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衔月意外地睡过了头。

    她其实六点多的时候醒来过一次,若是平常,估计直接下床洗漱了,可偏偏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之后竟然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现在回想起来,估计是因为那个没做完的梦吧。

    可是偏偏回笼觉醒了之后却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

    既然早上没能起来,林衔月索性也就给自己放一天假,没去图书馆学习,想着把宿舍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本来在宿舍瘫着的蒋静也被她感染,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断舍离,结果刚把垃圾丢出去购物瘾就犯了,非要到超市去买兜子零食犒劳自己。

    林衔月想着外面天气正好不错,便简单收拾了下和她一起出了门。

    去的是校外的大超市,虽然直线距离不远,但弯弯绕绕的,也要走小二十分钟,不过两人边走边聊,也不算无趣。

    聊着聊着,蒋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嗤笑一声:“那天上大课,孙浩看见你换发型,还跑来问我你最近是不是打算谈恋爱?我说没有他还不信。”

    林衔月没忍住,拧了下眉。

    孙浩也是法语系的,长得不错,但嘴碎,而且脑子不太清楚。大一的时候追林衔月,告白的第一句是我喜欢你,第二句就是希望将来可以有三个孩子,一个姐姐,两个弟弟。

    被林衔月拒绝之后,孙浩还以为是因为女孩子害羞,买了束花又跑到宿舍楼下来一套,那次不等林衔月开口,徐云烟就气得不行,冲下去就是一通嘲讽洗礼,这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对这种人,就算是林衔月也鲜少有好脸色,略嫌弃地问:“他为什么这么问啊?”

    蒋静是纯把这事当笑话说给林衔月听的:“还能为什么,他现在谈的那个大二的小女孩就是你现在这个发型,好像还是和你在同一间理发店,找同一个托尼做的。”

    林衔月大脑一个激灵,抖了下,语气也结巴起来:“他不会以为?”

    “嗯!”

    蒋静夸张地点了下头:“他这种告白还没成功就想着生小孩的男人,很会发散联想的。”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怼过他了,说你换发型纯粹是因为自己喜欢,和男人没有半毛钱关系!说起来这些男的也真是离谱,美女换发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没开化的野人管了!”

    蒋静说的义正言辞,林衔月的眼睫却没忍住颤了两下,莫名的有些心虚。

    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傅初白。

    连带着早上尚未回忆出答案的问题一起,

    那个让她躺回去重新睡了个回笼觉的梦,好像也和傅初白有关。

    蒋静本来是等着林衔月和自己一起吐槽,结果抬眼只看到后者脸上那一瞬间夹杂着多种复杂情绪的神色,愣了下,大惊:“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会是被...”

    她一开口林衔月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刚准备打断解释,包里的电话就先一步发出声响。

    林衔月愣了下,将手机拿出来看。

    在看到屏幕上的姓名时,她的瞳孔几乎是立即紧缩了下。

    电话还在响,但她却没有接,反而是抬起脸看着蒋静:“导员的电话,你恐怕得一个人去超市了。”

    导员平常也喜欢联系林衔月帮他做些小事,蒋静对此也没奇怪,眼神安抚了下后便转身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等人走远,那通因为时间过长而自己挂断的电话第二次拨来。

    不知道是不是林衔月的错觉,她甚至觉得本来一模一样的铃声都变得令人烦躁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滑动接听键,声音很低,像是快要把人冻住的冷空气:

    “喂。”

    似乎是信号不好,电话那头的人足足等了好几秒才猛地发出声音:“闺女!最近怎么样!”

    兴致勃勃的,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要分享。

    林衔月眼瞳是一片寂然的黑,随意聚焦在街对面的枯树枝上:“你有什么事?”

    “我还能有什么事!”

    李成嘿嘿地笑了两声:“做爸爸的关心一下女儿最近的生活,这不理所当然。”

    林衔月表情未变:“你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哎哎哎!不准挂!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好话也听不进去!”

    林衔月沉默,垂着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李成似乎是走到了个安静的地方,周遭的杂音小了许多:

    “我听你弟弟说,前阵子他问你要点钱你没给他?”

    果然,这才是正题。

    林衔月扯动嘴角冷笑一下:“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哪里来的弟弟。”

    几乎是在她这句话说完的瞬间,那边的李成就如她所料的,几乎是立刻卸下慈爱父亲的伪装,暴怒开口:“他怎么不是你弟弟!他妈的,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种!”

    林衔月没理。

    这话从小李成就说,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又怎会被影响呢?

