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荣堂内种满了紫薇,只是时节没到,三月瑟瑟寒风中细长的枝条随风摆荡,无力支撑。

    “咱家表小姐命里缺土,那张大善人命里带三土,两个人的八字啊那是真真儿的合,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了!”媒婆唾沫横飞的说着吉祥话。

    屋里老太太端坐在正堂首位,辛安母亲宋三娘坐在她的右手边,左手边的是隔壁林家的四夫人,林四夫人丈夫在户部做事,品级不高好歹是个官身,时间紧急的情况下由她保媒也算说得过去。

    这一趟林四太太本不欲来,奈何自家丈夫平日里开销大,公中给的那点儿银子怎么都不够用,在张家拍出二百两的银票之后,还是昧着良心走了跟着媒婆走了。

    她宋家都有脸面欺负孤儿寡母卖自家姑奶奶的独生女,让她挣点银子又怎么了,反正没了林四夫人保媒也会有李四夫人张四夫人不是,只要宋家有这个心,怎么都跑不掉的。

    为了早点摆脱这诡异的气氛,林四夫人帮腔:“是呀,既然八字合了,老天爷都没说啥,三姑奶奶也不妨成人之美......”。

    “你...你们...好...好狠的心啊...咳咳咳咳......”辛安母亲的宋三娘捂着胸口气得直咳嗽。

    垂眸一瞬间一滴热泪落到了半旧的罗裙上,宋三娘一辈子不曾对继母低头,这一次为了女儿哪怕是舍下这条老命,也得给自家闺女挣一条活路。

    “你这话说的,好歹安儿叫我一声外祖母,我还能害她不成,那张富商家里虽然是个商户可辛家祖上不也是贩茶的,门第上也不算谁亏着谁,上无婆母一进门就是当家太太...”

    “那你怎么不说那张富商前头儿不明不白的死了三个娘子,孙子都已娶妻!我儿嫁过去那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宋三娘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母亲,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求您给我们娘俩留条活路吧......”宋三娘郑重其事的给老太太三跪九叩,打扫得仔细的水磨石地面落下点点血迹,没多久就形成了褐色的小水洼。

    咚咚咚的沉重磕头声让林四夫人坐如针毡几欲站起来,结果都被媒婆狠狠的按了下去。

    坐在前头的老太太暗地里嘴角一撇,余光掠过一旁低着头的林四夫人,老太太端茶的手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一想到昨晚上和亲儿子合计的,老太太就把那点子不自在抛到了九霄云外。

    古话说的好啊,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为了以后,一时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好了,三娘你也老大不小的得了,事情既然闹到我这里,现在这一副作态又是干什么,安儿的庚帖一直藏在你房里,如今人家拿着庚帖上门,你不该高兴才是?”

    老太太换了个姿势,这话一说连林四夫人都惊得抬起头。

    原来这辛家姑娘的庚帖不是宋家做的手脚,而是宋家三姑奶奶自己搞出来的吗。

    “你血口喷人!安儿的庚帖一直被我藏得好好的,今个儿早上长富家的说祖母昨夜睡得不好,让我去抄经供奉,结果我一走庚帖就出现在这个媒婆手里,这事儿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

    “三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太太房里的人还能听我的不成,你这是急病乱投医把屎盆子往你祖母身上倒啊!你亲母被你克死是婆母一手带大了你,你良心何在于心何安,今个儿我就代你爹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这不肖子孙,来呀!拿藤鞭来!”

    句句诛心之言打的人措手不及,帘子后的丫头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几个魁梧的婆子掀开护着宋三娘的丫头婆子,接着又把她按在地上,宝蝉亲自举着藤鞭打在宋三娘身上。

    “母亲!”

    辛安一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心神俱颤整个人都在发抖,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桃仗着力气大一把撞开打人的丫头,辛安暗施巧劲儿靠着身体遮挡一巴掌打在按着亲娘的婆子麻筋上,就此把人救出来挡在自己身后,随即又柔柔弱弱的跪坐在地,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外祖母这是做什么?何苦如此逼迫,前日你让王嬷嬷传话,母亲说考虑一下打探一下对方品性,安儿虽不才好歹爹爹生前也是有官身的,若是对方太差只怕是辱没了爹爹的名声,您也落下个苛待外孙女的罪名......”

