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村长就招呼村里的打火队开会,群里通知了一遍又一遍,还挨个打了一遍电话通知。

    事情似乎很紧急。

    夏季,是山火高发时期。通知打火队聚集,那就是哪里发生山火了。

    而白玛,就是他们村里打火队的一员。

    打火队,有点类似民兵的意思。就是平时没什么事,各忙各的,有事的时候,就会召集大家一起,听从上面的统一安排。

    村官会带领着他们这些临时组建起来的打火队,深入山火处。

    而这些打火队的小伙子们就会背着沉重的灭火器、水桶等各种装备上山。可能要在山上徒步好几天,哪里有火,就去哪里扑灭。

    往往回来,都会是灰头土脸的一身漆黑。

    白玛迅速通知了苏曼,他可能要上山几天,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上山灭火。

    苏曼头一次听说灭火,是由各村的小伙子们临时组建的。

    这件事情,一开始她还是一头雾水,直到看到网上的新闻,才知道,这是他们长西地区的一场不小的大火。

    已经烧了几天了,只不过不在巴龙县,所以,这会是一场危险的任务?

    “白玛,你会灭火嘛?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要干这种事情呢?”

    “有什么不会的嘛,有人教的嘛。你放心吧。”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去真正的灭火。他也是在去年满十八岁的时候才刚进的打火队。

    白玛给苏曼发来他们准备出发的照片。

    每个人都穿着制服、戴着一顶红色的棒球帽,站的高高低低、笔挺笔挺的一群人,全部都是十八九岁的面孔,在苏曼眼里,他们看上去,都还是孩子。

    而他们,就要去山上未知的山火里,灭火了。

    “白玛,你们做这个事,会给钱吗?”

    苏曼还是想到了“钱”。

    “给什么钱嘛,每家都要派人去的,只是每次不一样嘛,这次我去了,下次就是别人去。都要去的,轮流的。”

    轮岗制。免费。责任。义务。

    这是苏曼获得的信息。

    山上几乎没有信号,苏曼发出去的信息,有时候一天才能等到回复。

    “姐姐,我刚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我怕手机没电,一直没敢开机呢。”

    苏曼又收到了白玛发来的一些照片,他衣服胸前和袖口已经脏的黑兮兮的了。

    他们坐在山林的地上吃着泡面,每个人都是笑着的,白玛也露出了他那口白牙,在黑黢黢的脏脸下,那排牙白的更加突兀了。

    “白玛,你们灭火危险吗?”

    她看照片看着好像还好的样子,大家集体活动,照片里白玛还给她拍了几小堆被他们熄灭的火堆。

    “没事的,姐姐,不过这些照片不要外传哦。”

    白玛叮嘱苏曼,因为这次火灾网上已经开始报导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们被叮嘱不可以外传现场的照片。

    这些照片都是白玛为了让苏曼放心而偷偷拍下的。

    甚至有一张,他躺在地上睡觉,只露个眼睛,后面小山坡上大家都在睡觉的广景。

    “你们真的好辛苦哦!”

    苏曼终于看清了他们这些“打火队”在做的事,以及是有多么的辛苦。

    或许,在山上呆惯的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他们,自己并不觉得吧。

    每天苏曼都在胆战心惊的等着白玛消息的回复。有时候聊个三五分钟,信号就断了。她也习惯了白玛忽然的“下线”,那一定是没信号了。

    后来他们定好了,每天晚上十一点钟联系。

    在打火队开始休息的时候,白玛就会在山上到处走,寻找有信号的地方。

    “姐姐,我在一个小山坡上呢!这里风好大。”

    白玛说的是一个小山顶。他大约走了二十分钟才找到这里,找到信号。

    这个小山坡,在黑漆漆的月空下,能隐约看见站了好几个人,都是在给家人、恋人,或朋友,报平安的。

    山上的夜晚特别的冷,更何况是在一个空旷的、有信号的山坡上。苏曼能听到风呼呼的声音,连白玛自己都在不停的说冷。

    让一个高原人,从来不怕冷的高原人,都说冷,那一定是特别特别的冷。

    苏曼不敢想,到底有多冷。如果是她,一定连半分钟都不想呆在那里。

    可白玛,跟她足足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直到山坡上的人一个个都扛不住了回去了,当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白玛才说:“姐姐,我看那个人也要走了,我也要走了。”

    “嗯。快回去吧。太冷了。”

    苏曼这才发现自己的恋恋不舍,以及对白玛每日的思念与担心。

    她和白玛,好像已经连在一起了。

    熬了好几天,原本说的一周能结束,最后还是拖到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多出来的这几天里,苏曼每日都心急如焚,她迫切的期待白玛早日下山。早日归来。

    “姐姐,我们上车了,大概晚上十二点钟到县城。”

