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屋内,李大和香儿两人正在大虫的铁笼前“密谈”。

    两人方才好声好气安抚住了自己的主人,前后耽搁了不少时辰。

    李大十分不赞同香儿说话前不过脑袋。这小子方才回话那么快,就不怕小爷当真吗?

    有别于以往的小打小闹,这回小爷都说出气话来了,他们实在不知小爷是来真的还是又开玩笑。

    若是来真的,那可不得拦着;若是随口一说,这香儿还顺杆子上,那可不得没完没了吗。

    香儿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表忠心罢了,又何妨了。”

    李大皱眉。瞧他这话说得,他们二人哪个不忠心耿耿了?他何必又多此一举。

    “你脑袋不好使了!”香儿乐道,“你难不成忘了?你日思夜想都盼着小爷能回去。”

    李大诧异:“原来你是想顺着毛儿捋?”

    一旁笼子里的大虫浑身毛发倒是油亮得很,此刻它也正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打量着笼子外的两人。

    李大注意到了,他侧首回望,与大虫乍然对上,大虫倏然收回目光,脑袋朝一侧垂下,又若无其事似的装作温顺。

    这也是个烫手山芋。李大一边忍受着被猛兽盯着看的不适,一边发愁道:“小爷若是家去,这大虫肯定是带不回,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香儿随口道:“交给郑李黄便是了。”

    李大白了他一眼:“人家郑李黄答应了吗?”

    香儿想当然道:“一会我问问他。”

    “好了好了!”李大又看出他这是驴唇不对马嘴了,他转而展望道,“既然小爷已写家书,想必过阵子便有好消息了。”

    香儿拍手称快:“那我们能回去了!”

    李大见此有些奇怪,他怎么忽然同自己一条阵营了?先前不还只会在主人面前谄媚,什么事都依着小爷吗?

    李大审视道:“你不会是骗我吧?你真想回去了?”

    香儿义正严词道:“回!我恨不得今儿就动身!你何必怀疑我。”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两还能不谋而合。李大甚是欣慰。两人仗着大虫听不懂人话,又在大虫的眼皮底下嘀嘀咕咕商量了不少的事,以便能更好的在最后的日子里万事无虞。

    矮屋这儿先前只有郑李黄一个人住,李大招进来的雇工一个都不知道里头有大虫,平日里郑李黄言行孤僻,众人也不会同寒酸的矮屋走近。因此在此处商量秘密之事最为合适不过。

    等完事后李大来到后院,迎面就被厨房门口那群人的热闹引去了目光。

    一直以来大虫吃的生肉都是李大亲自出门采买的,不然每日那么大的食量恐怕会令人心生疑惑。

    此刻他正要从后门出去,顺路途中,就见那群雇工又聚在新修缮的厨房门口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若是在小爷府上,李大早就上前呵斥了,但在如今的小镇宅院中,李大也随他们闲散惯了。

    不仅如此,连他都一不小心听入神了。

    “隔壁那户人家的大爷恐怕要不行了!”

    “你哪听来的消息?这两日隔壁后厨的人见了我都不搭理。”

    “那不就是他们正忙着张罗后事嘛!”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儿我好像看见隔壁那户的丫鬟上街买了好多……”

    “买了什么啊?”

    “就是那些物什啊!”

    死人东西难免犯忌讳,平日里人们都不愿直言不讳的提及,而即使如此含糊,言谈双方也皆能明白意有所指。

    “看来,再过几日,隔壁那户就要办后事了。”

    “我瞧他们有的是人手,想必排场不小。”关键是人多肯定无需寻他们帮手。

    有些人倒也不是不愿帮忙。而且最令人唏嘘的,还是隔壁的病患若这么去了,那可真是“客死他乡”,多么可怜。

    “听说先前还请了金陵来的郎中呢,没成想还是没救活。”

    “金陵来的郎中又如何了?还不是庸医一个。”

    小镇有些医馆名声一般,大家也都习惯了,但是一听到即便是金陵来的郎中也不过是回天乏术,众人又不由地鄙夷了几句。

    李大听着他们又闲聊起了日后隔壁架灵堂、办法事之类的繁琐事,才刚平缓的眉间又皱起来了。

    到时候隔壁那么热闹,他们家的小爷不想凑热闹才怪呢。

    厨房门口聊着聊着,又有人好奇道:“客大娘真当再也不来了?”

    “你少见多怪。就算是我们,也不见得能一直在这家大爷的宅院里做下去。”

    他们是短工。这家大爷只是客居,又不会一直住下去。

    “嗳,你们难道不会多想?”

    李大正皱眉要走,身后还是那群人热热闹闹的谈论声。

    “客大娘孤身一人,若是死在家中也不得而知呀。”

    “呸,你这话也太晦气了,客大娘那么健朗,我看也不可能有事。”

    “有谁知道她家在哪?”

