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渐渐洒满窗棂。
梦醒，陆听夏睁开眼睛，等着心跳平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消失。
极轻的嘎吱一声让她惊恐地睁开眼。
“你……怎么在这？”
多久没见到陆听夏了。
四个月？半年？
蓬头垢面的陆听夏和衣而眠，鞋底沾着泥，让齐昱很意外。
边境小城红绿灯都没几个，广告牌上却有她不少身影，时而光彩活泼、时而冷峻美艳宛如皇家高贵优雅的公主。
齐昱一言不发，陆听夏背过身躲过他刺人的目光，站起来走向窗口，外面的三辆黑车让她脸色铁青。
喝了口水，空荡荡的胃被凉水一激，胃酸返上来，烧得喉咙痛，让她忍不住干呕。
晨光投射在陆听夏身上，齐昱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嗤笑，手腕细的似乎两指便可环绕，一用力就能轻松折断，又好像没什么能打倒她。
冷漠无情、虚伪狡猾甚至寡廉鲜耻。
“有了？迫不及待也想生一个？叔叔他知道吗？”
“我只是胃不舒服。”
平常像个哑巴的陆听夏，竟然会向他解释。
也是，自私自利的人怎么肯无名无姓的给叔叔生孩子。
老旧的红木沙发随着齐昱起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没有把手的门一踢就开，空荡房间里只有张塌了的木板床，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看来是我打扰了。”
“沙发这么硬，叔叔看了一定会心疼。”
陆听夏挡住行李箱的动作让齐昱讽刺一笑。
“行李箱里是什么？珠宝？现金？”
敲门声响起，陆听夏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保镖道：“走吧。”
“陆小姐的行李箱不要了？”齐昱玩味道。
如愿见到陆听夏僵硬地停下又不肯回头，满意地大笑起来。
暴雨导致高速封闭。
定好下午两点开始，一点一刻陆听夏被带进会所。
五官清冷、身材高挑，白色蕾丝婚纱包裹住盈盈细腰，每一步都如仙女踏雾而来，有股摄人心魄的美。
齐昱愣了片刻，移开目光道：“骷髅一样，晦气。”
陆听夏仿佛没有听到，在化妆台前坐下。
化妆师感觉房间的空气都降了两度，硬着头皮道：“陆老师，您对今天的妆有什么要求吗？”
陆听夏不咸不淡说没有，闭上眼假寐。
齐昱不耐烦道：“快一点，赶时间。”
陆听夏连日奔波导致皮肤有些缺水，但底子不错，两个化妆师十五分钟搞定全妆。
薄纱罩在头顶，遮住陆听夏清冷的面庞。
齐昱跟在她身后，两人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婚礼会场。
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道：“他们好像金童玉女啊，他们是一对吧，真希望他们的婚礼也是在咱们这办，光看着也养眼。”
“你小点声，忘了经理怎么说的了？伴郎是潭总侄子，伴娘是潭总的情人……”
“明天在这里办婚礼的潭总？她怎么敢？新娘不知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下不觉得潭总长得帅了吧，我听说新娘孕吐的厉害……”
其中一个女孩注意到陆听夏高跟鞋左脚磨出的血染在白色礼服上，像朵绽放的玫瑰。
暗骂一句不要脸，移开眼选择视而不见。
“今天是属于我们的婚礼，宾客不多，正好你喜欢安静。”
陆听夏忍不住偏头躲开潭洺的耳语，见潭洺面露不悦牵住他的手道：“你明天能不能还穿这件礼服，这样就是我先。”
揽在腰间的手猛地用力，陆听夏咬紧嘴唇，试着挣扎，只换来更狠的力道。“疼。”
“你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潭洺笑了笑，“多亏小昱，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会躲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来？”
