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叫南栎,是铖州的百姓。

    父母早亡,他八岁便被抓走干苦力,那时候铖州还不是现在这样。

    他尚能靠自己的蛮力过活。

    直到铖州误入一个小娘子。

    顷刻间,铖州的官兵都涌出来,要捉拿那个小娘子。

    听说抓来的那个小娘子性子刚烈,把孙州长刺伤了,孙州长一怒之下把她扔到他们这里。

    南栎便偷偷跑过去,想看一眼轰动铖州的小娘子。

    只一眼,他便再也忘不掉。

    小娘子仙姿玉貌,穿着最简单的白裙,殷红的血痕渗透出来,她手脚被缚,听到这边有动静,立马凶狠地瞪过来。

    南栎吓了一跳,发现她没有威胁,才敢走出来。

    她披散着长发,面颊有伤痕,似乎被打了。

    “你、你还好吗?”

    小娘子不说话,恶狠狠啐了一口,扭开头。

    很奇怪,他一点都不怕她,反而想接近她。

    于是乎,小小的南栎慢吞吞挪动自己的脚,觑着她的脸色靠近她。

    “我、我和他们不是一会的……”

    南栎忽然发现她锁骨上有好几处殷红。

    彼时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是孙州长干的,小娘子为了反抗才刺伤了他。

    “你也被他们打了?”年幼的他以为小娘子和他一样是被打的,“我、我那里有药,你等着我!”

    小娘子不说话,听到哒哒的脚步声远去,才转过头。

    不多时,南栎抱着小瓶子回来。

    却在她五步之遥外停下。

    他能看出小娘子的抗拒,虽然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我、我不靠近你,这个药给你,涂在身上才能好得快。”

    小娘子警惕地目光扫过他推来的药瓶。

    无动于衷。

    南栎有些急,“没有毒的,我自己都在用!”

    又语无伦次解释半天,这个漂亮的小娘子还是一动不动,南栎气馁地垂下头。

    “那你藏好别被他们发现,我得走了,被他们发现我来这里,我也会被打的。”

    再次见面,是半个月后。

    南栎打听了一圈,也不知道这么好看的小娘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也是无父无母吗?

    好可怜啊,和他一样。

    原以为她还会抵触自己,南栎不抱希望去见她。

    他其实很想和漂亮阿姐说话的。

    “小孩儿。”

    是漂亮阿姐?

    南栎惊喜地抬起头望她,漂亮阿姐的声音好好听啊!

    “漂亮阿姐!”

    小娘子皱眉,似乎有些嫌弃这个称呼。

    “小孩儿,药瓶换你。”

    药瓶被扔进怀里。

    南栎一脸懵逼抱着小瓶子。

    她身上的伤确实好了不少,只是这白裙子和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

    没有人给她换衣裳吗?

    南栎想不明白。

    虽然他们被奴隶,但温饱会管的。

    “小孩儿,你在这里多久了?”

    “两年了。”

    小娘子打量他,瘦瘦小小的,身上没几块肉。

    年纪看上去和她阿弟差不多大。

    心里浮起些许怜爱。

    “小孩儿,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离开?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他就无处可归了。

    南栎把想法说了出来。

    小娘子显然怔住,旋即自嘲:“呵,我就不该多此一举,你能在这里呆两年,怎么会想离开。”

    从来没有人教他该做什么,该想什么。

    他不懂小娘子为何会生气。

    南栎想说什么,可她已经不看自己,俨然不愿再搭理他了。

    他只得垂头丧气回去。

    哄人的事,他不会,只是觉得,自己惹漂亮阿姐生气了,还是不去她眼底下晃悠算了。

    一年后,小娘子被带走了。

    南栎整整三年没见到她。

    这些年他懂了许多东西,才知道当初看到的那些红印,是孙州长所为。

    他在逼良为娼!

    南栎心头厌恶,忽然就明白了小娘子的那句话。

    这里,确实不该待着。

    后来小娘子又被扔进来,这一次,是她亲口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那贼孙活该,我就该杀了他!断子绝孙都是轻的!”

    是的,孙州长被她阉了。

    南栎敬佩她的勇气,同时也心疼她。

    她身上的伤,比第一次更严重了。

    整个人都有些疯癫。

    “漂亮阿姐,四年前你问我的话,我当时不明白,现在我想明白了,我要离开这里,带着你一起离开!”

