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林宸是在本市一家高档会所的豪华包厢里,陶桃去接喝醉酒的孙晓莉。

    那晚陶桃刚从浴室出来,正坐在沙发上打算把头发吹干,吹到一半,旁边正充着电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孙晓莉”,陶桃的大学同班同学兼这个月的“临时室友”。

    之所以说是临时室友呢,是因为她们也不是什么稳定的合租关系。孙晓莉其实是S市的本地人,平时都住家里,但这个月因为她家所在的小区加装电梯赶工期,施工不分昼夜,噪音实在大到她无法忍受的程度。而陶桃前段时间正好跟相恋多年的男朋友沈彬分手了,毕业时两个人共同租的房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住,孙晓莉就正好借此为由搬过来跟她短住一阵子,一是躲清净,二是刚好陪陪刚失恋的好姐妹。

    陶桃立马放下吹风机接了起来,电话那头说话的声音却不是来自孙晓莉,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们今晚部门聚餐,孙晓莉喝醉了,需要有人来接她。

    挂电话后,陶桃把吹风机开到最大风力把头发吹干,完了立刻冲进房间换了套能出门的衣服,考虑到最近天气昼夜温差大,她顺便给孙晓莉带上外套。

    下楼拦出租车的时候,陶桃按着刚刚电话里说的“皇朝饭店”报给师傅,师傅都不需要多问直接开到前面路口后调了个头就出发了,这是这个城市里很有名的饭店,开在很靠近这个城市地标性建筑的地方,就连陶桃这种对吃喝玩乐不甚关注了解的人也都略有耳闻。

    跟陶桃每天规律上下班不同,孙晓莉因为在当地一家规模不小外企的市场部工作,下班时间总是不太准点,晚上时不时还会有些饭局应酬什么的。

    到达皇朝饭店的时候,陶桃直接跟前台问“科思集团聚餐是在哪里,我朋友喝醉了,我是接到电话过来接她的。”

    对方听完后,用面前柜台上的座机打了个电话,后面有个男服务员带着陶桃去坐电梯,然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过道去到那个包厢,服务员在帮忙敲了敲门后,就退到一侧站好,示意陶桃可以进去了。

    陶桃进去的时候其实包厢里面人已经不多了,前面两桌的酒菜只剩下剩饭残羹,看得出来饭局已经基本散场了。现下还留在包厢里的两个男人坐在后面休息区那里低低地聊天,边说边转着手中杯子,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大概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

    看到门口的侍应生带着人进来,他们略略抬了下头,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约摸是三十多岁的男士站了起来对上陶桃搜寻的目光。

    “你是孙晓莉家人是不是啊?”语气急切中仿佛还带着等候已久的不耐烦。

    “我是她朋友。”陶桃随口答他。

    “朋友家人都一样,你快把她带回去吧。”边说他边指了指旁边那个长沙发上躺着的孙晓莉。

    眼下的情景着实让陶桃一头雾水,两眼一黑,这位孙女士何以会喝到如此失态的程度,按说她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类饭局餐会了,整个人松散地横躺在包厢沙发里,头发凌乱披散着,毫无形象可言。

    好在她酒醉尚有三分醒不至于打电话让她爸妈来接人,不然按孙晓莉平时描述她妈妈的风格,这事起码能唠叨上她大半年,那估计她真的要搬过来跟陶桃长住了。

    陶桃从沙发的另一头侧身走过去,试着拍了拍孙晓莉的肩膀。

    “晓莉……”孙晓莉哼哼了一声,陶桃已经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大醉并熟睡的孙晓莉完全不为所动。

    陶桃觉得没办法了,这两个男人估计也不会给她搭把手,她一个人肯定也不可能把孙晓莉扛着走,目前权宜之计是得先让她稍微先醒个神。于是随手拿起了放在旁边桌子上的矿泉水,打开把水倒在掌心,然后往孙晓莉脸上洒了几下。

    孙晓莉大约是被这突如其来洒到脸上凉嗖嗖的液体刺激到了,“啊”了一声后也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睡眼惺忪间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你来啦……我就跟他们说了要打给你的。”

    陶桃本来想喊刚才的侍应生过来搭把手的,但此时孙晓莉已经搭着她的胳膊慢慢撑着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大概是“困意”大于“醉意”,陶桃刚好把手里拿着的外套给她披上。

    不知道是不是陶桃的错觉,旁边两个男人虽然没有吭声,但他们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陶桃突然想到也许刚刚他们也是这样注视着看着年轻的女孩子喝醉的,内心鄙夷,转头往他们的方向瞪了一眼,正好对上了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的目光,他似乎也正直直地看向陶桃。

    由于陶桃着急出门没来得及带上隐形眼镜,所以她一百多度近视还带点散光的视力其实并不太能看十分清楚对方的长相,加上包厢里故意开着半昏不暗的昏黄灯光。

    陶桃心想:那他们现在更是不可能给她搭把手的了,唉!也就不多想,自顾自地搀着孙晓莉往门口走去,而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应生反而很有眼力价,在她们刚出门口时帮陶桃撑住孙晓莉的另一边胳膊。

