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个大阴天,厚重的云层压下来,让人无端地有些喘不上气。

    期末考试在即,徐云烟终于在早晨睁眼的时候感觉到时间的紧迫,罕见地背上包和林衔月一起出现在图书馆。

    遵从过往期末的复习模式,徐云烟只需要按照林衔月书上标注的将知识点联起来,遇到不会的题让她给自己讲解明白,最后在做上几道林衔月出的例题,基本就不会挂科。

    今年当然也不例外。

    在第三次让林衔月给自己讲题之后,徐云烟恍然:“啊,所以这题是这么做的。”

    林衔月点点头:“这题上课的时候老师专门强调过,所以考试绝对会考,你搞懂了就行。”

    “显然我已经搞懂了。”

    徐云烟在自己的题面上打了个巨大的一百分,然后耸了下肩,一脸好奇:“那么请问你呢,林衔月同学,你搞懂了吗?”

    林衔月被她问的愣了下,眼皮无措地眨巴着:“我?我搞懂什么?”

    徐云烟沉默了会,然后长吸一口气:“三十分钟之前我第一遍问你题的时候,你就停在这一页,半小时过去了,还在这一页!”

    “要么这页有一个困扰全系并且无人可以解答的问题,要么就是你在想别的事情所以走神了,你觉得是哪一个?”

    林衔月恍惚了几秒,垂下眼睛看向面前翻开的课本。

    按照徐云烟说的,她在这一页上消耗了很长的时间,但实际上,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至于她在想什么?

    林衔月想,无非就是那些事,

    以前的,现在的,不会后悔的。

    现在看来林子行昨天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果然没错,

    这件事情不解决,她是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准备期末考。

    她阖了下眼,将书本合上,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似的:“你说的对,我今天的状态不适合学习,你先自己看吧,有什么不懂的,晚上回去我给你讲。”

    徐云烟本来是打算顺着这个话题和林衔月好好聊聊,完全没想到对方来了个釜底抽薪,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把包收拾好,把凳子往里一推,说了声再见便抬腿往出口走去。

    不懂,

    徐云烟挠挠头,

    从国庆节回来之后,她就有点不太懂林衔月了。

    -

    林衔月出了图书馆之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转身就走出校门上了公交车,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宠物店门口。

    不愧是高级的宠物医院,服务态度和意识都没得挑,她人刚进门口,前台的小姐姐就站起身,笑着:“星星的家长来啦~”

    林衔月恍惚了下,

    一时竟有种自己进的不是宠物医院而是幼儿园的感觉。

    “可是不巧,我们工作人员刚刚带着小狗们出去散步了。”

    前台小姐姐有些歉意地拧了下眉毛:“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下雨,所以今天散步的时间提前了。”

    她边说边把林衔月往楼上领,果然狗狗们大都不在,只剩下几只明显身体还没恢复的怏怏地趴在笼子里。

    小姐姐给倒了水之后就重新下楼工作,林衔月便坐在窗边休息区的沙发上等。

    坐了没一会儿,她就听到楼下传来狗狗们此起彼伏的叫声,伴着声音,一群狗狗们前仆后继地冲进房间。

    这些宠物狗都经过训练,所以即使看见林衔月这位陌生人也并为表现出过多兴奋,充其量就是在她边上嗅两下便乖乖地回到自己的窝里。

    除了星星这只小土狗。

    刚才进来的时候它因为比别的狗慢一步被挤在了最后,晕头转向地在门槛的地方转了好几圈才拱进来,等抬起狗脸看见林衔月的时候,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猛地一下扑上来。

    林衔月顺势蹲下腰将狗接到自己怀里,手指轻挠着它的下巴:“你看起来真的好了很多呢!都重了!”

    星星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只一个劲儿地在林衔月怀里拱了拱去,时不时还要把狗脸凑到林衔月脸边上,打着湿淋淋地气往她脸上喷。

    连站在边上的工作人员都不免感慨说这狗是真的很喜欢她。

    “是啊,”

    林衔月躲开星星的舌头,半无奈地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这么喜欢我。”

    “可能因为以前是流浪狗,所以它不管对人类还是狗狗,要建立起亲密关系来都挺困难的。”

    工作人员笑:“不过,它倒是很喜欢您还有傅先生呢。”

    “可能这就是养宠物的人很喜欢说的那句话吧,是缘分。”

    骤然听到傅初白的名字,林衔月愣了下,连本来缓缓摸着狗头的手都不知觉地停下来。

    星星在她怀里有些好奇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紧接着,是有什么东西砸到玻璃上的声音。

    林衔月本能地转头去看,有颗巨大的雨滴砸在窗上,此时正在地心引力地作用下向下蜿蜒,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紧接着,是更多同样的巨大雨滴,争先恐后地扑打过来。

    天幕低沉,看样子是场短时间内不会停下的大雨。

    林衔月拧了下眉,看向工作人员,有些不好意思地:“请问这里有伞可以借我吗?我今天出来的急,忘记带了。”

