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是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原本好端端小酣一番,被一众跑堂从梦乡捞起。

    她欲要发火,听到来者是天下第一幕僚孟肄千,便立马换了副别样的面孔,将前倨后恭演到了极致。

    孟肄千接连道谢,接过钥匙,大步跨进,刚走没几步又折了回来。

    仝一不解,忙追问:“孟大人确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男人的唇线一抿,目光盯盯地望向前院的酒楼,崇高的楼宇里透过窗棂传来的屡屡灯火,里面轻歌曼舞,炊金馔玉。

    他道:“你去到这酒楼里面找找,看看柒儿在不在这。”

    仝一接过命令,一眨眼的功夫便奔了过去。

    见手下奔去,孟肄千才定下心来继续拿着钥匙前往住所。

    一路上,丝雨不绝。落在油纸伞上宛若玉珠铮铮,男人面色紧绷,内心盘算着许多,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她去了酒楼,被发现时还在大快朵颐。

    可,不知怎的,内心惴惴不安的感受总消减不去…

    孟肄千的身影由近及远,很快便隐入了雨夜氤氲的雾气中。

    一盘头的褐衣跑堂全程目送孟肄千,确认他听不清谈话声了,便骤然开口:“没想到这传说中的孟大人,居然如此英俊潇洒,不仅于此,还对女伴也这么上心。”

    她的话里溢满了艳羡,本身也就是情窦初开的姑娘年纪,掌柜瞄了一眼,努了努嘴,阴阳怪气道:“是啊,确实挺拔尖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他看上。”

    被怼了的小跑堂面露难色,长睫垂下,也不知该应些什么。

    另一跑堂看到,好心站出来解围:“不用艳羡,他也并非是我们看到的这样,要我说,真要这种人在一起,你八成是猜不住他想些什么!”

    闻听此言,众人一拥而上,总觉得这谈话的跑堂知道些什么。

    他摸了摸鼻子,一五一十讲述了接受贿赂,说他与江上柒相配的事。

    “怎么说呢,孟大人过于心计了,我估计那江姑娘听到这话,肯定会脸红心跳,谁曾想我是被找来的戏子呢。”

    一阵唏嘘,方才艳羡的小跑堂也不作声了。

    “啧啧啧…这孟肄千,幕僚身份那套还带到了追求心上人身上,一点也不诚挚…”掌柜的不知从哪捞来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发表感言。

    众跑堂纷纷回头看向掌柜,似在赞扬她的说法。掌柜被盯的一阵脸红,大手一挥:“都去干活的,少来插科打诨了!”

    一哄而散。

    与此同时,这边的孟肄千仍在刻不容缓的赶路。少时,他终于来到了丁间房的扇门前。

    “柒儿,我去掌柜那里寻来了匙,这般便要进去了,与你说一声。”

    虽然不确定有无人在内,孟肄千还是礼貌的开口,说罢便照旧开锁,然后推开扇门。

    门刚一打开,便闻到桌案上的香炉中散发的淡淡香气,床榻上简单放着一些衣物,房间内空无一人,橱柜旁倚靠着熟悉的刀鞘。

    孟肄千上前几步,拧眉环顾四周。

    倏地,铜镜前放置的口脂盒吸引了他的注意,见那膏体的形状色泽,一眼便知有使用不久的痕迹。

    若要刚离开不走,那能去哪里呢?

    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合适的答案。他倏地看向橱柜旁,目光中透着一丝阴冷。

    此刻,子水剑就静静躺在那简破的刀鞘中,这让各方势力都为此争夺的宝剑,眼下咫尺可夺。

    孟肄千将刀鞘打开,从中抽出了子水剑,刹那间,气温开始寒气逼人,剑身也闪出光采,他指尖轻触剑刃,宛若摸冰一般彻骨冰凉。

    难怪将它刺入人的躯体,会在创面瞬间结冰,不愧是在极寒之地打造出来的,好物好物!

    “嘶…”他收回了手指,缓慢将剑合入刀鞘之中。

    眨眼间,扇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面敲一面喊:“孟大人,您在里面吗?”

    “我在。”

    孟肄千听出是仝一的声音,便起身为他开门,顺手也将刀鞘放回了原位置。

    “孟大人,我在酒楼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江姑娘。”仝一一进来就汇报进程,他面上挂了愧色,“不过,有一跑堂告诉我,说江姑娘确实来了酒楼,不过是在和别人喝酒。”

    “喝酒?”

