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李黄见此,也不再迟疑,立即飞身朝前面的花厅而去。

    另一边,总角小厮捧着满载而归的小箱子,心满意足地从医馆内走出来。

    他就知道,郎中素日清闲,缺个玩伴,他今儿与之玩闹了一阵,又换得了新鲜的药材。香儿还想着,回去后自己可得同小爷好好邀功。

    跛足郎中开的这家医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日里上门的病患又少,宝贝药材都藏得好好的,自打香儿与他熟络后,时不时过去串个门,解解闷,倒也换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药材。

    要说香儿特地奔着那些药材而来,却也不是,他想着自己主人离群索居,除了那几车药材聊以慰藉之外,日子过得实在乏味,因此他实则用心良苦,不过是变着花样想主人能高兴些。小爷高兴他便也高兴。

    香儿兴高采烈地回去,刚要走到自家大门口,路过隔壁那户时好巧不巧又同那个乌眼小厮撞了个正着。

    薛家的管事不告而别,昭儿转天才得知消息,气得他想追去岸口好生质问,他们贾家哪里亏待他了?

    他刚跑出门口,见隔壁那个总角小厮正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只金丝楠木小箱子,瞧着像是刚好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那小楠木箱,昭儿略有些眼熟,总觉得他在哪儿也见到过。模样虽不起眼,但样式与众不同,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非寻常人家会有的不俗之物。

    昭儿毕竟也是国公府当差的下人,大户人家的贵重之物也见过不少,无一不是轻拿轻放宝贝得紧,哪像这总角小厮蹦蹦跳跳,丝毫不怕摔着磕着里头的宝贝。

    香儿见这人一直盯着他怀里的小箱子,停下脚步,警惕地瞪了一眼过去:“看什么看?”

    昭儿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香儿灵敏地察觉出了对方不屑一顾的鄙夷之色。他一时火气也上来了。

    前不久小爷非要他依着这厮的名儿改个名,好生难听,他忍了又忍,还是不大喜欢小爷如此叫他。还不都是隔壁这一家子搬过来住害得。

    香儿轻哼一声,上前拦住昭儿的去路,似笑非笑道:“嗳呦,我许久没听见炮仗声了?”

    昭儿冷眼:“你这是何意?”

    香儿欠欠地打量他身后的门楣,状似关怀道:“不如你们再多放些炮仗,给家中一病不起的主人冲冲喜呀。”

    之前郑李黄说得没错,这小子若是出门在外,迟早三句话内讨打无误。

    昭儿本欲发泄在那薛家管事满腔不忿顿时找到了出口,这下也不急着追去岸口了,新仇旧恨前后交加,他今儿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这黄毛小厮。

    “干什么?干什么!”香儿还以为他要径直上前抢自己怀里的箱子,急得乱骂道,“你家病秧子病入膏肓,都是你们活该!”

    “病秧子?”昭儿气得撸起袖子,“你家才是病秧子!药罐子!”

    香儿可听不得有人骂他的小爷,立即回击道:“我家有得是药,你家无药可救,个顶个儿的病秧子!”

    昭儿见他乱骂人,也气得胡言乱语骂回去:“你家病秧子才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不可救药了!”

    “你家是病秧子!”

    “你家才是病秧子!”

    “你们全家都是病秧子!”

    “你祖宗十八代都是病秧子!”

    ……自从贾琏病倒后,听闻风声的叫卖小贩都不常来宅院外来回吆喝了,今儿全靠这两人竞相攻讦,大门外难得又热闹了些。

    这两人在大门外互不相让,殊不知宅院内又生了乱子。

    郑李黄飞身踩上花厅前的戏台子,吓得台上的青衫技人险些掉下去。

    毕竟不久前隔壁正是祸起于戏台,因此郑李黄此时最先怀疑的地方的也是这里。

    他本无需为雇主卖命,但出于江湖义气、又颇为同情那吃素的大虫,自然也盼着雇主能家宅安宁,莫要再招惹了蟊贼惦记上雇主的家财。

    唱评话的只收钱卖唱,哪里知晓花厅的纱帘背后空无一人,郑李黄揪过来逐一审问,自是一问三不知。

    他撇下这些人,又飞身到屋顶高处,俯视前方,明里暗里除了替李大寻主,也还提防着目光所及之处现身的可疑之人。

    前头李大见主人不见了,急得像热锅上蚂蚁一般,恨不得将主院里里外外翻一个底朝天。他越是着急忙慌,越疏忽大意,一时竟一点儿也没想起来后院。

    此时的游廊处,庭院深深,绿荫蔽日,冬风微拂,惹得林黛玉又轻咳了一声。

    “妹妹吃得什么药?”眼见的人见此颇为关心,兀自失笑了一声,“瞧我这,竟忘了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林黛玉好奇地打量着她,也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嗳,妹妹,我先问的你。”

    林黛玉垂眸低笑,倒也无意隐瞒,告诉她自己乳名黛玉。

    “好名字,真当是好名字。”

    林黛玉疑惑道:“姐姐怎就夸上了?”