哀怨的口吻取悦到潭洺，腰间的手终于松了松。
潭洺警告道：“这种游戏只许玩一次。”
陆听夏低垂着眼眸，背着几百字的誓言。
来的路上，齐昱一遍遍逼着她背，背不下来连觉都不让她睡，差点把她所剩不多的虚情假意消耗光。
潭洺的誓言只有一句：“我会永远爱你。”
台下传来掌声，潭洺掀开薄纱，重重吻在陆听夏唇上，“小昱誓言写得很好，一会儿你谢谢他。”
写给潭洺明天用的誓词，今天先让她背下来，叔侄俩真是无耻。
陆听夏脑门上仿佛刻着潭洺两字，是很多人的共识。
无论陆听夏的秀在国内还是国外，潭总都会尽量抽出时间陪在左右。
新款的奢侈品流水一样送到陆听夏的住所，储藏间已经放不下。
偶尔连饭都是潭洺送到嘴边。
三年之约潭洺只是随口一说，事已至此，陆听夏不会傻到质问，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钻石大到晃眼，戴在手上有些松，潭洺眼中闪出不悦，沉声道：“你的工作暂停。”
“我不管。”陆听夏娇嗔道：“戒指给我就是我的，我要戴在离心脏更近的地方。”
令人疲惫的流程走到尾声，灯光亮起，临近舞台站着的三人让陆听夏变了脸色。
“你答应过我，不会打扰他们。”
潭洺沉声道：“亲人参加你的婚礼，怎么是打扰？见到他们你不开心吗？”
七岁的陆泽跑来抱住陆听夏，扬起稚嫩的小脸问：“姐姐，你今天好漂亮，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啊？”
“别把姐姐衣服弄脏了。”徐琴拉过儿子，手抚着枣红色旗袍上不明显的褶皱，发际线遗留着劣质染发膏的痕迹，脸上的沧桑粉霜盖也盖不住。“要是老陆在多好。”
“不死也会被气死。”
陆麒下巴上的创口贴洇湿了一块，陆听夏忍不住抬手，“怎么弄的？”
手被弟弟厌恶地一巴掌打掉。
“丢人！”扔下一句话，陆麒转身就走。
隔天婚礼的筹备工作已在进行中，不想让人发现也难。
陆爸陆彦林是有些风流的，第一段婚姻从怀孕开始，陆听夏满月结束。
离婚证刚到手就换成了结婚证，弟弟陆麒一岁时第二段婚姻也宣告结束。
随后信誓旦旦不会再婚，陆彦林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确是这样做的，但家里也没缺少各种姓氏阿姨的光顾。
陆听夏十六岁时，陆彦林与老同学徐琴再次走进围城。
之后，她又多了个从出生就一直住院的弟弟。
***
北郡盛产红椒。
秋天农田里火红的辣椒在繁茂的绿叶中若隐若现，辛辣不见踪影，只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刘阿婆在河西开了间杂货店，每了秋天杂货柜上总得摆上台绞馅机。
一斤加工费只收几块钱，配方也没有什么秘密，可别人就是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齐昱从小无辣不欢。
秋天，齐奶奶都买上三十斤红椒，十五斤牛肉送到刘阿婆家，为十几罐子辣椒酱家里还专门添了个冰柜。
牛肉切成小丁，红椒绞成碎，做了一半刘阿婆家的手工绞馅机光荣解体。
窗外空气潮湿，似乎又有一场秋雨要下，孙子作业写了一半趴在写字台上睡得正香。齐奶奶挂了老姐妹的电话，拿上家里的绞馅机披上外套出门。
秋雨带着特有的萧瑟和冷酷落下，无情地在地面上溅起一串泥点。
路走一半，老太太来了犟劲，脚步加快，没走多远身上湿了大半。
儿子儿媳下班，刚好遇见。上车后，老太太冻得发抖，怀里的机器一点没湿。
这片老房子要拆迁已经哄哄多年，路窄又破，路灯十有九不亮。
车祸发生的时候，不少刚进入梦乡的人听见一声巨响，只以为是雷又劈到药厂年久失修的大烟筒，翻身接着睡。
没有监控和目击证人，大雨抹掉大部分痕迹。
肇事车辆很快从北郡河里发现，陆彦林早一步在下游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医院抢救，直到几天后才确认身份。