    小娘子沉默片刻。

    她重新审视这个孩子。

    坚定的眼神,让她恍惚看到阿弟。

    “好,我们一起离开。”

    她要离开的,不仅仅是这个奴隶场。

    她要颠翻铖州这个罪恶的权欲之地。

    南栎也是离开奴隶场后,才明白她真正想做的事。

    *

    铖州的奴隶场有官府暗中维护,没有人能彻底推翻它,但这个外来的小娘子,却是凭借一己之力,火烧奴隶场。

    那日冲天火光似在告诉所有人,这个吃人的奴隶场,将不复存在。

    官府的脸面被挑衅。

    孙州长放言要捉拿小娘子。

    铖州被官兵搜查,任何人进出都要盘查身份。

    说来奇怪,竟是半点踪迹都找不到。

    事情渐渐平息。

    南栎从外打听消息回来。

    “阿茵姐姐,他们放弃了!”

    幽暗的房间里,一缕光散进来,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之处。

    贝茵的脸一半露在阳光下。

    赛雪肌肤美得不可方物。

    “很好,接下来,该我们反击了。”

    宛如夜莺般动人的嗓音,冷冷吐出一句。

    南栎恍惚回神:“阿茵姐姐,你要做什么?”

    贝茵侧扬起头,眸光似冰锥子:“他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不千倍讨回来,我就不叫贝茵!”

    她是北狄最骄傲的公主,胆敢冒犯她,不可饶恕。

    这几年她带着南栎四处蛰伏,铖州犹如一个蚁窟,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里面烂透了。

    只需她轻轻放一把火,便能烧个灰飞烟灭。

    “阿栎,你多大了?”

    “十二。”

    贝茵低喃:“和阿弟差不多大啊……可惜没办法再见到阿弟了。”

    那时的南栎不懂她的心情。

    只知道,是阿茵姐姐想做的事,他不遗余力去做。

    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铖州无端出现一股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压官府势力。

    把铖州内大半产业搅得不得安宁。

    南栎埋头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事。

    再平常不过的一夜,却是改变铖州的一夜。

    南栎清楚的记得,州长府的血雨腥风。

    暴雨如注的黑夜,贝茵孤身闯进州长府,一刀刺进孙州长的心脏。

    整个铖州都被惊动了。

    所有官兵出动捉拿她,而南栎按照她的计划带人将州长府一扫而空。

    所有名贵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

    他不敢相信,贝茵不告诉的计划里,是这样引开官兵的。

    安顿好手下的人,他马不停蹄追过去。

    至少、至少让阿茵姐姐活着离开!

    铖州群山相叠,平日里都不敢在山中奔跑,而今下雨山面更是湿滑。

    南栎跌跌撞撞追上去。

    他记得贝茵说的话。

    果真在一处山洞里寻到她。

    “阿茵姐姐!”

    贝茵受了伤,她咬牙扯下裙角的布料包扎伤口。

    听到动静,头也不抬。

    “我便知道你会来找我。”

    南栎双目泛红:“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一个人去州长府……”

    “告诉你又能怎样?”贝茵眼神冰冷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不会武,跟着也只是拖累我。”

    如此直白的话,宛如一把刀扎进胸口。

    南栎呼吸一滞,哽咽道:“你现在……怎么办?”

    贝茵起身朝洞口走,他慌了神下意识抓住她。

    她垂眼,冷声:“松手。”

    南栎倔强道:“我不能看你去送死。”

    “……”

    贝茵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实在憋不住笑出来。

    “哈哈哈,你怎么会觉得我想去死?”

    她笑够了,伸手擦掉眼泪。

    “我比任何人都惜命,那狗贼命真硬,我都刺进他心口了还不死。反正我出了这口恶气,以后铖州的事都与我无关了,那些人是我留给你的底牌。”

    “按照我说的去做,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那狗贼也不行!”

    兜头落下的一堆话,南栎一个没听清,他只知道,阿茵姐姐要离开了。

    “阿茵姐姐,你要去哪儿?”

    贝茵浑身轻松,语气也轻快不少:“不知道……也许回家,也许找个地方安居,过个寻常人的生活。”

    谈起将来,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她说的那些,是南栎从未想过的。

    贝茵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活。

    南栎松开手,垂眼遮去眼底的落寞,真心祝福:“好,阿茵姐姐一定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他不是贝茵,他不想离开铖州。

    铖州是他的根,他的观念里,人是不能离开自己的根的。

    贝茵负手摇了摇:“阿栎,后会有期。”

    但南栎更希望他们不会再见面。

    铖州是一个充满她痛苦记忆的地方。

    不远处,传来官兵的声音。

    南栎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暗暗做下决定。

    瘦小的身影冲进暴雨里,朝着那些追兵大喊,试图帮她引开。

    听着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南栎不自觉露出笑意。

    深夜的暴雨越下越猛,山间的所有痕迹被冲刷的一干二净。

    南栎昂首接受暴雨的洗礼。

    “阿茵姐姐,你一定要成功过上你说的生活啊!”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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