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姜佑安向一旁做针线活的阮荷问道:“她跟弟弟吵架了?”

    阮荷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是我跟阮家决裂了,以后我就跟着我姐,不回去了,也不给他们钱了。”阮晨烟说道。

    姜佑安在三人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好奇地问道:“决裂了?为什么?之前袁竹劝你搬过来,你不是还不愿意吗?怎么突然想通了?”

    阮晨烟叹了口气,放下了剪刀,转过身来面对着姜佑安,“我才看明白,他们仨才是一家人,我和我姐都是外人。”

    “怎么这么说?”姜佑安问道。

    “公主殿下,你不是有个哥哥吗?就是皇帝的儿子。”阮晨烟说道。

    姜佑安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奇怪,“不是在说你弟弟的事吗?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公主殿下的哥哥上次从这里走的时候,看到我弟在园子门口守门,说我弟长得好看,问我弟愿不愿意跟他去京城。”阮晨烟说道。

    姜佑安听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个废物大哥,整天沉迷声色,这么多年没有一点儿长进,拐不走姐姐,又看上了弟弟。

    “你弟弟答应了?”姜佑安问道。

    “我弟说他想去京城,不过要先回去告诉爹娘一声,你哥哥就送我弟回了家,说要给我爹娘一百两银子,把我弟带走,我爹娘不肯,你哥哥一直加到五百两银子,我爹娘还是不肯,把你哥哥赶走了,还不许我弟以后再过来,省得他被别人拐跑。”阮晨烟说道。

    “你爹娘这么做,也挺对的啊,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心柔不解地问道。

    “心柔姐姐,你不知道,当初一个有钱人要娶我姐当小妾,我爹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就要把我姐卖了,我以为是我们家穷,没有办法,我爹要是一百两把我卖掉,我也能接受,可是,有人要买我弟,给了五百两,我爹都不舍得,我弟是我们家的宝贝,给多少钱都不能卖,我和我姐就可以随便卖掉,心柔姐姐,你说,我和我姐是不是这个家的外人?是不是他们仨才是一家人?”阮晨烟握着心柔的手问道。

    心柔眉头轻皱,有些为难地说道:“男孩和女孩,到底是不一样的,要是把男孩卖掉,你们家不就绝后了吗?”

    阮晨烟失望地松开了心柔的手,“你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

    心柔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们不重要,只是有些人就是这么想的,他们觉得有男孩才是有后,女孩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心柔姐姐说得对,我爹娘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这么想,所以我从家里逃出来了,以后也不打算再回去。”阮荷说道。

    “我跟我姐一样,我也不回去了。”阮晨烟说道。

    “不回去也好,我以后也在这里住下了,我们一起做绢花,一起读书,不也挺好。”心柔笑着说道。

    “嗯。”阮晨烟点了点头,又拿起了剪刀。

    姜佑安见阮晨烟已经做好了决定,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来到了阮荷的身边,拿起了她手边刚做放下的香囊,“这又是给谁做香囊呢?”

    阮荷笑了笑,“是杨大哥托我给他做的。”

    “杨恩?他要香囊干什么?难道是有心上人了?”姜佑安随口问道。

    阮荷摇了摇头,“不知道。”

    姜佑安把香囊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个怎么比你给我的那个沉这么多?你给他放什么好料了?”

    “除了这些干花,我还能放什么?”阮荷笑着说道,“就是放了什么好料,那也是杨大哥自己准备的。”

    自己准备的?杨恩能准备什么?姜佑安捏了捏香囊,感觉到里面有一些坚硬的东西,她瞬间明白了。

    “这香囊做好了?”姜佑安问道。

    “做好了,等下午我就给他送过去,问问他给我什么谢礼。”阮荷说道。

    “正好我闲来无事,我去帮你跑着一趟吧,保证帮你把谢礼要回来。”姜佑安说道。

    阮荷笑了笑,“那就麻烦公主殿下了,谢礼就不用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不错啊,小阮现在都会开玩笑了。”姜佑安笑着点了一下阮荷的脑门,“不过,不许叫我公主殿下。”

    “为什么?公主殿下听起来多厉害啊。”阮晨烟说道。

    “我还是觉得院长更厉害一点儿,你们忙,我去找杨恩了。”姜佑安说着走出了阮荷的房间。

    姜佑安来到杨恩的小院时,杨恩正在凳子上发呆。

    “晒太阳呢?”姜佑安走过来跟杨恩打着招呼。

    “姜院长,你怎么来了?”杨恩起身问道。

    “你托小阮做的香囊做好了,我来给你送过来。”姜佑安说道。

    杨恩伸手接过香囊,微笑着说道:“多谢你了。”

    “小阮让我问问你,给她准备了什么谢礼。”姜佑安笑着说道。

    杨恩把香囊收了起来,回屋拿了个笔架出来,“这是我给小阮的谢礼,劳烦姜院长回去的时候带给她。”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准备谢礼了啊?”姜佑安接过来,看见笔架的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你以前从没有主动让小阮给你做过什么,这次这么用心,这香囊是要送给哪个姑娘的?”

    “没有什么姑娘,我是打算自己留着的。”杨恩说道。

    姜佑安见杨恩不想承认,只好直接向他问道:“你那香囊里装着的,是摔碎的玉璧吧?”