很多人猜测陆彦林撞完人弃车，河水太凉，饮酒过量体力不支导致现世报。
***
服务员第一次见到无声的喜宴，菜上齐后连服务语都说得低不可闻。
“饿不饿？”陆听夏帮弟弟陆泽摘掉口罩，“想吃什么？”
闻着香味，陆泽早就馋得不行，“我都想吃，姐姐，这都是什么啊？”
“尝尝就知道了。”
“这虾看着不错。”徐琴给陆听夏夹菜，低声说一早去拜祭了陆彦林，猛地看见齐昱冰冷的眼神，忙转移话题道：“你多吃点，太瘦了对身体不好，不容易怀孕。”
陆麒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我还有事，先走。”
潭洺将自己的碗换到陆听夏面前，温声道：“夏夏不吃虾。”
陆听夏乖巧地夹起碗中的西兰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继子一走，场面愈发尴尬，徐琴拿出红包放到陆听夏手上，“不多，我护理小泽我也没时间挣钱，小泽手术完恢复得不错，最近也上学了，我正在找活……”
“生活费我会一直打。”不厚的红包被陆听夏塞回去，“不用愧疚，你不欠我的。”
隔天陆听夏没能当成伴娘，新娘妊娠反应导致浑身浮肿，礼服一早外放两寸多，伴娘团只剩下两人。
她也在床上起不来。
中午齐昱带着陆麒来了。
人带到，齐昱转身就走，看来也没当伴郎。
姐弟俩从陆麒辍学后就没见过，她试着找过，但精力有限，事情又多，渐渐放弃。
陆听夏紧了紧睡袍，遮住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嗓子哑得没法开口。
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麒脸拉得老长，卡直接甩到陆听夏身上。
“家里的事以后不劳你操心，密码是小泽生日，里面有三万多块钱，其他的我会尽快还你。今后甭管你是真结婚还是真生孩子，都不用通知我们，我们陆家没你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隔天傍晚，在机场候机的齐昱被叔叔的一通电话召回。
齐昱打到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房间漆黑一片，落针可闻。
陆听夏光脚坐在阳台摇篮上，正望着不远处海边高架桥上车来车往的夜景发呆。
“省省吧，他不会为了你回来。”
保姆打开灯松了口气，捧着白粥道：“您吃点吧……吃两口也行，要不我们交不了差。”
陆听夏轻声道：“让他走，他走了我就吃。”
齐昱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房子，很多时候陆听夏不正眼看他，像今天这样背对着他。
哪怕无意在书房门口碰到，衣服零乱不堪，她也能目不斜视毫不脸红的离开。
打量着几十平的卧室，天花板都装了玻璃。
齐昱冷哼一声，感叹道：“叔叔看上了你什么，要身材没身材，卸妆像女鬼，粘上你的味能晦气好几天。如果你以前不在医院待着，估计家里人都能救回来。”
拉开抽屉的声音触动了陆听夏敏感的神经，“你出去。”
看清里面的东西，齐昱脸色一变，立刻关上了。
“我说得不对？陆麒陆泽远离你以后不都活得好好的？”
“人是很难饿死的，不过也很脆弱，真想死其实特别容易，上吊、浴缸里溺死，厨房里有刀，大动脉、心脏，一刀毙命……”
越说越离谱，保姆恨不得上手捂住齐昱的嘴，“您可别说了，先生结婚，太太心情不好才吃不下的。”
“太太？”齐昱咂摸着这两个字，“她让你们这么叫的？她也配！”
“是先生……”
陆听夏抬手阻止保姆解释，接过碗吃了两口粥，“你可以滚了。”
齐昱不置可否，转身走出房间，没一会儿拿回罐辣椒酱，红油瞬间染红了白粥。
“吃下去。”
“太太不吃辣……”
“王姐，麻烦你去帮我煮碗清汤面吧。”在陆听夏的催促下，王姐无奈地走了。
浓稠的粥散发着辣气，顺着齐昱脸缓慢地滴落，陆听夏一字一顿道：“我爸不会酒驾。”
