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白玛第一次带女孩子这样骑马,他之前也跟呷波在神山脚下带游客骑过,但是和今天的感觉不一样。

    苏曼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就像是需要保护的一件宝物一样。

    马儿跑的越来越快,苏曼紧张的贴住白玛,白玛护的紧紧的,一个劲的往前跑。

    跑到很远,呷波都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影子了,才看见白玛转头。

    不知不觉间,天色竟然真的阴沉了下来,但是日光还在。

    蚕豆般大小的雨滴,打在了还热气腾腾的草地上,从稀疏逐渐变的密集,重重的落在苏曼的头上和白玛的肩膀上。

    “姐姐,你看,下雨了。果然下雨了。”

    “是啊,那我们快回去吧。还挺大的样子呢。”

    苏曼是领教过草原上的狂风暴雨的,总是来的措手不及,以及凶猛无比。

    断不是那种浇两下就会收手的,而是会一股脑的倾泄下来,无情的砸在大地上。

    “嗯。”

    白玛给马抽了一鞭子,两个人的脸上开始疯狂的被砸上雨珠,最后变成一片流淌下来。

    很快苏曼的头发就湿瘪了下去。

    策马雨中奔跑,白玛反而很兴奋,这召唤了他的野性。他一个劲的在雨中冲去,马蹄踏在沾水的草地,湿湿哒哒的。

    “呷波!快把马解了!你直接骑回家去!”

    白玛没有打算停下来,而是直接带着苏曼继续往前骑,飞奔回家。

    “姐姐,我要不要把衣服脱下来,你盖着点?”

    白玛看着怀里被雨砸成落汤鸡的苏曼,有些担心。

    “不用不用,你穿个短袖也不行的。马上就到家了,没事。”

    “我行的。”

    白玛本来想说,他就是光着不穿都没事,但是还是收回了后边那句话。

    呷波骑上一匹马,又牵着一匹,直接也跟在了白玛身后,朝村子的方向奔去。

    大大的日光还挂在头顶,天色也不过是由湛蓝变成灰白,而无情的大雨却就这么肆虐了大地,把阳光下的温暖,席卷一空。

    苏曼身上开始有些发冷。

    白玛迅速吩咐呷波把马牵到马房锁好,然后又跑去杂物房取来牛粪,把屋子里的炉子烧了起来。

    “姐姐,你快去擦一下头发,换身干的衣服,我怕你感冒了。待会儿过来烤火。”

    “好的好的。”

    好在只是骑马,还能赶回家来烤火。

    若是爬冰川,对苏曼的体格来说,那可真是灾难了。

    白玛的决定是对的。

    苏曼换好干的衣服,拿着个干毛巾在擦头发。

    “白玛,你有吹风机吗?”

    “没有啊。妈妈之前一直说想要一个来着,但是她又不舍得买。我们去澡堂洗澡,那里都有吹风机的。”

    “啊,没事。我烤烤就行了。”

    苏曼搬了个小凳子,坐到炉子前,歪着头将头发垂下,长长的乌发倾斜下来,散发出阵阵香气。

    苏曼一边拨着头发,一边看着楞在那里的白玛。

    白玛看到苏曼的脖颈,白的发光,香气袭脑,他瞬间楞在了原地。

    “怎么了?这样不行吗?不会烧着头发吧?”

    “啊!不会的。”

    白玛缓过神来,去打开桌上的饭菜,一一放在炉子上热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吃午饭呢,这都已经下午了。

    等白玛把饭菜热好,苏曼的头发也干的差不多了,头发毛茸茸的炸了起来,显得她的脸更娇小了。

    白玛看着她,就像个柔弱的小女孩一样。

    “姐姐,开饭咯。”

    白玛心情很好,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带姐姐骑了马,还是因为此刻的姐姐看着如此可爱。

    苏曼把头发挽起,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坐到了旁边的桌子上,白玛把炉子上热好的饭菜又一一搬了过来。

    “白玛,你妈妈和妹妹明天该回来了吧?”

    “对的呢。妈妈估计明天傍晚的时候到,我到时候把你送到酒店,然后先去学校接妹妹,再去车站等妈妈。这样可以吗?”

    白玛总是尊重她的意见,总是会问她“这样可以吗”。不像她的母亲,总是命令她,从来也不管她到底想要什么。

    “可以的。那明天我们就先睡到自然醒再说吧。”

    “嗯。好的呢。我明天上午可以收拾收拾马房,不然妈妈回来又要说我把马房弄的脏兮兮的不管了。”

    白玛给苏曼碗里夹了一块牛肉:

    “姐姐,你多吃点,以后可就没有草原上这么好吃的牦牛肉吃了。”

