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都知道,那个人肯定是邹之。

    这间教室里一共有七排桌子,竖列是二四二分法,两侧是两人一桌,中间是四人。

    奚雨和沈雨池坐在教室靠窗的那边,奚雨在里沈雨池在外,是倒数第二排。

    邹之就坐在她的右后方,也就是最后一排。

    很方便观察她的位置。

    沈雨池没回头,但后来总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时不时盯着自己。

    今天不是正式开学,自然也不用上课,班里的人大都拿着书在自习。

    沈雨池也拿着本语文书随意翻着,书页被卷着翻起,后又落下。

    看似注意力在书上,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

    沈雨池的耳朵听到邹之拿起笔写字的刷刷声,也听到了并不频繁的桌椅移动的声音。

    一点一滴,好似都能幻化成画一样,在沈雨池的脑海里生动的演绎着。

    邹之邹之,邹之的一举一动都在不经意间充斥了她的整个脑海。

    沈雨池觉着这节课并不漫长,但就是难熬。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的时间,沈雨池听见声音就起身走了出去。

    她想要避开这间教室的人,去外面透透气。

    明明从后门走更快,但沈雨池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绕路多走一段从前门走出去,只为了尽可能躲开后面的人,之后的每节课都是如此。

    只要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沈雨池就绝对不会待到教室里,躲着邹之的姿态非常明显。

    沈雨池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再次见到邹之,自己会下意识得想要躲开他,避开两人之间的接触。

    但面对眼前的情况,沈雨池还是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顺从心意。

    就那么循环往复,直到今天的最后一次上课铃声响起,沈雨池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沈雨池刚坐下,一直观察着沈雨池的,邹之的视线也自然的回到了沈雨池的身上,状似不经意的看向她。

    她变了许多。

    原来的长发变成了短发,人看着比之前还要瘦一点。

    他想起今天两人对视上的那一幕,邹之总觉得沈雨池的眉目带着一丝抹不开的忧愁,却又被她掩饰的很好。

    就像套上了不同情绪外衣的壳子,内里被遮掩着模糊看不清。

    邹之不知道分开的这三年到底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雨池和邹之从小一起长大,初中的时候,邹之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离开了临川。

    邹之走的突然,两人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分开以后两人开始线上还经常联系,每次都要和对方分享很久身边发生的事情。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联系的频率慢慢变低,沈雨池的话也越来越少。

    邹之总觉得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疏远起来了。

    邹之对这个变化很无力,又无可奈何。

    他不想因为距离的缘故,因为他暂时没有办法改变的不可抗力,阻碍沈雨池对她的分享欲,减少他在她生活里出现的频率。

    他不想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的关系走向尽头是疏远的那条路。

    他觉得沈雨池现在的生活里,他不再是重要的人,他变得可有可无了。

    后来邹之因为这件事生了沈雨池好几次闷气,两人之间终于爆发了一次争吵。

    说是争吵其实都算不上,因为只有邹之在吵,沈雨池只剩下沉默和道歉。

    那次是邹之第一次对沈雨池发那么大的脾气。

    邹之不明白,现在明明和过去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但总感觉有什么把他们渐渐的推远了。

    邹之气了多久,沈雨池就哄了多久。

    两个人的聊天界面最后停留在沈雨池那天下午最后发来的两条消息上。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难过了。】

    【我们还可以和好吗?】

    那天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正好是篮球比赛,邹之忙着比赛,直到结束才看到沈雨池发来的消息。

    那时的邹之气已经消了,早已经准备和好结束冷战。

    看到沈雨池搭好的台阶,还难能使起了小性子,装起冷淡的模样,想让沈雨池多哄哄他。

    刚买好晚饭的邹之,找了一个人不多的角落,拿着手机对着屏幕那边的人打字,准备接受沈雨池重归于好的邀请。

    六点二十八分,邹之说了【嗯。】

    他等了很久都没见对方回复。

    八点二十一分,邹之又说了【好。】

    邹之觉得可能是对方在忙,还没来得及看到手机的消息。

    十点十五分,邹之再次说了【可以。】

    邹之心想,这次总应该看到了吧。

    他盯着手机看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邹之有些坐不住了,但又安慰自己耐心的等。

    没关系,毕竟之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晚上十一点整,邹之很正式的又说了句【我们和好吧。】

    别扭的小孩不知道在心里原谅了沈雨池多少次,开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着。

    等待的时间磨的邹之的小情绪早已消耗殆尽了。

    邹之开始等的时候,心里还想和好后要因为等待的时间,要多耍会儿小性子让沈雨池在哄哄他。

    情绪稳定的邹之不怎么生气,难得生气,却是有些难哄的。

    毕竟在亲近的人面前,最真实的情绪总会不自觉流露出来。

    更何况是发生在邹之身上,这种长大后少见的带着性子的情绪。

    邹之等了又等,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已经是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沈雨池可以回应他,哪怕说一句话也行。

    他等了一次又一次,等了一天又一天。

    邹之却发现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应——

    因为沈雨池的头像框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思绪伴着记忆飘的太远太远,游离于之中,等到再回神过来时,最后一节晚自习已经下课了。

    下课铃正叮铃铃的响着,邹之抬头看向沈雨池的位置。

    沈雨池临下课的时候偷偷瞧过邹之几次,每次看他都是低着头看书,捏着根笔在指尖慢悠悠晃着的样子。

    她知道这是邹之之前的习惯,想东西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做着这个动作。

    她猜测邹之现在应该在发呆,趁着现在沈雨池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只等下课铃响,把握住这大好机会。