    她还没说她叫什么名字呢。

    再说大门外的两人骂累了,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昭儿掐着自己还在养伤的腰直喘气。

    说起来他都不知隔壁这总角小厮叫什么名字,偏生便如此与他八字不合。好在乱骂一起后,他心中竟也意外爽利了不少,不由地冷静下来,心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何必同这等黄毛小儿一般见识。

    香儿也骂得口干舌燥,好在他觉得自己略胜一筹,没给小爷丢脸,便颇为大度地打算不再同此人一般见识。

    抱着怀里的小箱子,香儿自诩得胜而归,跨过门槛时腰板挺得老直,雄赳赳气昂昂沿着花墙一路走,愣是没遇上一个人,白白浪费了他雄伟的英姿。

    他家小爷搬来此地后,也雇了不少的短工,李大打着小爷喜静的名义都不让那些人近身服侍,旁的事都是由他们两代为通传,因此香儿还是多少认得这些人的脸。

    只不过眼下花厅四周怎鸦雀无声空无一人,小爷不听评话了?

    于是香儿径直朝后头主院走去。

    许是方才骂累了,他此时腹中唱起了空城计,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拐去了厨房。

    墙角边正有个老妇挥汗如雨,洗着一只又一只的碗。香儿担心会不会厨房里头已经没吃食剩下了,于是连忙快步朝里赶去。

    他一不留神,刚要走进厨房,不知角落里忽地跑出了一个矮个丫头,不小心绊到了他伸出来的腿,“扑通”一下摔倒了。

    “嗳呦!”香儿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丫头胳膊上本就绑着绷带,他这是害得人家雪上加霜了。

    不过……

    香儿低头,打量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小丫头,犹豫不定地问道:“你是那儿来的?我怎好像没见过?”

    他记得当初李大雇镇子上的人时,并未连如此小的童工也不放过吧?

    小丫头忍痛想爬起来,香儿好心空出一只手去扶,还没碰着人胳膊,脑后方突然传来郑李黄大吼一声:“别碰她!”

    香儿吓一跳,不由地弹腿一蹬,倒是言听计从地后退一步,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一边转过头去一边调侃道:“老郑呐,这是你和哪个相好生的丫头……啊!”

    他还未回过身,郑李黄庞大的身躯突然从天而降,于半空中手握铁杵,仿佛正要朝着他直劈而来。

    香儿惊得脚下一滑,“哧溜”一下摔倒在地。

    “郑李黄!你发癫了吗?”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一旁刚还在全神贯注洗碗的老妇抄气手上一只瓷碗陡然起身,朝来人用力掼去。

    郑李黄顺势一劈!

    瓷碗碎落,响声清脆,香儿的小心肝也随之颤巍,终于吓得不敢吱声了。

    郑李黄双脚落地,侧过半张脸来提醒他道:“躲远些。”

    说罢,他持杵而上,朝香儿眼中的客大娘而去。

    只见那往日里年纪一大把、拐杖不离身的客大娘身形一晃,动若脱兔,比那些个跑腿的小厮都灵活百倍,眨眼间轻而易举地便躲过了郑李黄直逼命门的一击。

    香儿目瞪口呆。

    这正当不是戏班子开场了?

    厨房做工的其他人早就吃饱喝足回去歇息了,无不错过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

    还有后院花廊处的两人。

    林黛玉听得这位姐姐名叫“青眉”,也同样夸道:“‘白齿青眉’,姐姐这名字哪里不好听了?”

    这青眉姐姐闻言,眨着眼问道:“你说的可是袁宏道的诗?‘……天公错注不回头,银匣沉沉地下愁。漳水万年嘶吼马,虎号龙愁两废丘。’”

    “正是。”林黛玉本还担心青眉姐姐是嫌这诗晦气,但她瞧她背诗的模样格外动人,一时也得了趣,忍不住问道,“姐姐还看过哪些诗书?”

    青眉搜肠刮肚、青眉摇头自谦:“我不曾读书,只须认得几个字罢了。”

    说者无意,林黛玉听了后却恍惚忆起,几年前自己出入贾府时,也是如此所答……

    “妹妹在想什么?”

    眼前的青眉姐姐睁着圆鼓鼓的双眸,饱含担心之色。

    “没什么,”林黛玉笑了笑,忽而说道,“我瞧着姐姐读过的书定不少,姐姐莫诓我。”

    此话对青眉颇为受用,她正要作答……猝不及防从天而降一块柴火,砸在了两人相依的裙摆上。

    “嗳呦”一声,青眉跳了起来,又忙不迭问一旁的林黛玉:“可有伤着妹妹?”

    林黛玉虽未伤着,但也受了惊吓,吃进几口冷风,又止不住咳了好几声。

    青眉顿时怒从心上,拾起不长眼的柴火,转身欲去讨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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