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们棺材抬的并不稳当,在山林一步三晃,楚月檀往边上靠了一些,将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棺材壁上,可尽管这样,还是时不时地会撞在玉瞑的身上。

    密闭的空间中只听见玉瞑幽幽一叹,道:“你且起来一些。”

    “对不住。”楚月檀以为是自己压到了他,连连起了身,可正好与上方的棺材板撞了个正着。

    她正捂着额头,却又听到玉瞑说:“好了,你躺下来吧。”

    她身体没动,只是左手在棺材里摸索了一番,发现是玉瞑往边上移了一些,“这样不会挤到师尊吗?”

    “不会。”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楚月檀才小心躺下,只是空间实在过于狭小,她只好在躺下时微微侧了侧身,她本是想侧身对着木板的,可一感到脖颈处的柔软便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玉瞑的侧脸,问道:“我这样枕着,师尊的胳膊不会酸吗?”

    “不会。”

    抬棺材的小妖们不知是哪一个脚底踩了空,竟使得棺材往楚月檀所在的方向一偏,玉瞑连忙弯了手腕护着她的头才没让她再次撞到木板上,奈何此时棺材里无光,否则定能看到他屈着的手背有些泛红。

    “师尊?”

    “嗯?”

    “谢谢。”楚月檀小声说道,她很久没有真心实意地与旁人道谢过了,再次开口,两个字眼听得有些发涩。

    玉瞑没有答话,只是也侧了侧身,将另一只手的手掌抚在楚月檀的额头上,轻轻替她揉着刚才撞红的额角。

    “疼吗?”

    那一下本来就没多重,这会儿若是玉瞑不问,估计楚月檀很快便会将其抛之脑后,可在玉瞑问完的那一刹那,楚月檀竟鬼使神差地回道:“疼。”

    “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了。”

    莽撞的小妖又是脚下一个趔趄,这次更狠了些,险些将棺材落在地上,只不过这次偏离的方向是玉瞑那一侧,只是楚月檀到底是没有任何的防备,这一颠,她便正好与玉瞑撞了个满怀。

    只是楚月檀意外的是,这位前世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的剑君竟没有将她推开,而是顺势搂她入怀,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忍一忍,不疼了吧。”

    黑莲花的鼻尖轻轻触碰在玉瞑的胸口前,滑入鼻腔的还是那抹熟悉又久远的青竹寒雪,她不知为何听到玉瞑的话后,鼻头不争气的一酸,像是又回到了那日她走火入魔玉瞑捞她上岸之时,那个时候,身侧这位不近人情的剑道魁首也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说“忍一忍,不会再疼了”。

    那近在咫尺的青竹寒雪让黑莲花有一种久违的安心之感,恰逢小妖们一个个步子轻浮,抬得那口黑棺在林间摇摇晃晃与婆娑的树影隐隐合为一体。

    也是在这静谧的氛围中,黑莲花就这么枕着天底下第一剑君的臂弯沉沉入睡。

    直到月色初上,小妖们走到了一处山间茅草屋。

    羊角妖开口吆喝,指挥道:“把玄霄宗的走狗放那里。”

    小妖们顺着羊角妖指着的方向,将黑棺往地上重重一放,震得黑莲花在梦中惊醒。

    她伸手揉了揉双眼,乍然一听自己的死对头说道:“你醒了?”

    睡得发懵的黑莲花差点伸手拔剑,只是手摸到腰间处方才回想起来,如今这位死对头是自己的师尊。

    她讷讷地回了一声“嗯”。

    棺材外,小妖们聚在茅草屋前载歌载舞,羊角妖说道:“兄弟们,今天我们已经抓了两个走狗了,那一网将玄霄宗打尽的日子还会远吗?”

    “不会!不会!”小妖们张狂地笑着鼓掌。

    只有角落里的那一只再一次举起双手弱弱道:“老大。”

    羊角妖斜眼看了它一眼,颇为不耐烦地道:“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那棺材里面关的是谁吗?”

    羊角妖自得道:“废话,还能是谁,玄霄宗的走狗呗。”

    “不是,我是说那位剑君是......”

    “是谁?我管他是谁,难不成还能是当今的剑道魁首玉瞑仙君吗?”

    “老大,你猜的真准!”

    “什么?”羊角妖发了一瞬间的愣,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那里面关的是谁?”

    “玉瞑仙君啊......”

    小妖的话音刚落,那不远处黑棺上的棺材板子应声而碎,一道黑色身影转眼间落在了众妖的身前。

    羊角妖手上那盛满了酒的琉璃盏一下子没拿稳,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老大,元宝刚才说啥来着,他......他是......”