    孟肄千眸底略过一层诧异,双眉紧锁。

    “是…据说江姑娘当时就坐在角落里,忽然有一个男人冲到了他的面前,说江姑娘像他过世已久的妹妹,想与她痛饮一杯…”

    “然后呢?”孟肄千诘问,嘴角抽动。

    “然后,江姑娘似乎也喝多了酒,跟着那男人走出了酒楼,再之后的事…那跑堂也不晓得了…”

    孟肄前顿了顿,他眼帘一耷,谁也读不出他的情绪:“我知道了,你先行告退,再有事我会叫你的。”

    “孟大人…”仝一挠了挠手臂,有些不情不愿的缓缓起身。

    “出去吧。”

    仝一看不清他的面色,只得灰溜溜的走了出去,他叹了口气,一面下楼梯一面摇头,道:“孟大人好不容易动心一次,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尾…”

    是错觉吗,他也不知为何丙间房那么冷…算了,暂且不管,回自个儿厢房里小眠一阵吧…

    淅淅沥沥地阵雨落在窗棂之上,四周沉闷不堪,吹的屋外的枝桠呜呜作响。飘风急雨,雷电交加。

    孟肄千阴沉着脸,手中一遍遍抚摸着刀鞘。

    江上柒走了,还不知去了哪里。

    眼下子水剑落在自己手中,权由他一人说了算。

    虽然殿选之日,江上柒未曾表露过献出子水剑的抗拒之色,但难免日后会心有不满。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这子水剑彻底霸占,沦为所用,反正他当初包庇江上柒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渐浓,一股贪婪之火涌上了心头。

    但很快理智占据了上风,开始逐渐劝诫。

    若想不动声色的吞掉子水剑,并非是件易事。他拥有江上柒的秘密,还为她布了好几张局,这个女孩还有利用的价值,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放手。

    所以,杀人灭口被他第一摒除。

    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破坏两人的关系又能将子水剑收入囊中,像对付猎隼一样。

    孟肄千捻着下巴,眼眸漆黑,陷入沉思。

    他的目光降到窗前,刹那间,外面突然一片光亮,宛若太阳正午当空,一切都亮堂起来。接着,雷声隆隆作响,原是一道惊天闪电罢了。

    往远看,风也吹的树叶簌簌作响,不少叶片掉落,空留了一光秃的枝桠。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充斥在心间。孟肄千勾起唇角,他想到了应对的方法。此刻,就是亟待着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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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江上柒缓缓抬眼时,她顿觉头疼欲裂,那烈性的酒劲搞得浑身无力,只一杯便叫她失去意识。

    视线逐渐清明,她蹙着眉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不知有多么破旧的老宅,房檐嘀嗒渗水,墙面的青苔爬满砖缝。窗纸剩了半截,呼呼往里吹着冷风。

    她瑟缩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身下铺着一张还算干净的草席,目光所及之处,室徒四壁。

    江上柒挣扎着将要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绳子束缚,动弹不得。这般一番动静,居然还惊扰了门前的男人。

    男人见江上柒醒了,眼神陡然换上一层凶戾,快步朝她走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江上柒目光闪着坚韧,率先发言,虽然外刚,可内里还是有些恐惧。

    那杯酒…果然有问题!

    “我是谁?我倒想问问你,你是谁,居然能杀得了虚亥真人。”

    男人的话语宛若惊雷,本一直挣扎的江上柒听到俨然停驻。

    她舔了下嘴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虚亥真人?”

    “哼,装,”男人半蹲了下来,与江上柒平视,一对虎目闪着冷冷的寒意,“那子水剑怎么在你这里?”

    他说着伸手便摸向了江上柒的腰间,他的大手来回碰触,企图能找到刀鞘的影子。

    “诶诶诶,干什么,你干什么!”江上柒语气染了怒意,大声制止。

    男人似乎也知不妥,收回手来,面上挂着几分尴尬,但转而又厉声:“说,你藏到哪里了?”

    江上柒拼命想要挣开绳子,却无动于衷,她思忖了片刻,决心暂时稳住男人:“现在不在我身上,你随我松绑,我再去给你拿。”

    “当我是傻子吗?”男人一下子站了起身,鼻息轻哼了一声,伸手朝屋外大喊了一声,“阿索!”

    不一会儿,一个带着蓑帽的少年跑了过来,他面容清秀,朝江上柒望了一眼。

    “你去这姑娘的住处搜寻一下,就在醉月楼,速速行动!”

    “是,帮主!”

    那少年握拳行礼,猛地一跳,便上了旁边的房檐,手法轻功都是一流。

    江上柒看的直了眼,男人此时也转过头来,压迫感十足。

    他背光而行,身上健硕的肌肉一览无余,胸膛高挺,线条流畅。

    身材好不说,还偏生了一张有威严的容貌,虎目深邃,额阔顶平。

    与孟肄千不同,如果将前者比作清池中的白鹤,长身玉立,贵气逼人,那么后者便是深林中的猛虎,不怒自威,肆意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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