    一番唱作念打,辛安丝毫不给老太太说话的机会继续输出。

    “当初爹爹去了,您来信说让我们母女回来散散心,安儿和母亲高兴不已,母亲为此直接掏出大半家私点了八匹雪花段和十三颗龙眼大的北珠亲自给您送来......”

    辛安所说的雪花段需要织娘把比头发丝儿还细的金银线直接织进锦缎里,在阳光下如落雪一般耀眼美丽,因此得名。

    本身价值就高再加上工艺复杂制作周期极长,所以有一寸雪花一寸金的说法,八匹雪花段光价值就不下千金,辛安之所以当着媒婆和林四夫人的面说这些就是为了撇清宋家给母女俩打造的白吃白喝人设。

    既然准备撕破脸了就没必要在给对方留脸面了。

    果然听闻辛安的话之后老太太的脸色彻底阴下来,媒婆和林四夫人眼光一触心里泛起惊涛巨浪。

    都以为宋家三姑奶奶是个投靠娘家的破落户,没想到人家是带着大笔银两被宋家写信请回来的,听听那雪花段!那龙眼大的北珠!宋家这是占了大便宜啊。

    就这样还要卖人家闺女,说不定就是打着把外孙女卖出去赚一笔银子留下寡母好吃绝户的主意,啧啧啧...

    这宋家也忒狠了一点儿。

    “外祖母近日眠浅,恐怕记性不好,不若拿当初母亲送回来的百年老山参补一补,安儿记得礼单一直被周妈妈收着,若是一时想不起也不用担心,母亲这边也收着一份儿,当初入了哪个库房一查便知......”

    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老太太,立即被辛安拿礼单堵住了嘴,只得旧事重提再一次拿辛安母亲说事儿。

    “三娘啊,瞧瞧你教的好闺女,平日里大伙儿对你们的好是一点看不见,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上梁不正下梁歪谁教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母亲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安儿不过是个孩子心直口快的,说也是说的实情,我知道你想要我屋里那颗琥珀玉鸳鸯,只是这东西乃夫家传家之物女儿哪怕是死也不能丢的,此前还想着等安儿及笄就招婿,母亲你好狠的心,这是活生生要断了辛家的香火啊!”

    断人香火这可不是小事,闹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屋里根本就没什么琥珀玉鸳鸯!”

    老太太这话一出自觉失言立马闭口,只剩一湾淬毒的深潭直勾勾的盯着辛安母女。

    坐立不安的林四夫人又不是傻子,此时是彻底明白了庚帖这事儿,还有先前的猜想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要不然怎么知道别人屋里有什么东西,肯定是时刻盘算着如数家珍才能脱口而出。

    “抱...抱歉...我家里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林四夫人到底扛不住良心的煎熬,寻了个由头儿也不顾媒婆的阻拦,带着丫头就走了,对于她的离去老太太没说话算是默许,只是在林四夫人离开以后,心腹的婆子转眼间就消失在身后。

    辛安瞧着怕是那心腹婆子又要拿出各种手段威逼利诱,防止林四夫人泄露了宋家的‘秘密’。

    剩下的媒婆倒是老神在在,她笃定现在双方庚帖已换,无论是你宋家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人总之是要嫁过去的,媒人金也是要进她兜里的,再说了宋家把银子都收了,这事就算是闹到衙门也是不怕的,遂安安心心的看起戏来。

    “对呀,母亲怎么知道我屋里没有琥珀玉鸳鸯?”

    “当娘的对闺女多几分关注不很正常吗?”

    “所以母亲这是承认了在我屋里安插了眼线,时时刻刻监视着女儿吗?所以安儿的庚帖藏在哪里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吧。”

    这话问得直白完全是奔着共沉沦的方式说话,老太太被宋三娘的眸子锁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屋里气氛凝重,最后主动打破僵局的没想到竟然是辛安。

    “彩珠,你跟着我母亲几年了?”

    “回小姐的话,奴婢跟着太太已经七年了”

    偏头看向彩珠,辛安记得这丫头刚进门的时候比她大不了多少,一转眼都十七八了,确实是少年慕艾春心芳动的年纪。

    “嗯,确实,都这么久了啊...母亲藏在房间里的册子是你偷出来交给宝蝉的吧?”

    “不...不是,小姐,不是奴婢做的...”

    “彩珠,你不用急着否认,先看看你的手再仔细回答。”

章节目录

非职业妃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椒花朵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椒花朵朵并收藏非职业妃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