    终于收到了回来的消息,苏曼激动不已,她从未如此为别人激动过。

    “你身上那么脏,要先去县上洗个澡吧。”

    “嗯。我先去县上澡堂洗个澡,然后我再来找你。姐姐,我好想你呢。”

    我也想你。这句话,苏曼说不出口。

    “嗯。快回来吧。”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苏曼从未觉得时间这么难熬。白玛终于进入了县城,终于下车,他说要回趟家取干净衣服。

    苏曼一直在等,每分每秒的在等。

    白玛说开上车了,正从澡堂过来,很快,就几分钟。

    苏曼守在咖啡厅的门口,裹着她长长的羽绒服,就像裹着一床被子一样,守在门口张望着深夜里每一辆亮起的车灯。

    白玛将车子停在门口,当他从车里下来,朝着她走来的时候,苏曼分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秒。

    她好像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像是见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却十分期待的人。

    白玛顶着依然乱糟糟的一头长发,越来越近的向她走来,眼神逼近,直到站在了她的面前。

    “姐姐。”

    “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是没洗干净吗?”

    “嗯,着急来见你,随便洗了一下。”

    头发都没有吹干,也没有洗干净,就像是随便打湿、随便抓挠两下,糊弄自己骗自己骗别人我洗过头了。

    苏曼不敢看白玛的眼神,她怕暴露自己的异样。她对他的思念与期待,像漫天的星星一样高广,无处可藏。

    “要不要上楼再洗一下?我这里有热水也方便。”

    苏曼领着白玛一步一步的跨上楼梯,她的心开始“砰砰砰”的跳,她努力的压制自己,让自己显得和平常一样。

    “好啊。你不看看我吗?”

    “洗完再看。”

    白玛抿着嘴笑了笑,又忍不住的舔了舔唇。苏曼发现他特别喜欢舔唇,好似他们高原人都喜欢无意识的舔唇。

    或许他们经常会害羞,又或许是经常会不知所措。

    苏曼给白玛拿了一个白毛巾。

    “里面有洗发水,别感冒了,早点洗完早点出来。把浴霸打开。”

    “知道啦,姐姐。”

    待白玛进去洗头的时候,苏曼在露台上泡好一壶热茶。深夜有些凉,但是她还是喜欢在这里,裹着长羽绒服,看看星星。

    白玛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了出来。苏曼看着他十分的害羞,这黑夜似乎在诉说她的心事,将她隐蔽的心事诉说给白玛听。

    “快擦,一会儿感冒了。我去给你拿个吹风机。”

    苏曼这才想起,露台上没有插座。

    “哎呀,你还是去我屋里吹吧,这里没有插座。”

    苏曼过去把自己的房门打开,白玛跟着走了进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进苏曼的卧室,但这是他第一次深夜走进苏曼的卧室。

    房间的灯被苏曼打开,连着露台的黄光,显得卧室无比的明亮。

    “你吹吧。”

    苏曼给他搬来了一张椅子,让他坐下慢慢的吹。

    白玛开始胡乱的拨着自己的长发,水渍甩来甩去,简直就是一团糟。

    “你会不会吹头发啊!”苏曼看着,这简直就是在蹂躏自己的头发。

    “我不会啊,我平时也不怎么吹。”

    也是,白玛家连个吹风机都没有。对了,她阿妈一直想要个吹风机。苏曼想着明天给白玛妈妈买一个吹风机送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苏曼在一边看着,实在是着急的想上手。

    白玛道:“姐姐,要不你帮我吹吧。你教教我,下次我就会吹了。”

    白玛扁着嘴,故作无助祈求状,苏曼接过吹风机,站在他的身旁,准备帮他吹头发。

    她尝试的轻拨了一下,白玛的头发很硬很乱,她有些无从下手,不敢触碰太多。

    “姐姐,你好好吹嘛!一会儿我真要感冒啦。”白玛开始撒娇,

    苏曼恢复正常,开始不停的拨弄着他的长发,时不时手心划过他的额头,时不时划过他的耳朵。

    白玛的耳朵通红。或许是吹风机吹的。

    就这样吹了好久,直到头发全干,白玛忽然仰头,望着苏曼,苏曼迎上他的眼睛,一阵慌乱。

    “姐姐,你想我吗?我好想你呢。”

    “想你个头......你好好回来就是了。”

    苏曼放下吹风机,将白玛赶了出去,两人回到露台,茶已冷,只好望远空繁星。

    白玛将长发向脑后拨去,长发垂落,一阵清香袭来。

    苏曼仰头看着那张立挺的侧脸,这一刻,她也想像德西一样占有,若白玛永远能陪着她该有多好。

    “白玛,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呢。”白玛侧低着头也看向苏曼。

    “我们的生日都是办身份证的时候乱写的,阿妈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

    “那你过过生日没有?”

    “没有呢。”

    苏曼又找到了白玛的第一次,他的第一次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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