    因为至少现在的沈雨池对邹之还是有些逃避的态度在的,两个人的关系就像两个不尴不尬但十分陌生的旧相识一样。

    这种止步于此的表面的平静会让她暂时很安心,不知道怎么面对重逢的旧人时,逃避是她心安理得的解决办法。

    懦弱虽然可耻,但逃避真的有用,至少对现在的她来说。

    所以邹之回过神来就发现沈雨池早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位置,正背着包向外走着。

    奚雨住校,所以出了教学楼两个人就并不顺路了,沈雨池拐弯去了车棚,然后推车走出来校门。

    放学的时间比较晚,路上行人不多,马路上灯火通明的亮着。

    即使没有同路的人沈雨池也并不害怕。

    她骑得不算快,放学后回家的这一段路,是她每天难得的放松时间。

    寂静的夜晚总是能让她思考许多的东西,或者放空大脑。

    不久,沈雨池就到了家楼下。

    每天习惯了的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她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机械性地重复停车上楼在这一系动作。

    就这样一直放空到沈雨池站到家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

    沈雨池在门外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吵得要命的声音。

    一边是恼羞成怒逐渐暴躁的男声,一边是声音尖锐,发狂的女声。

    明明隔着一扇门,沈雨池却好像还是能够感受到里面剑拔弩张的气氛,猜到里面咄咄逼人的姿态和咒骂不休的语句,数不清的伤人语句。

    争吵,屋内的人又在争吵。

    沈乘鹄今天回来了,于是他和妈妈又开始了争吵。

    沈雨池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在这种时候还是觉得那么大的世界好像还是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容身之所。

    她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就算推开这扇门也并不会改变什么。

    沈雨池想象着,她推门走入屋内的场景。

    刚刚还声嘶力竭的父母会十分尴尬的停住,然后背过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掩饰自己还没平息下来的情绪,以及算不上好看的脸色。

    等到沈雨池进入房间内,或许就沉寂下来不再争吵。

    也或许会等沈雨池进入房间后,旁若无人的继续争吵,仿佛屋门是屏蔽一切声音和情绪的利器。

    好像无论推开哪扇门,门的两端都会自动变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楼道的灯被声音影响着暗了又亮,明明灭灭的照着沈雨池垂着的头。

    沈雨池平静下来的心好像又被灌入了沮丧的药水。

    她现在不想回家,就转身乘电梯重新下了楼。

    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一番之后,沈雨池还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些东西,当作一会回来晚了的借口。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沈雨池提着手里的袋子重新上楼走到家门口。

    她的耳朵贴在门上静静的听了会,确认屋内没有再次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才捏着钥匙打开了家门。

    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

    昏黄的灯光投射出的光亮照着坐在沙发里的妈妈司风,她的头发自然散开垂落在肩两旁,一旁的刘海盖住了一只眼睛。

    因为是胳膊撑着脸,脸歪着,头发的阴影又笼罩了另外半边脸。

    沈雨池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听到她的声音。

    “回来了?”司风的声音不大,还带着浓浓的疲倦感。

    “嗯。”沈雨池应了声。

    “回来的时候有点饿,还去买了点东西吃。”沈雨池说着,举起手里的袋子摇了摇,“要不要吃一点?”

    “不用了,你早点休息吧。”司风调整了一下语气,用尽量舒缓的声音开口说道。

    “好。”

    没有了交谈的声音,显得客厅更静了,两人兴致都不算高,也就没了缓和气氛的意思。

    沈雨池换了鞋,抬脚走进了走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等沈雨池洗漱完,时间已经很晚了,沈雨池随意擦了两下还滴着水的发梢,将毛巾搭在肩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的打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安静的不行,脚步声在这样的氛围里都显得格外重,沈雨池踮着脚,让自己走动的声音尽可能显得小一些。

    司风已经倚着沙发睡着了,沈雨池离得近了,灯光打着终于看清了妈妈司风的脸。

    睡着了还皱着眉,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悲伤。

    沈雨池抬起手轻轻抚平了妈妈司风的眉间,找来沙发毯给她轻轻披上。

    多开心一点吧妈妈,做好这一切后,沈雨池看着妈妈的脸想到。

    客厅的那盏小灯被沈雨池关掉以后,重新归于了黑暗之中。

    沈雨池靠着她房间的光亮,从客厅慢慢走回屋,关上了门。

    客厅里的冷风吹动了茶几上摆弄的花朵,,花微微拂动,像是惊扰了它的好梦。

    沈雨池回屋后又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桌旁那本有些旧了的日记本。

    日记本很厚,看得出已经写了不少的东西了,如今这本子还剩下最后一页。

    沈雨池提笔在最后一页写下——

    邹之回来了,那一眼我没看错人,真的是他。

    顿了顿,她又写下“不可能的事情也不一定一直都是不可能。”

    爸妈又吵架了。

    这本日记写完了,它要退役了。

    沈雨池写完,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哭哭脸的可爱小人。

    新学期了,新的开始来了。

    最后一个字写完,最后一页也被合上。

    沈雨池写完日记,关了灯躺在床上,脑袋里反复想着今天和邹之的对视。

    十七岁的少女心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沉甸甸的落在心上,被柔软的心包着,带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怀揣着这些心事的沈雨池,在今夜辗转难眠,直到很晚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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