    离别总是伤感的,快要离别,却总是惆怅的。

    苏曼吃着碗里的牛肉,在想着明天的明天,哪一天她就会再也见不到白玛了。

    他们这一生,就这么曾经的交集在一起,又那么自然的分开了。

    好像故事的剧本早就写好,但剧中的情绪却由他们来演绎和承受。

    苏曼的头有些昏,或许是想的太多了,她定了定神,脑袋有些沉重,又用手摸了摸脸,脸上有些发烫。

    “白玛,我好像有些感冒了。你家有感冒药吗?我吃一个压一压。”

    这么多年,苏曼家里总是常备各种药物,各种照顾自己的经验都有,吃上一颗药,再好好的睡上一觉,往往感冒就能压下去了。

    “啊,不是吧,姐姐,你要感冒了啊?我现在去给你买,你要买什么药你告诉我。”

    “没事,不急。你吃完饭再说。可能是刚才淋雨了。”

    白玛可等不了了,他马上放下筷子,用手擦了擦嘴,穿上外套就准备往外走,外面的雨还是很大,但是他开汽车去,问题不大。

    “姐姐,你把要买的药发微信告诉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白玛就冲进了雨中,钻进了他的汽车。

    苏曼记得他曾经说过,以前特别羡慕别人家门前停的小汽车,而他家院子里却只有马。

    连白玛妈妈的电动车都是去年才买的,去年他挖完虫草下来,就花三千六给阿妈买了一辆电动车,那是最时兴的款式。

    高原上的电动车、摩托车,都和汉地不一样,动力都要强上许多。

    因为要爬山路,在汉地平原的电动车,往往在这边去不了太多的地方。

    可惜最后胆小的白玛妈妈还是没有学会,洛绒表嫂教了她许久,她终于放弃了。

    最后反倒是妹妹学会了,之后白玛妈妈要去哪里都是由妹妹载着。

    而妹妹的腰上,也骄傲的挂上了一把电动车的钥匙,从来都不离身。

    苏曼把要买的几款药发给了白玛,感冒药,消炎药,退烧药,能想到的她都写上了。

    汉地人在高原上感冒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若不及时压下去,就会发展成肺炎,最后是肺水肿,甚至危及生命。

    实在不行,还需要紧急下撤到平原,吸上充足的氧气就好了。

    来之前,苏曼也是做了一些功课的。

    苏曼把桌上的剩菜剩饭收了起来,安静的坐在炉前烤火,她的脸被烤的越来越烫,也不知道是发烧了,还是炉火的缘故。

    等到白玛回来的时候,才听见白玛说:“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没事吧?”

    “没事没事,估计是火烤的。”

    苏曼吃了药,把毛线帽子也戴了起来。

    “姐姐,我看你要不晚上也睡厅里吧,厅里挨着炉子暖和些。”

    苏曼想了想,好像也是:“行。”

    白玛进去把苏曼的被子抱了出来,给她在靠近炉子的长凳上腾出一块地方,细致的铺上。

    这是苏曼在白玛家,住的最后一个晚上。

    白玛又烧了一大壶热水,给苏曼冲上奶茶。

    “姐姐,喝点奶茶,补充能量。”

    苏曼一下子被白玛的忙前忙后触动了,她想,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她,生病的时候,都是自己去买药,自己去医院看病。

    从来没有。

    想着想着,不禁又有些湿了眼。

    她捧着热热的奶茶杯子,红着眼睛望着炉子里燃烧的火焰,火苗左右蹿动着,好像曾经的那个自己,在水深火热中的挣扎。

    白玛又从妈妈屋里翻出了一个毯子,给苏曼披在了身上。

    “姐姐,这个是羊毛的,可暖和了。”

    苏曼放下杯子,双手裹紧毯子,望住了白玛的眼睛,他忙前忙后,满是担忧。

    “白玛,别忙了,我没事的。你这样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怎么了?”

    苏曼抿了抿嘴:“嗯,以前没有人这么照顾过我。所以,我有些不自在。总感觉亏欠了你一样。”

    “怎么会呢。”

    白玛十分的不理解,被人照顾,这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

    可是......苏曼说过,她妈妈不爱她。

    白玛蹲在苏曼的眼前,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姐姐,我知道以前没有人照顾你,爱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想你妈妈的事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呢,你看,我们都很爱你,你长的好看,又善良,很多人都愿意照顾你的。你不要觉得亏欠,我很愿意照顾你的。”

    白玛伸手摸了摸苏曼的额头,帮她拨开额前的长发,非常认真的看着她,他十分心疼。

    苏曼的眼睛红了又红,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她接受着火焰与白玛的洗礼,他们给她的温暖,让她的心从内到外的热了起来。

    “姐姐,等你回去了,我就不能照顾你了......”

    说着白玛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他还不知道如何去接受苏曼的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这个样子,我的心好疼呢。”

    白玛飞快的用手臂擦了一下眼睛,然后抱住了裹着毯子的苏曼,埋着头轻声的流泪......

    “姐姐,我不想你走......”

    白玛像抱着一个他一直珍视着、保护着的礼物,生怕她离开了他的怀抱就会碎掉。

    他对苏曼离开后,不能再被他保护着,而感到深深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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