    工作人员说了声没问题之后便走到导诊台边上去拿伞。

    星星在林衔月的怀里骚动着往外望,显然是对雨滴带来的声音产生某种异常的关注。

    林衔月被拱的没办法,只好抱着它站在窗边往外看。

    也是巧,层层叠叠的雨幕里,视线里的所有东西都被蒙上一层薄纱,唯独那辆缓缓开过来的车子,由远及近地驶进她的瞳孔。

    林衔月站在原地没动,就凝着一双眼睛看,直到傅初白从驾驶座走下来。

    他没打伞,就那么懒懒地站在雨幕里,抬眼朝二楼的窗户直白地望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雨幕中交汇,片刻,他笑了下,抬腿往店里走。

    林衔月还是站在窗边,任凭耳廓接收着从走廊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直到那声音停在边上,她才抿了下唇,等弯腰将星星放在地板上之后,才直起身子在玻璃上和傅初白对视。

    雨水的痕迹将傅初白面上的神情挡了个七七八八,但依旧能辨认出,他正垂着视线看着自己。

    “傅初白,”

    林衔月犹豫了下,缓缓张开嘴:“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

    那人似乎是很轻地挑了下眉毛,用气声笑了下:“这么巧,我也有件事想和你说。”

    林衔月一愣,将视线从玻璃移到傅初白脸上。

    那人盯着她,唇角的笑容带着星星点点的邪气劲儿:“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这问题来的太过突兀,林衔月恍惚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傅初白耸了下肩,没说话。

    也是,这人能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课表、知道自己的生日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你以前生日都怎么过?和你那个朋友一起吃饭?”

    或许是因为心里沉沉甸甸地挂着许多事儿,林衔月罕见地没用抗拒的态度对待傅初白的问题,有问必答地:“看情况吧,有时间就过,没时间也就算了。”

    “那今年呢?有时间吗?”

    林衔月没说话,只抬眼朝傅初白的眼睛里看。

    他眼底是一片蕴着暗色的黑,对上她的视线后像是在深处翻涌了下,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

    她声音有些颤,像是知道回答似的问:“你什么意思?”

    傅初白瞥了眼在导诊台忙着的工作人员,趁人背对着他们正忙着,便垂着头,肆无忌惮地将身子朝林衔月压过来:

    “我在追你啊,”

    “生日这么好的机会,不用一下岂不是浪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配上身上染了水汽的烟草味道,裹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磁性在一瞬间将林衔月紧紧包裹住。

    他就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将林衔月呼吸的节奏夺走。

    她缓了会儿才抬起眼,和傅初白对视良久,然后慢慢张开嘴唇,问:

    “我刚刚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林衔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是惯常的平静,丝毫看不出血液和理智正在身体里的每寸角落激烈地碰撞的样子,

    她垂着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指尖嵌进肉里,

    甚至感觉不到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傅初白的反应上。

    那人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问题,依旧是优哉游哉的样子:“没空想,”

    “谁让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给你过生日的事儿呢。”

    话音落地的瞬间,林衔月听到自己心里传来一声悠长、又隐含着淡淡的酸涩的叹息。

    “好,”

    她点头,像是溺水的人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

    “那就等,等过完生日,我再告诉你吧。”

    傅初白的眼睛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情绪,见状很是愉悦地笑了下:

    “早知道你答应的这么爽快,我是不是该提点过分的要求。”

    过分两个字被他咬的很轻,配上外间让人心神不安的雨声,无端沾上点暧昧的味道。

    林衔月心尖抖了下,抬起脸看着傅初白,眼底散出来些许堂皇失措。

    对视片刻,傅初白先笑出声:“逗你的,过生日就已经够了。”

    他说完,接过正好走过来的工作人员手里的伞,看着林衔月:“走吧,回学校。”

    -

    或许是因为雨没有要变小的趋势,傅初白这次没把车停在校门口,而是一路开进了学校,七拐八拐地绕了三圈才开到女生宿舍楼下。

    林衔月道了声谢,刚准备拉开门下车,就听到边上的人很轻地说了句等了一下。

    她愣了下,等转过脸去看时,只看到傅初白下车的背影。

    几秒钟的反应时间,等林衔月回过神时,傅初白已经撑着伞走到她这侧,拉开车门,头颈低垂着:“走吧,送你进宿舍。”

    黑色的伞面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光线暗下来的同时,连带着她的神思都好像变得迟缓起来。

    林衔月顺着本能抬脚往车下踩,根本没注意落脚的地方有个水坑,等反应过来时,脚尖已经快要点到水面。

    她没想着往回收,正打算接着往下踏时,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扣住她的腰,往上轻轻地一带,竟是将她整个人悬空着抱起来。

    失重感让林衔月本能地抬手抓住男人胸前的衣襟,身躯贴近的同时,仿佛那股熟悉的烟草味道也顺着动作攀附到她的身上。

    “看着点儿路。”

    傅初白将人单手揽抱到台阶上,另一只手的伞甚至都没偏,依旧牢牢地罩在林衔月头顶,声音在方寸之间侵入林衔月的耳廓:

    “或者等下次我在这样抱你的时候,揽着我的脖子,”

    “这样我更省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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