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坐老板的车多少有点不自然,在报完要去的目的地——她们今晚活动的那家影院后,平日一向话多热络的孙晓莉此刻都显得安静异常。

    最后还是在前面驾驶座上专心开着车的林宸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打扮得这么漂亮要去参加舞会?”

    林宸想起自己在美国的时候,尤其是学生时代参加各种形形色色的舞会,男男女女都浓妆艳抹,盛装出席,在舞会抒情的音乐和朦胧的灯光的共同作用下,荷尔蒙过剩的年轻男女释放着自己多余的热情,牵手拥抱接吻,随着音乐律动,不少人发展出一段激情来去的关系,也可能仅是短暂的□□关系。

    工作后林宸加入了当地知名的世界五百强企业,参加的大多是商务应酬,那些场合大家都是表面客气逢迎,心里各种算计,仿佛男男女女都带着面具出席,杯盏交错间都是利益和生意,久而久之这种场合在林宸那反而慢慢变成了任务,很难再有乐在其中的感觉了。反而商场角逐,权力的厮杀的胜利更能给他带来成就感与满足感。

    在接受科思的聘请回国赴任后,对于他年纪轻轻就突然空降到这么重要位置上,公司里各种闲言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尽管他的履历和工作能力都过硬,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但是口服不一定就是心服。

    应对权力更替期间的大公司里的各类人事和业务难免还是要劳神费心的,所以回国这一年里工作几乎是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没来得及腾出太多时间来体验国内的业余生活,因而对眼前这对年轻女孩子的业余生活反而发自内心地生出那么一点好奇。

    “我们是去交友联谊活动,嘻嘻。”孙晓莉接话时有些许地不好意思。想想其实也是,上周五才刚告白被拒,这周一就开始再觅良缘了,节奏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神速。

    “联谊?”这个答案虽也算在预料之中,但真正听到时林宸还是觉得有点意外,在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抬头看了头上的前视镜,问道,“国内的交友活动都这么庄重的么,要穿旗袍?”

    “那倒不是,是刚好我们参加的这个活动需要……”孙晓莉脸更红了。

    一旁的陶桃觉得孙晓莉真是实心眼,别人问啥她就答啥,这种非工作相关的事其实打个马虎眼糊弄糊弄就过去了,何必跟老板解释这么多呢。

    “林总,你在国外一定参加过很多舞会吧,外国人真的都像电影里面演的那么开放吗?”陶桃不懂孙晓莉怎么就绕到这话题上了,这不是绕着弯打听老板私生活嘛。

    哎,陶桃在心里恨铁不成钢。

    林宸才意识到孙晓莉说的“开放”指的是什么,不由得笑了出声,“有比电影里演的更开放的,也有不那么开放,那你们今晚的活动呢,是哪种风格的?”没来由地他突然想逗一下两个小女生。

    孙晓莉显然没想到林宸会这么问,连连摆手着急得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们……才不是呢,我们参加是活动是看电影聊天的……

    “我无意要打听你们业余个人生活哈,只是今晚是我送你们过来的,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我肯定是头号嫌疑人。”见状林宸连忙补充道。

    听到这里一直没搭话的陶桃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了拉孙晓莉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

    林宸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前视镜里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车子在抵达活动举办的那家影院时,雨反而停了,但是地面上还是有不少深深浅浅的水洼,下车时孙晓莉一再道谢,林宸只是颔首道:希望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而后就发动车子离开了。

    孙晓莉和陶桃在给门口的工作人员交完报名表后,工作人员分别给了他们一个号码牌贴在身上,然后她们就按指引上去2楼观影厅了。

    举行活动的地点是一家风格复古的旧式电影院,有两层,灯光柔和,墙上挂着老式电影海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怀旧气息。

    大约是这种老式影院的经营模式终究竞争不过现在的连锁影院,也不适应当下电影行业的商业合作模式,它的一楼已经被改为一家清吧在经营,应该就是我们观影后参加活动的场地,二楼也只保留了一大一小两个观影厅。

    他们走进观影厅里找位置坐下时,参加活动的男男女女已经来了不少。男士们都西装革履,虽然不好定义是否为复古风格,女士们则都穿着修身合体的旗袍,在老式电影院的怀旧氛围里,让人有种穿越回了上个世纪的感觉。

    随着电影的开始,灯光渐渐暗下。大屏幕上梁朝伟和张曼玉的身影缓缓出现,属于他们的故事在画面中缓缓展开,伴随着低沉的旁白和悠扬的音乐,观影的男男女女仿佛都沉浸在那个充满感情纠葛和时代变迁的故事中。

    陶桃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在大家开始认识之前先看个电影,一来可以让匆匆到来的男男女女先坐下休息会,二来大家在如此光影故事里也能暂时先忘记白天工作生活的烦心,进入到一种比较感性的状态,确实更有利于联谊活动的开展。

