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钓到剑的师兄是幸福的,同样也是痛苦的。

    他自信自己有编渔网的丰富经验,小小剑穗一定是手到擒来,可是他编一个,剑就离他远一寸。

    他编得都快哭了。

    大家剑钓不上来都不那么无聊了,就赌他什么时候能哄好自己的剑。

    顺便担忧自己钓到剑以后怎么办,赶紧在脑子里构思自己的剑穗,祈祷自己千万别跟这位师兄一个熊样。

    就连不在湖边钓剑的,见状也都未雨绸缪,赶紧去领绳子配饰编剑穗。

    一个师兄很快得到了大家的敬佩,他与有荣焉跟人介绍:“这都是霍师弟教的。”

    大家就又凑纷纷到了霍琦身边。

    林空鹿也在编剑穗,那手法又快又好,编得剑穗又漂亮又结实,花样繁多,一看就不知道编过多少条。

    只不过他编好了没收起来,直接送给‘安夫人’,安夫人在几个剑穗中间选了最喜欢的一个换上了。

    对啊,这人都已经有剑了!这可是个过来人!

    他们立马也把林空鹿围住了:“小师弟,教教师兄们呗!”

    周葵收回目光,也开始琢磨自己的剑穗。

    万千花样在她脑子里过,就是不知道剑会喜欢哪一种。

    周葵总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摸不准心上人喜好所以干着急的倒霉蛋,最关键,她的心上人甚至根本都不一定会出现,听起来更惨了。

    后来又有几个师兄钓到剑,喜气洋洋又愁眉苦脸地去编剑穗了。

    再有剑出现,大家都已经很淡定了,专注自己的鱼竿,只想钓到自己的剑。

    直到崔会那边的水波动荡。

    那是水波吗?那怎么还能叫水波!整个湖面都在动荡,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怪鱼翻身。

    崔会死死拽着鱼竿,不让鱼竿被拉走,可任凭他怎么定在那里,他的脚还是一点点被拖向湖面。

    这是一股什么力气啊,崔会可是出了名的力大无比。

    崔会半途伏低身子,腿脚慢慢被拖入泥里,不动了。

    他跟剑两边僵持住了。

    崔会僵持得脸色发红,手臂都在颤抖,慢慢,浑身的火灵气都不受控制逸散出来。

    崔会僵持间,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鱼竿慢慢从他的手心滑出去。

    他再次用力,手指都在发白,鱼竿还是一点一点继续滑出去。

    众人顿时悬心,难道他这剑要跑了?

    鱼竿一点点滑出去,崔会骤然松手上前,再次抓住了滑出去的鱼竿,这回,右脚往地下猛地一踩,深深陷入进去。

    然后,他全力拉着鱼竿,再次僵持。

    众人看得都心惊,崔会都这样了,这还能拿上来那把剑吗?

    要不是钓剑是自己的事,他们都忍不住去帮忙了。

    就在众人焦急的时候,水里那股浪潮更大了,骤然,一柄剑乍然主动出水,一剑袭向崔会。

    崔会一下失力仰倒在地,剑紧跟着扎到他的脑边,耳边都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寒气,崔会浑身都被惊出一身冷汗。

    周围人都没想到,崔会和剑会是这么个结果,这把剑是怎么回事!

    崔会缓了片刻,从地面爬起,看向身边这柄剑,这柄剑很特别,宽阔无锋,厚重古朴,是一柄重剑。

    剑名‘泰山’。

    他情不自禁去摸这柄剑,入手那种沉重的沧桑让他震撼,然后剑就默默挪了一寸。

    崔会也就明白了,他艰难爬起来,硬生生去取了材料,用自己那双几乎半废掉的胳膊,颤颤巍巍编出了条不成模样的剑穗。

    崔会自己都看不下去,一把塞进袖子里,转头跟剑解释:“那条是练手的。”

