是徐涟儿寻来的稀奇玩意儿,托她带给徐怀捻解闷的。

    “捻儿,我得走了,这些玩意儿和吃的,你慢慢看。”

    她以为徐怀捻会被这些东西吸引住,谁料听到她要走,登时瘪起嘴。

    “你要走了?”

    “捻儿一个人好孤单,三姐姐说来找我,我等了好久好久……”

    宋今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三姐姐在外面呢,她这次进不来,下次,下次三姐姐一定会来。”

    “那你来吗?你送我礼物,捻儿也想你!”徐怀捻泪眼汪汪。

    “来。”

    “拉钩!”

    “拉钩。”

    *

    一刻钟后,宋今从里面出来。

    接风宴也要开始,二人并肩朝那边走去。

    “你和八妹妹聊什么呢,进去这么久。”

    “送些小玩意儿进去,算是补上八公主的及笄礼,八公主还说想三公主了,说等了你好好久好久。”

    徐沐柠倏然缄默。

    徐怀捻的及笄礼,他们所有人都忘了。

    上元节家宴出了事,所有人都被禁足等刑部的人调查,父皇身体每况愈下,皇子公主们都想着去给他侍疾。

    一来二去,便忘了她的及笄礼。

    徐沐柠低声:“宋今,谢谢你。”

    谢谢你补上了她的及笄礼。

    不远处,琴音悠悠飘来,接风宴要开始了。

    徐沐柠一扫低沉的心情,拉住她的手:“快走吧,不能让父皇母后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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