    杨恩只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你既然在意这东西,何苦把它摔了呢?”姜佑安说道。

    “我不能娶周帛,不摔了它,周家人是不会放弃的。”杨恩说道。

    “周通海是你父亲的好友,你真的不想跟他聊一聊吗?”姜佑安说道。

    杨恩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块木头削起来,“不想,过去的事,我都不想再提了。”

    姜佑安在杨恩面前蹲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介意自己认了杨天石做父亲,可是,你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周家人会理解的。”

    “你还记得杨天石?”杨恩停下手,抬头问道。

    姜佑安点了点头,“认太监做父亲,没什么大不了的,改了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周帛肯定不会介意的,你要是有意,不如坐下来,跟周帛好好聊聊?”

    杨恩放下手里的东西,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公主殿下,你还记得有一年中秋,你因为感染了风寒,没有去宫中参加中秋宴会,是杨天石把皇上赐的御膳送到了你府上吗?”

    姜佑安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杨恩把自己板凳搬了给姜佑安坐,自己坐在了一旁的木头上,“那天,杨天石带了一个小太监一起去,你夸那个小太监长得好看,还问了他的名字,杨天石跟你介绍说,那是他新认的干儿子。”

    “那个人,就是你?”姜佑安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我,那个时候,我还不叫这个名字,我也不敢相信,在我因为生病被赶出皇宫回到故乡之后,竟然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公主殿下给救了,还在这里有了住所,学了谋生的手艺。”杨恩平静地说道。

    那个孩子,竟然就是杨恩?姜佑安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你是什么时候进皇宫的?”

    “在我十岁那年,我爹病死了,我们的带的钱也被偷了,为了给我爹买副棺材,我就进宫当了太监,我从小身子弱,经常生病,本想着把我爹埋了之后,我要是死了,正好一家人团聚,没想到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杨恩说道。

    “你从十岁起,就一直在皇宫里?”姜佑安问道。

    “是,开始那几年,我只是在干些洒扫之类的粗活,后来被杨天石看中,被调去他手底下干活,再后来,他就认了我当他的干儿子。”杨恩看着姜佑安,轻轻笑了笑,“其实,在我跟着杨天石一起去公主府之前,我在宫里就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了。”

    姜佑安沉默了片刻,“这么说,你早就认出我来了?”

    “一开始,我还觉得你只是碰巧跟公主长得相似,但后来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我就基本确定了,只是,我不知道原本应该去历国和亲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有心隐瞒身份,我也就不好拆穿。”杨恩说道。

    姜佑安内心感到十分震撼,想到自己和杨恩年纪相当,十岁时的自己在皇宫里享受天家富贵、锦衣玉食,而十岁的杨恩却在伺候她们这些主子,甚至自己在皇宫住到十六岁,都从来没有注意过有他这号人,姜佑安不禁感叹,人世不公竟到如此地步。

    “对不起。”姜佑安低下头,轻声道歉。

    “公主殿下不必跟我道歉,你没有逼迫我什么,我知道你如今不在意身份尊卑,才会坦白跟你说这些,我现在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杨恩说道。

    姜佑安抬起头来,“我不是公主了,我和你一样,改换了姓名,抛弃了过去,你是杨恩,我也只是姜佑安,我们还是一家人。”

    “嗯。”杨恩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周家的事,我不会再劝你,过一阵,我要回京城一趟,你就留在这里。和袁竹她们一起等我回来吧。”姜佑安说道。

    “你要回京?皇上知道你在这里了?”杨恩问道。

    “王世镜在认出我的当天就派人往京城送信了,虽然我让他先不要告诉皇上,但他毕竟是皇上的臣子,不可能听我的。”姜佑安说道。

    “皇上不会为难你吧?”杨恩又问道。

    “不会的。”姜佑安笑了笑,“你也知道,他一向最疼我了。”

    杨恩知道姜佑安说的是假话,如果皇上真的疼爱她,又怎么会让她去和亲。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杨恩说道。

    姜佑安站起身,拍了拍杨恩的肩膀,“你就留在这里吧,替我在这里好好生活,袁竹需要你,书院也需要你,你帮我好好守着她们吧。”

    杨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从杨恩那里出来,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姜佑安缓缓走在小路上,阳光洒下来,已经有了炙烤的意味,路边的野草却完全不介意,向着太阳,尽情地舒展着身体。

    书院还在放假,没有了学生往来,周围变得很安静,入耳的只有近处的虫鸣和村庄里鸡叫犬吠。

    姜佑安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喜欢这样平静安详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她转头向村口看去,村庄旁的田里都放好了水,远处有的农人赶着牛,正在犁田,有的农人已经卸下了犁,牵着牛准备回家吃饭去了。

    村口出现了小孩子的声影,向着田里吆喝着吃饭了,那农人便应了一声,说干完剩下这点儿回去。

    姜佑安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脚步轻快地来到袁家大门口,看到大路上箫悦笙背着弓箭正往这边走来,她便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

    “悦笙,你回来了。”姜佑安向箫悦笙打着招呼。

    “嗯,回来了。”箫悦笙微笑着回应道,“姜院长,正好遇见你,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正往大门走去的姜佑安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什么事?”

    “打扰了你和袁老板这么些时日,我想,是时候跟你们告别了,我要回家去了。”箫悦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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