齐昱随手抹掉粥，拿出房屋买卖合同。
熟悉的字体让陆听夏脸色一白。
齐昱手指轻轻一按，“吧嗒”一声，打火机顿时散发出一小撮火光，房屋购买协议被火苗一点点吞噬着。
陆听夏忍不住扑过去抢。
齐昱右手死死掐在她细长的脖子上，“你以前不是也很讨厌陆彦林？人死了，你演给谁看呢？”
只差一点，她能就碰到协议，可是最终还是差了一点。
陆听夏眼球充血，随着协议烧成灰烬，眼里的光也熄灭了，不再挣扎。
“花五十万买的房子，为什么不去过户？等什么？卖家没有联系你吗？他反悔了，六十万卖给我了。”
齐昱松开手，看着她半瘫在地上咳个不停，半蹲着伸手掐住陆听夏的后颈，把人拖到灰烬前，直到白皙的脸上沾满灰烬烫得微红，他不屑道：“这是你们欠我的。”
28层灯光熄灭，齐昱拿出最后一根烟点燃，烟盒揉成一团扔向远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被砰的一声闷响惊醒，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心烦气躁地启车准备离开。
“太太……”
楼上保姆的一声惊呼传到齐昱的耳膜，如同一声炸雷直击灵魂。
黑夜中，陆听夏一身黑衣蜷缩在地上，半张脸掩在青丝下，血一点点蔓延开。
严重变形的脸让齐昱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跑到楼上，晚风吹起了窗纱，地上放着一把水果刀，窗锁上依稀可见撬痕。
不可能，陆听夏连眼泪都没有，怎么可能自杀。
一定是又逃了，楼下那具尸体一定不是她。
想起车里有陆听夏行李箱，齐昱疯了似的跑下楼，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线索。
行李箱里有两件短袖两件长袖、一件薄外套一件厚外套、两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无一例外都是黑色。
能值点钱是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裂开的旧手机和一万多现金。
梦醒，陆听夏睁开眼睛，等着心跳平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疤痕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消失。
极轻的嘎吱一声让她惊恐地睁开眼。
“你……怎么在这？”
多久没见到陆听夏了。
四个月？半年？
蓬头垢面的陆听夏和衣而眠，鞋底沾着泥，让齐昱很意外。
边境小城红绿灯都没几个，广告牌上却有她不少身影，时而光彩活泼、时而冷峻美艳宛如皇家高贵优雅的公主。
齐昱一言不发，陆听夏背过身躲过他刺人的目光，站起来走向窗口，外面的三辆黑车让她脸色铁青。
喝了口水，空荡荡的胃被凉水一激，胃酸返上来，烧得喉咙痛，让她忍不住干呕。
晨光投射在陆听夏身上，齐昱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嗤笑，手腕细的似乎两指便可环绕，一用力就能轻松折断，又好像没什么能打倒她。
冷漠无情、虚伪狡猾甚至寡廉鲜耻。
“有了？迫不及待也想生一个？叔叔他知道吗？”
“我只是胃不舒服。”
平常像个哑巴的陆听夏，竟然会向他解释。
也是，自私自利的人怎么肯无名无姓的给叔叔生孩子。
老旧的红木沙发随着齐昱起身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没有把手的门一踢就开，空荡房间里只有张塌了的木板床，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看来是我打扰了。”
“沙发这么硬，叔叔看了一定会心疼。”
陆听夏挡住行李箱的动作让齐昱讽刺一笑。
“行李箱里是什么？珠宝？现金？”