    电影结束后一群男男女女就移步到了一楼的清吧,这里的装潢同样走得的是复古风格,环型的吧台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果酒和冷盘,主持人站在中央指引男生和女生按面对面坐下后,简单介绍了接下来活动的规则:面对面的男女互相自我介绍,一分钟后男生挪到下一个位置,男女错位匹配再进入下一轮互相自我介绍。如果过程中遇到感兴趣的异性,可以把自己身上的号码牌贴到对方身上,以此表达自己的偏好和意向,此轮结束后大家可以自由用餐交流。

    陶桃也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活动,匹配到第一个面对面的男生叫唐伟文,南京人,27岁,是个电脑软件工程师,戴着厚厚的框架眼镜,说起话来很紧张,因此陶桃跟他的对话也十分简短。

    轮了几轮之后,虽然有几个男士给陶桃贴他们的号码牌,但其实轮过之后,陶桃根本分不清他们谁是谁,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复读机一样重复说着同样话,又像收音机一样重复听着同样的话:叫什么名字,几岁,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不外如是。

    这些浮于表面的介绍和寒暄没来由地让她觉得烦躁和疲惫,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沈彬来,想起那些年恋爱岁月里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

    他们在开始5年的恋爱岁月前就已经是高中同学,彼此认识。高中毕业后就正式在一起了,大学又是同校,长久的相处里他们越来越熟悉和了解对方:大多数时候甚至不需要多言,对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这种熟悉落到细碎日常就是,他会在吃饭时适时给她的杯子加水;会在她大姨妈快来的前几天,提醒她不要吃冰;会在一起外出就餐时不点她不喜欢的菜……这种默契的相处让她觉得舒适而自在。

    经过漫长恋爱岁月的人之所以那么难以走出失恋的伤痛,是因为他们记忆里都有太多对方留下的痕迹了。陶桃觉得自己暂时大概没有能量去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特别是现在她要跟这些萍水相逢的男士们互相认识,从自我介绍开始。

    而一直以来都是单身,性格本来就开朗健谈的孙晓莉显然比她更能适应这样的场合,转头看向她时,她正跟对面男士相谈甚欢,身上已经贴着好几个号码牌了。

    林宸驱车走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他多年好友,几乎跟他前后脚回国的唐泽阳开的酒吧那。

    唐泽阳是林宸多年好友,他父亲在国外靠做洋酒生意发家,而林宸家经营餐饮和酒店行业,所以在他们两家长久以来也都有商业上的合作。林宸去年回国是因为接受了科思的聘请,算是为了事业;而唐泽阳回国呢,则是因为跟未婚妻骆谊在谈婚论嫁的时候严重意见不合,唐泽阳想结婚定下来,骆谊要去德国都柏林读医学博士,多年感情告吹,两人分道扬镳,唐泽阳回国大概也是想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在国内时间长了也想着找点事情做,就依着自己爱喝酒的兴趣以及家族生意上的熏陶想到了开酒吧,其实林宸也是他这家酒吧的投资人之一。

    林宸走进酒吧时,唐泽阳正在吧台后面学着调酒师的样子调酒,不得不说看着还挺像模像样。林宸径直走向吧台,在唐泽阳前方的位置上坐下,右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打了个响指。

    “哟!林总大驾光临啊。”注意到林宸的出现,唐泽阳把他手上刚调出来的那杯幽蓝的液体放到林宸面前,得意道,“尝尝,这是我最新研发的。”

    林宸端起轻轻抿了一口,幽蓝的液体在口中绽放,先是酸甜的前调,随后是烈酒的醇厚,最后带点淡淡的回甘,复杂而又和谐。

    “不错啊,你这个酒吧老板还能兼任调酒师,看来我投资的钱应该不会打水漂。”林宸打趣道。

    他们闲聊没两句,唐泽阳就去继续倒腾他手头上的各种液体了,林宸正一个人喝着酒,一个穿着红色紧身短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走到林宸身旁,用极尽诱惑的语气说道:“帅哥一个人?能请你喝一杯吗?”

    林宸转头看到她浮夸的眼睫毛和娇艳欲滴的红唇,冷漠地回了一句:不必了,便继续喝酒。

    女子吃瘪只好讪讪地走开。

    这一幕落在柜台里的唐泽阳眼里,他放在手中的调酒杯来到林宸面前,“这么拘谨?艳遇都让你给赶走了。”

    林宸白了他一眼,对方反而正色道:“哎说真的,回国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在国内找个伴吗?天天争权夺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日子过得像苦行憎,你不觉得无聊啊?你又不缺钱。”

    “什么时候你还发展出了拉皮条的业务?”林宸不耐烦说道。

    “需要我给你介绍也可以啊,来我们酒吧的美女特多,什么东方美西方美都有,总有一款适合你。”唐泽阳算是从小跟林宸一块长大,这些年看着他和家里闹不愉快,也看着他感情上分分合合,到这几年完全沉迷工作。

    “滚!调你的酒吧,走了。”林宸把杯中最后一口酒也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椅子往外走去,却在最后一口酒的后调在口中炸开时,脑海中闪过那张让他印象深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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