    只是崔会连续编了几条,他的脸都红了,手下的剑穗还是那个丑样子,他更不好意思:“我现在手没力气,再给我点时间。”

    可这回剑竟然凑了过来。

    崔会反应片刻,把剑契拿出来,滴血,剑契几乎瞬间就烧了起来,剑尾还凑到了他面前,崔会试探着把自己那个丑兮兮的剑穗绑上去,剑契瞬间消失,几乎同时,崔会和‘泰山’身上冒出一股灵气,九道红光盘旋一圈,没入体内。

    “契合度,九成。”张守鹤说,“最高十成,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适合你的剑了。”

    剑契消失,崔会已经握住了剑柄,他握着那边沉重的剑,手抖也没有松开,他难得没有跟张守鹤呛声:“我会好好对他的。”

    张守鹤轻笑一声。

    其余始终尝试剑穗却得不到认可的师兄弟:他们好嫉妒,为什么崔会编出那种丑东西也能得到剑啊,他们的明明更好看。

    至于剑都没钓出来的师兄弟们:罢了,他们还是赶紧钓他们的剑吧。

    于是现场更加紧锣密鼓起来。

    周葵也在专注湖面,她担忧自己没有收获的时候,她的鱼竿忽然动了。

    周葵赶紧收线,可她刚一收,那股力道忽然往边上一偏,线险些就要松了,周葵立刻心惊,担忧这柄剑跑掉,赶紧拽着杆子左右移动。

    周葵还没有见到这柄剑,就知道,这是一把足够灵活的剑。

    周葵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想象他的模样。

    周葵跟这柄剑斗智斗勇半天,几次剑差点跑掉,周葵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被剑溜着玩,这么溜下去以后还怎么有脸在剑面前混啊。

    周葵刚要想办法,听见脑子里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哎呀,小姑娘呀,我贼中意你啦。”

    周葵一愣,这是剑?

    她诧异这独特风味的说话调调,心里同时松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手上的剑猛地往远处一逃。

    周葵简直要大喊一句诈骗,赶紧收线,疯狂把剑往回拉。

    周葵现在憋着一口气,什么都不为,也不能叫这把剑跑了,不然她就算跳进水里,今天埋里边,也得找这把剑说个清楚!

    周葵铁了心,跟那把剑杠着,剑往左她往左,剑往右她往右,不知道磨了多少遍,可算是把剑给磨到了岸边。

    剑一上岸,周葵和剑都累得够呛。

    不过周葵还是坚强地迅速用鱼线刷拉拉把剑缠了起来,也看见剑身上的名字——伏虹。

    这是一把轻灵细长的剑,一看便知,出手如疾风骤雨,迅雷乍现。

    是跟声音截然不同的一把剑。

    伏虹喘气:“你个小姑娘呀,咋这么拧哩?”

    周葵也喘气:“哼,你不跟我犟,我用这么累吗?”她还记着被溜被骗的愤怒,“吃了我的饵,难道没有被钓上来的觉悟吗?骗我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想上来,一开始别吃饵不就行了吗?”

    伏虹愣了一刻,然后语气就忽然软了些:“哎呀,大家都不容易啦,随随便便就被你钓上来,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啦,怎么说我们也是蜀山的剑啊,怎么跟外面的剑一样。你不知道,刚刚‘泰山’自己就扑过去找那个火小子,已经被大家笑好几轮啦。”

    周葵下意识就看向崔会怀里那柄厚重古朴的剑,恩……恕她直言,她还是没法想象这把剑被人嘲笑的处境,总觉得这把剑只会欺负别人。

    周葵走了个神,再回来就有点惊讶,她刚刚还准备继续跟剑讲道理的,剑忽然就这么软了,她都有些猝不及防。

    她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这把剑的性格,似乎很特别,不过,似乎意外地跟她很适合。

    周葵期待问:“你对苟道什么看法?”