敲门声响起，陆听夏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保镖道：“走吧。”
“陆小姐的行李箱不要了？”齐昱玩味道。
如愿见到陆听夏僵硬地停下又不肯回头，满意地大笑起来。
暴雨导致高速封闭。
定好下午两点开始，一点一刻陆听夏被带进会所。
五官清冷、身材高挑，白色蕾丝婚纱包裹住盈盈细腰，每一步都如仙女踏雾而来，有股摄人心魄的美。
齐昱愣了片刻，移开目光道：“骷髅一样，晦气。”
陆听夏仿佛没有听到，在化妆台前坐下。
化妆师感觉房间的空气都降了两度，硬着头皮道：“陆老师，您对今天的妆有什么要求吗？”
陆听夏不咸不淡说没有，闭上眼假寐。
齐昱不耐烦道：“快一点，赶时间。”
陆听夏连日奔波导致皮肤有些缺水，但底子不错，两个化妆师十五分钟搞定全妆。
薄纱罩在头顶，遮住陆听夏清冷的面庞。
齐昱跟在她身后，两人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婚礼会场。
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忍不住道：“他们好像金童玉女啊，他们是一对吧，真希望他们的婚礼也是在咱们这办，光看着也养眼。”
“你小点声，忘了经理怎么说的了？伴郎是潭总侄子，伴娘是潭总的情人……”
“明天在这里办婚礼的潭总？她怎么敢？新娘不知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下不觉得潭总长得帅了吧，我听说新娘孕吐的厉害……”
其中一个女孩注意到陆听夏高跟鞋左脚磨出的血染在白色礼服上，像朵绽放的玫瑰。
暗骂一句不要脸，移开眼选择视而不见。
“今天是属于我们的婚礼，宾客不多，正好你喜欢安静。”
陆听夏忍不住偏头躲开潭洺的耳语，见潭洺面露不悦牵住他的手道：“你明天能不能还穿这件礼服，这样就是我先。”
揽在腰间的手猛地用力，陆听夏咬紧嘴唇，试着挣扎，只换来更狠的力道。“疼。”
“你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示弱。”潭洺笑了笑，“多亏小昱，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你会躲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来？”
哀怨的口吻取悦到潭洺，腰间的手终于松了松。
潭洺警告道：“这种游戏只许玩一次。”
陆听夏低垂着眼眸，背着几百字的誓言。
来的路上，齐昱一遍遍逼着她背，背不下来连觉都不让她睡，差点把她所剩不多的虚情假意消耗光。
潭洺的誓言只有一句：“我会永远爱你。”
台下传来掌声，潭洺掀开薄纱，重重吻在陆听夏唇上，“小昱誓言写得很好，一会儿你谢谢他。”
写给潭洺明天用的誓词，今天先让她背下来，叔侄俩真是无耻。
陆听夏脑门上仿佛刻着潭洺两字，是很多人的共识。
无论陆听夏的秀在国内还是国外，潭总都会尽量抽出时间陪在左右。
新款的奢侈品流水一样送到陆听夏的住所，储藏间已经放不下。
偶尔连饭都是潭洺送到嘴边。
三年之约潭洺只是随口一说，事已至此，陆听夏不会傻到质问，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钻石大到晃眼，戴在手上有些松，潭洺眼中闪出不悦，沉声道：“你的工作暂停。”
“我不管。”陆听夏娇嗔道：“戒指给我就是我的，我要戴在离心脏更近的地方。”
令人疲惫的流程走到尾声，灯光亮起，临近舞台站着的三人让陆听夏变了脸色。
“你答应过我，不会打扰他们。”
潭洺沉声道：“亲人参加你的婚礼，怎么是打扰？见到他们你不开心吗？”
七岁的陆泽跑来抱住陆听夏，扬起稚嫩的小脸问：“姐姐，你今天好漂亮，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啊？”
“别把姐姐衣服弄脏了。”徐琴拉过儿子，手抚着枣红色旗袍上不明显的褶皱，发际线遗留着劣质染发膏的痕迹，脸上的沧桑粉霜盖也盖不住。“要是老陆在多好。”