    “麻烦你先让你同事帮我们叫辆车吧。”陶桃在三人进了电梯后跟侍应生说道。

    侍应生则说刚刚有人交代过了,上来前他同事就已经帮忙叫了,这会车估计已经到饭店门口了。

    果然是高级饭店,贵是有道理的,服务都贴心过人,陶桃在心里暗暗地想。

    回到家,因为孙晓莉又醉又困地,陶桃也没机会问她怎么回事,洗漱完她们就各自去睡了。

    第二天是周末,陶桃早上出门跑步时宿醉的孙晓莉还在呼呼大睡,后来白天她才告诉陶桃:那天他们聚餐,刚好是她和那个林总先到的,她就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了,觉得有点丢脸,饭局上不小心酒喝多了点。

    “林总?就是你之前说那个国外回来的年轻老板?”在搬过来跟陶桃一起住之前,孙晓莉和陶桃就一直是对方上班时的聊天搭子,她们延续了学生时代女孩子叽叽喳喳分享欲,总是在工作的缝隙里通过聊天对话框时刻给对方分享着工作生活上遇到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

    而这个林总,据说是从国外大公司挖过来当科思南区分公司CEO的,教育背景和履历都是金光闪闪的,加上是华人背景,所以未及三十岁就取代了先前的美籍高管,一进来就身居高位了。

    这里面当然有当下外企都在减少外籍高管外派来华常驻以控制成本的考量,但更多的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如果是华人面孔,且更熟悉中国社会的运转规则和驭人之术的话,显然是利益权衡之下更恰当的选择。

    陶桃在之前就听孙晓莉说过无数次,在她的叙事里,这个林总外型出挑,衣着有品,气质高贵儒雅,平时为人绅士礼貌,总之就是一副年轻有为精英男士的形象,不是我们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些小男生可以同日而语的。

    孙晓莉是那种藏不住话,心思特别简单的人,所以发生了什么,她喜欢谁,讨厌谁,总能经常听到她说个不停。

    其实在经历漫长恋爱而最终却以分手收场的陶桃看来,孙晓莉对这个林总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更像小粉丝追星的心态,是用那种崇拜的感情在仰慕他。所以当听到她说那晚居然鼓起勇气跟人家告白了,陶桃还真是觉得有点意外。

    “就是他。”

    “昨晚我们部门刚好做成了一个很大的单子,举行庆功宴,我是部门最小的被派去提前踩点,拿位点菜,没想到林总在外面见完客户刚好也提前到了。看到他走进包厢,我有一种自己一直远远看着的人,突然就横空出现在眼前的感觉,他跟我们平时遇到的那些男人真的完全不一样,是那么姿态挺拔,气质出众,跟人打招呼时恰到好处的礼貌和距离,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记得我耶。”孙晓莉陷入对昨晚经历的回忆之中。

    “当时那个空间里只有他和我,我跟他的距离是那么近,我觉得我心跳快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即使知道大概率不会是我期待中的结果,我也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他。”讲到这里陶桃觉得孙晓莉脸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然后他果不其然拒绝我了,礼貌地谢谢我的爱慕,但很遗憾不能回应我的心意。因为他对我并没有超出同事之上的其他感情,还说希望我不要觉得尴尬影响今后工作,因为喜欢一个人敢于说出来是很勇敢的表现。”孙晓莉的语气充满了告白被婉拒的无奈。

    不得不说,这个拒绝人的方式还算是挺有风度的。

    “听起来你们这个林总有着很丰富的拒绝追求者的经验啊,这话术一套一套地说得多自如啊。”陶桃语带揶揄,大胆猜测道。

    “可能因为他从小接受西方教育吧,在感情问题上本来就比较开放大方,反正他是个优秀坦荡的人,虽然他拒绝我了,但依然不影响我欣赏他,我依然认为自己喜欢的人很出色,很有品,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孙晓莉话里话外依然是对这位传说中的林总不吝赞美之词。

    陶桃只是稍微摇了摇头就已经感受到了对面“排除异见”杀气腾腾的目光。

    “我不是否认你“男神”的优质,而是不能理解作为员工的你喜欢上老板这件事本身,我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太不合理了吧,这跟奴隶爱上了奴隶主有什么区别呢?我很难不怀疑你有受虐狂倾向。” 两人四年大学同班又同宿舍,彼此都太熟悉了,陶桃也就毫不客气地直接表达自己的看法,她之前就跟孙晓莉说过,完全不能理解公司里的人跟同事处对象,好不容易下班了回家看到的还是上班时候的人,想想就很古怪。

    “那你也太悲观了吧,虽然说同行是冤家,但是我们工作之后大部分清醒的时间都在公司里,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同事了,不在同事中发展对象,我们还能上哪找呢?你一定是因为刚失恋对待感情的态度都比较灰暗。”

    陶桃还是坚持认为自己上班就是为了下班,跟同事恋爱不就是工作跟生活都分不开了吗,至于喜欢上老板那简直是自己想不开,她无法理解。

    在择偶话题上年轻女孩总喜欢各抒己见,有着这样那样漫无边际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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