    众妖回头正要找自己的老大想办法,可等他们回身一看,羊角妖早跑得没影了。

    霎时间,众妖只互相看了一眼便作鸟兽散。可它们跑得再快又哪里能快得过玉瞑的剑呢。

    太阿剑的剑芒在夜色中极为耀眼,像是九天银河忽入人间,楚月檀慢悠悠地从黑棺中坐了起来,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中的太阿剑,尽可能地记住每一个招式。

    等到玉瞑拿出葫芦收了众妖回头,楚月檀发觉了他的视线才连连将目光移到他处,也就是这一看,她发现了瑟缩在角落中的那个小妖。

    “师尊,这里还有一个。”楚月檀指着那小妖说道。

    玉瞑放下了剑,温和地对那小妖招手,道:“元宝,又见面了。”

    元宝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脆生生地说道:“仙君,刚才那些小妖都是从明光阁里面跑出来的。”

    玉瞑半蹲下身,摸着元宝的头,道:“那你知道明光阁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吗?”

    元宝认真地想了很久,可最后还是摇头,道:“不知道,当时明光镜突然失去了作用,那些妖祟们就一个个疯狂地往外冲,我是被它们给挤出来的,刚才那个羊角妖还非要带上我一起打家劫舍。”

    “那你还要跟我回去吗?”玉瞑问道。

    元宝道:“不了,当初我被其他妖祟欺负的时候,幸好遇到了剑君。”

    玉瞑笑了笑,说:“是啊,你还非要拉着我的衣角请我一定要收下你。”

    元宝挠了挠头,道:“那是因为我在外面一直被妖祟们欺负,所以明光阁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好地方,但是现在我还是想去找找我的主人。”

    “好吧。”玉瞑起身,道:“要是以后你在外面被欺负了,随时欢迎你回明光阁。”

    “谢谢剑君。”元宝眉开眼笑。

    “这还真是奇怪了。”楚月檀从黑棺里爬了出来,道:“我第一次见到上赶着去明光阁的妖怪。”她一俯身,盯着元宝,道:“诶,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啊。”

    “元宝是一粒金子啊。”元宝笑着回答道。

    本来一向耿直的玉瞑仙君不收妖怪就已经够令楚月檀惊讶的了,谁知道更让她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如今究竟是个什么世道,金子都能成精了。”

    在楚月檀看来,她并未发现元宝身上有强大的灵力波动,所以这不但是个胆子小的妖,还是个弱小的妖,如此鸡肋的能力,她双臂抱在胸口前,道:“小孩儿,你这个本体,在外面是会被抢的吧。”

    元宝尴尬道:“啊,以前有一段时间是有很多人抢我来着......”

    它举高手用力地冲玉瞑挥了挥,道:“仙君再见,以后等我找到了主人再去寻你。”

    “去吧。”玉瞑也朝它回了礼。

    等这位正道仙君回头时,才发现楚月檀正满脸纠结地看着元宝远去的方向。

    “你这是怎么了?”

    楚月檀将双手背在后面,道:“没怎么了,刚才放走元宝莫名有一种丢了钱的感觉。”

    玉瞑哑然失笑,示意她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起出了茅草屋。

    楚月檀道:“那么师尊,我们现在去哪呢?”

    玉瞑道:“往来时路走,先去和南宫明他们会合吧。”

    二人并立在山林之中,偶尔有山间鬼火游荡其中,只不过它们在看到玉瞑和楚月檀时,便连忙躲开了。

    “师尊,有点不对劲啊......”楚月檀看到眼前景色脱口而出道。

    原来他们二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山林,而眼前摆着的正是一条康庄大道,再往后看,刚才还远远跟在后面的鬼火现在已看不到一星半点了。

    这岂止是有点不对劲,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往回走。”玉瞑道。

    “没机会了。”楚月檀转头时,山林早已不见,他们的后方是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仿佛二人是凭空误入了某处人世间的繁华集市。

    街头巷尾的叫卖声不绝,右手旁的赌坊正将一上半身赤裸的赌徒乱棍打了出来。

    明明是一派热闹的烟火气息,可恰恰是这样才更不对劲。

    因为根本没有人发现楚月檀和玉瞑两个人是凭空多出来的,就连站在他们面前目不转睛的小女孩也没有半分意外。

    她蹦蹦跳跳地走上前,从手边挎着的篮子中取了一朵花递向玉瞑,甜甜一笑,道:“这位公子,给姐姐买束花吧,姐姐应该很想要。”

    楚月檀神色僵硬了,不,她根本不想要,经历了牡丹楼事件后,至少短时间之内她不会再想要花了。

    而玉瞑则是突然捂住了胸口。

    “你怎么了?”楚月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

    玉瞑的胸口处微微发烫,他从衣衫内掏出来了一张名帖,上面的几个大字正发着微光。

    楚月檀顺口读了出来,“明月山庄。”

    卖花的小女孩收回了花,笑着给他们指路,道:“原来是尊贵的客人们,想去山庄,顺着这条长街往里走就是了。”

    楚月檀和玉瞑对视了一眼,二人眼神交汇间都得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这明山庄看来是非去走一趟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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