“不死也会被气死。”
陆麒下巴上的创口贴洇湿了一块，陆听夏忍不住抬手，“怎么弄的？”
手被弟弟厌恶地一巴掌打掉。
“丢人！”扔下一句话，陆麒转身就走。
隔天婚礼的筹备工作已在进行中，不想让人发现也难。
陆爸陆彦林是有些风流的，第一段婚姻从怀孕开始，陆听夏满月结束。
离婚证刚到手就换成了结婚证，弟弟陆麒一岁时第二段婚姻也宣告结束。
随后信誓旦旦不会再婚，陆彦林在很长一段时间的确是这样做的，但家里也没缺少各种姓氏阿姨的光顾。
陆听夏十六岁时，陆彦林与老同学徐琴再次走进围城。
之后，她又多了个从出生就一直住院的弟弟。
***
北郡盛产红椒。
秋天农田里火红的辣椒在繁茂的绿叶中若隐若现，辛辣不见踪影，只能闻到清甜的香气。
刘阿婆在河西开了间杂货店，每了秋天杂货柜上总得摆上台绞馅机。
一斤加工费只收几块钱，配方也没有什么秘密，可别人就是做不出来那个味道。
齐昱从小无辣不欢。
秋天，齐奶奶都买上三十斤红椒，十五斤牛肉送到刘阿婆家，为十几罐子辣椒酱家里还专门添了个冰柜。
牛肉切成小丁，红椒绞成碎，做了一半刘阿婆家的手工绞馅机光荣解体。
窗外空气潮湿，似乎又有一场秋雨要下，孙子作业写了一半趴在写字台上睡得正香。齐奶奶挂了老姐妹的电话，拿上家里的绞馅机披上外套出门。
秋雨带着特有的萧瑟和冷酷落下，无情地在地面上溅起一串泥点。
路走一半，老太太来了犟劲，脚步加快，没走多远身上湿了大半。
儿子儿媳下班，刚好遇见。上车后，老太太冻得发抖，怀里的机器一点没湿。
这片老房子要拆迁已经哄哄多年，路窄又破，路灯十有九不亮。
车祸发生的时候，不少刚进入梦乡的人听见一声巨响，只以为是雷又劈到药厂年久失修的大烟筒，翻身接着睡。
没有监控和目击证人，大雨抹掉大部分痕迹。
肇事车辆很快从北郡河里发现，陆彦林早一步在下游被路过的好心人送到医院抢救，直到几天后才确认身份。
很多人猜测陆彦林撞完人弃车，河水太凉，饮酒过量体力不支导致现世报。
***
服务员第一次见到无声的喜宴，菜上齐后连服务语都说得低不可闻。
“饿不饿？”陆听夏帮弟弟陆泽摘掉口罩，“想吃什么？”
闻着香味，陆泽早就馋得不行，“我都想吃，姐姐，这都是什么啊？”
“尝尝就知道了。”
“这虾看着不错。”徐琴给陆听夏夹菜，低声说一早去拜祭了陆彦林，猛地看见齐昱冰冷的眼神，忙转移话题道：“你多吃点，太瘦了对身体不好，不容易怀孕。”
陆麒腾地一下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我还有事，先走。”
潭洺将自己的碗换到陆听夏面前，温声道：“夏夏不吃虾。”
陆听夏乖巧地夹起碗中的西兰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继子一走，场面愈发尴尬，徐琴拿出红包放到陆听夏手上，“不多，我护理小泽我也没时间挣钱，小泽手术完恢复得不错，最近也上学了，我正在找活……”
“生活费我会一直打。”不厚的红包被陆听夏塞回去，“不用愧疚，你不欠我的。”
隔天陆听夏没能当成伴娘，新娘妊娠反应导致浑身浮肿，礼服一早外放两寸多，伴娘团只剩下两人。
她也在床上起不来。
中午齐昱带着陆麒来了。
人带到，齐昱转身就走，看来也没当伴郎。
姐弟俩从陆麒辍学后就没见过，她试着找过，但精力有限，事情又多，渐渐放弃。
陆听夏紧了紧睡袍，遮住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嗓子哑得没法开口。
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麒脸拉得老长，卡直接甩到陆听夏身上。
“家里的事以后不劳你操心，密码是小泽生日，里面有三万多块钱，其他的我会尽快还你。今后甭管你是真结婚还是真生孩子，都不用通知我们，我们陆家没你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隔天傍晚，在机场候机的齐昱被叔叔的一通电话召回。