    “你放心吧!李管事都未曾过问,想必是还没有寿终正寝呢。”要不然做雇主的,多少还是会体恤一番手下的雇工们。

    可怜“李管事”李大也诸多繁忙,崴了的脚都还没好全呢,又亲自在外头跑了好几条街。

    他回来后路过隔壁后门,特意瞧了一眼,果然紧闭着。

    此时里面的厨房里,厨娘正对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昭儿,她被盯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一旁的雪雁和紫鹃。

    因为厨娘也并不知全情。可她也确实证明得了,琏二爷这几回喝的都是咸菜汁。

    那咸菜折腾了厨娘好一阵子,她怎会胡说八道,眼下也只是如实以告:“不是琏二爷转了口味,喜欢上了吃咸菜吗?”

    此刻的昭儿真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可是诸多先前的细节皆可以证实紫鹃和雪雁所言非虚,连他自己也在琏二爷“吃药”时闻到了咸菜味,因此当被告知真相时,一切便说得通了。

    他并不气她们为何合起伙来骗人,他只想问了明白:“你们何故如此?”

    雪雁拉走了厨娘,紫鹃低声同昭儿说道:“那薛家送来的郎中,何人可以作人证?”

    昭儿理所应当地答道:“那管事……”

    话应刚落,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可是那个管事凭空消失了!既没有早一步乘船回去,也并未在小镇中再见其人。

    疑神疑鬼的紫鹃自然是万般不信那个诸郎中,但她眼下还不能讲出她自己的猜测,只能先稳住昭儿再说:“既然那管事有疑,那么诸郎中也不能全信。你看我这话有道理吗?”

    昭儿默不作声地点头。不管怎样,紫鹃说的这句话在理。

    可是他刚燃起的一线生机到头来又粉碎得一干二净。

    此刻的昭儿忽地想到,难道二爷真当是喝了咸菜汁才病情转危为安的吗?

    紫鹃生怕他还是认为最初的那坛咸菜乃是“谭蔡”之意,又顺着他的担忧说了几句,好似只要揪出那个不翼而飞的薛家管事,既能救得了琏二爷,又能找到谭蔡。

    不能怪紫鹃心狠,那个谭蔡事小,琏二爷的病和姑娘的安危才更为紧要。若是他们此行真糟了大难,群龙无首的众人也更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谭蔡在地窖里都快住习惯了,除了这地窖颇为简陋,终日见不到多少日光之外,他实则也不如头两日那般恐慌了。

    而且以往都是他服侍国公府的主子们,如今倒换做是有人给他送吃送喝了。

    他哪知道平日里负责照看大虫的郑李黄只不过是随手给他一些大虫的吃食,喂他跟喂大虫似的顺手。

    时日也不早了,谭蔡暗自估摸着,他不久前忽悠这莽夫送去的一坛子菜,若是隔壁的贾家众人还没个反应,那看来是失策了。

    谭蔡有些不甘心,等到今儿郑李黄又来送饭时,他有意想留他说几句话。

    “你先前给你家主人办的差事如何了?怎不见你提起?”他状似关心地问道。

    郑李黄点点头,言简意赅:“嗯。”

    谭蔡一噎。他“嗯”什么“嗯”?难道昭儿如今脑袋不行了?怎一点都瞧不出来呢?还是说那坛子菜并未交到昭儿手中?

    谭蔡并不知琏二爷病情危急,昭儿事急从权,定然先顾着琏二爷。

    但他也是脑袋灵活之人,见先前的计谋并未得逞,他也并未泄气,而是立即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提道:“大爷,你可知先前掉进来的那人是何人?”

    郑李黄并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事,又敷衍地“嗯”了一声。

    谭蔡嘴角抽了抽。他继续唱独角戏道:“先前他同我坦白自己是一个管事,被老妖婆抓进来……”

    其实前因后果还是郑李黄比他知道得多一些。

    后来没过半日,那个老妖婆又现身地窖将那管事抓走了。谭蔡特地说道:“大爷有所不知,那个管事先前在地窖时与我说了,他乃是鼎鼎有名的金陵薛家的管事!”

    郑李黄面色不改地应道:“哦。”

    谭蔡见他如此反应,错愕道:“别说你没听说过……”

    那他岂不是都白说了!

    郑李黄有些走神,他倒是想起了之前意外交手的老妇,那老妇当时呵斥他为“小儿”,想必是鄙夷他有眼无知,没听说过她的来头。

    说起来,郑李黄行走江湖不少年头了,他虽不敢自称知晓一切,但江湖中那些有名头的高人他也是听说过不少,然他并不认识那老妇,若非如此,他那日也不会轻易贸然动手,险些当场落败。

    等到他回到矮屋时,隐约听见隔壁的厨房又热闹了起来,其间有一道些许耳熟的女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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