    李成似乎是被她的沉默气到,声音更大,语气也更凶:“你他妈的现在上了大学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你弟弟问你要点小钱你就在那摆谱!”

    林衔月终于是没忍住:“你怎么不给他,那可你亲爱的儿子啊~”

    她这话算是揭李成的短,可偏偏那人是个脸皮厚的,根本不在乎,骂了句脏话:“老子要是有闲钱能让他可怜巴巴地找你开口,你赶快给,别废话!你弟拿钱有大用处!”

    “大用处?”

    林衔月嘲讽地哼了声:“他一个没毕业的中专生,拿钱能有什么大用处?”

    说起自己的宝贝儿子,李成向来是骄傲的:“你以为你弟和你一样,是个只知道傻读书的书呆子啊?他拿钱是要为他毕业之后找工作打通门路!”

    “所以你别拖拖拉拉的,赶快把钱给你弟弟!”

    “我没钱。”

    “你没钱?!”

    李成的音调顿时拔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名牌大学的人,出去随便做个兼职就是几千块的工资,你能没钱?!”

    这话说完,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嘿嘿地笑了两声,像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驱虫,攀着林衔月的神经往她脑袋里钻:

    “就算你没有,你舅舅没有?你舅妈没有?还有那个林子行,现在也是上班拿工资的了吧!”

    林衔月的神经猛地往上跳了下,饶是她再想克制,听到这话也没了定力:“你怎么好意思提我舅舅他们,他们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怎么没关系!”

    李成咳了两声:“妈的,当年要不是他非把你带走让你去上什么破学,你现在指不定都给老子挣多少钱了!”

    林衔月不禁攥拳,指尖嵌入皮肤,是刺骨的痛。

    那头李成的话没停:“你不给你弟钱,行,但你得给我钱吧!这点法律知识我懂,我是你爹,天经地义你要给我付赡养费的!”

    “赡养费?”

    林衔月猛吸一口气,止住因为激动而不断起伏的胸口:“李成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

    “十岁之前,我是我妈一手带大,十一岁我就被舅舅接走,从那之后,每一分每一毫都是舅舅舅妈掏的钱。满打满算你养我,不过是让我过了一年猪狗不如的日子,你怎么好意思和我提赡养费!”

    猛烈而复杂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如同开闸的水库,倾斜而出,林衔月只觉得喉头像是被堵了什么东西,松动了好一会儿才沉着声音缓缓道:

    “而且你这些年,也没少从舅舅舅妈那里,要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吧!”

    这句话不长,但说完它却仿佛用尽了林衔月全身的力气,她没等电话那头的李成是什么反应便将通话挂断,然后任凭胳膊无力地垂落在腿边。

    意识变得混沌起来,甚至连眼前的街道都变得弯弯曲曲,让人看不清楚方向。

    窒息感像是潮水一般把她整个人包住,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腿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顺着某种生物的本能。

    她没想到会有这一幕的。

    她本来以为已经知道事情全貌的自己能够做到用冷静蔑视的语气面对李成。

    然而没想到的是,摊开一切的是她,

    先崩溃的,也是她。

    林衔月,你可真没用啊。

    心里的一句陈述掷地有声,同时脚步伴随着周围的人潮骤然停下,像是宣判带来的副产物。

    她莫名有些慌,带着某种想要逃离此时困境的想法猛地朝前踏了一步。

    然后,她听到周围人群小声的惊呼,紧接着,是从手心传来的滚烫温度。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拽着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微转,然后不算轻的,砸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是熟悉到已经不需要大脑辨别的烟草味道。

    林衔月的脊背猛地僵住,抬起脸。

    她面上有些懵,界限分明的瞳孔里明明印着男生的影子,却像是没聚焦似的,带着一片无措的恍然,半晌,双唇轻启:

    “傅初白?”

    是真切的疑惑和好奇。

    傅初白垂眸看着女孩沾了些许水气的睫毛,喉结滚了下,轻笑道:

    “看来真是傻了,不仅横冲直撞地往马路上走,连人都不认识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揽着林衔月的动作没松,胳膊虚虚地横在她的后腰处,十足十地保护姿态。

    这一句话字不少,傅初白又刻意拉长了语调,等话音落下之后他看见林衔月似乎是眨巴了两下眼睛,眼底那点茫然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如同幼兽苏醒。

    傅初白舔了下牙,不由得起了些恶劣心思。

    他微微弓腰,声音贴着林衔月的耳廓,混着气,带着让人耳廓发软的热度:

    “这下看清了吧,”

    “用不用我,再靠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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