齐昱打到钥匙开门进去的时候，房间漆黑一片，落针可闻。
陆听夏光脚坐在阳台摇篮上，正望着不远处海边高架桥上车来车往的夜景发呆。
“省省吧，他不会为了你回来。”
保姆打开灯松了口气，捧着白粥道：“您吃点吧……吃两口也行，要不我们交不了差。”
陆听夏轻声道：“让他走，他走了我就吃。”
齐昱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房子，很多时候陆听夏不正眼看他，像今天这样背对着他。
哪怕无意在书房门口碰到，衣服零乱不堪，她也能目不斜视毫不脸红的离开。
打量着几十平的卧室，天花板都装了玻璃。
齐昱冷哼一声，感叹道：“叔叔看上了你什么，要身材没身材，卸妆像女鬼，粘上你的味能晦气好几天。如果你以前不在医院待着，估计家里人都能救回来。”
拉开抽屉的声音触动了陆听夏敏感的神经，“你出去。”
看清里面的东西，齐昱脸色一变，立刻关上了。
“我说得不对？陆麒陆泽远离你以后不都活得好好的？”
“人是很难饿死的，不过也很脆弱，真想死其实特别容易，上吊、浴缸里溺死，厨房里有刀，大动脉、心脏，一刀毙命……”
越说越离谱，保姆恨不得上手捂住齐昱的嘴，“您可别说了，先生结婚，太太心情不好才吃不下的。”
“太太？”齐昱咂摸着这两个字，“她让你们这么叫的？她也配！”
“是先生……”
陆听夏抬手阻止保姆解释，接过碗吃了两口粥，“你可以滚了。”
齐昱不置可否，转身走出房间，没一会儿拿回罐辣椒酱，红油瞬间染红了白粥。
“吃下去。”
“太太不吃辣……”
“王姐，麻烦你去帮我煮碗清汤面吧。”在陆听夏的催促下，王姐无奈地走了。
浓稠的粥散发着辣气，顺着齐昱脸缓慢地滴落，陆听夏一字一顿道：“我爸不会酒驾。”
齐昱随手抹掉粥，拿出房屋买卖合同。
熟悉的字体让陆听夏脸色一白。
齐昱手指轻轻一按，“吧嗒”一声，打火机顿时散发出一小撮火光，房屋购买协议被火苗一点点吞噬着。
陆听夏忍不住扑过去抢。
齐昱右手死死掐在她细长的脖子上，“你以前不是也很讨厌陆彦林？人死了，你演给谁看呢？”
只差一点，她能就碰到协议，可是最终还是差了一点。
陆听夏眼球充血，随着协议烧成灰烬，眼里的光也熄灭了，不再挣扎。
“花五十万买的房子，为什么不去过户？等什么？卖家没有联系你吗？他反悔了，六十万卖给我了。”
齐昱松开手，看着她半瘫在地上咳个不停，半蹲着伸手掐住陆听夏的后颈，把人拖到灰烬前，直到白皙的脸上沾满灰烬烫得微红，他不屑道：“这是你们欠我的。”
28层灯光熄灭，齐昱拿出最后一根烟点燃，烟盒揉成一团扔向远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被砰的一声闷响惊醒，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心烦气躁地启车准备离开。
“太太……”
楼上保姆的一声惊呼传到齐昱的耳膜，如同一声炸雷直击灵魂。
黑夜中，陆听夏一身黑衣蜷缩在地上，半张脸掩在青丝下，血一点点蔓延开。
严重变形的脸让齐昱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跑到楼上，晚风吹起了窗纱，地上放着一把水果刀，窗锁上依稀可见撬痕。
不可能，陆听夏连眼泪都没有，怎么可能自杀。
一定是又逃了，楼下那具尸体一定不是她。
想起车里有陆听夏行李箱，齐昱疯了似的跑下楼，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线索。
行李箱里有两件短袖两件长袖、一件薄外套一件厚外套、两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无一例外都是黑色。
能值点钱是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裂开的旧手机和一万多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