    她可记得,师父虽然没阻止暗杀剑,可瞧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就知道这不是条正路,她之前都不敢奢求能找到一柄志趣相投的剑的。

    伏虹语气忽然严肃,特别的调调都直接没了:“我们做剑的,自然是斩尽一切当斩者,刀锋摧折,所向披靡。”

    周葵惊讶:“啊?”

    伏虹:“嘿嘿,不过我的铸剑师偷偷教我啦,装得冠冕堂皇一身正气,哄哄你们这群小剑修就好啦,能不断还是尽量不要断啦,遇事见机行事,咱们才都有来日呀!”

    周葵:“恩?”

    伏虹:“怎么解释呢?再具体一点,碰到不上道的主人,我会委婉劝他。遇见打得过的呀,我们就及时替天行道,绝不能放虎归山,遇见打不过的啊,那就是时机不对、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不适宜拔剑,风紧扯呼赶紧跑路。就算真打起来,出剑的时机呀,力道呀,只要主人需要,咱们都可以商量的!”

    周葵:“……”恩,很好。

    她消化之后,确认自己猜的没错,这就是一柄深谙苟道的剑,这柄剑甚至远超期待,还会装一手大义凛然。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暗杀剑这种方向的剑为什么不存于世了,原来大家都不像她这么横冲直撞,大家都是情致高雅的,都会辅修一门额外的艺术课的!这门艺术课的名字叫做修饰!

    从铸剑师到剑修甚至剑都在里面,大家一条线上下的所有环节,都默契地维持住了这条完美的善意谎言。

    原来在她之前,他们这种剑修是这么过的!

    她就说,这种最原始长命的智慧怎么可能被最要打斗拼命的剑修抛弃掉!

    周葵说:“很好,你选择了一个适合的主人,以后不用委婉劝我了。”

    伏虹就忽然笑,懒懒的调子都能听出他的激动;“三百年啦,我总算等到我命中注定的小姑娘,我等得剑穗都要秃了。”

    周葵面不改色接话:“恩,是秃了,真可怜,”没有不就是秃了嘛,一个意思,她可以睁眼说瞎话的,“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剑穗,我去给你编。”

    伏虹那边立马害羞:“哎呀,竟然还有的选吗?我还以为我们这种比泰山还白送上门的,只能得到一根绳子了呢?那我要最好看的剑穗,我要把所有颜色都编上!”

    周葵已经完美适应了伏虹的性格,还仔细品味了下,觉得他有点贱兮兮。

    不过说白送上门?她那么辛苦还差点被骗?这也能叫白送?

    不过周葵忽然又想到了,她可是能直接问伏虹喜欢什么剑穗、一举就能结剑契的待遇,剑契都没结就能交流,恐怕这些剑里谁都不成。

    从这个角度看,伏虹确实跟白给没什么区别。

    周葵心情复杂,这个白给也没什么白给的感觉啊,不愧是伏虹。

    但周葵能怎么样呢?她还是很喜欢这把剑的,简直就跟只准备抽奖抽几个币结果直接拿到了超级大奖一样惊喜。

    不管湖里还有什么剑,她都宣布,伏虹就是她的最爱!

    周葵说:“你放心,保证给你编一个今天最好看的剑穗!让你做今天最靓的剑!”

    伏虹那边调调又出来了:“我就知我没看错人啦,小姑娘,你灵气一进来,我就知你一定是最会阴人偷袭,最得我们真传滴崽!咱们以后合作,一定天下无敌啦。”

    周葵就过去拿了所有颜色的线,以及几个最闪最靓的配饰,在一众同门惊恐的目光中,编出了一条能闪瞎大家眼睛的剑穗。

    有人担忧过来劝:“小师妹,你怎么了小师妹,你眼里的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小师妹啊,怎么说呢,颜色多了真的不一定好看啊!”

    他们忽然担忧起未来开始打扮的小师妹。

    只有崔会还在强撑:“小师妹一定是有什么理由,她之前教我编陷阱,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周葵一意孤行,找了个干净开阔的地方,把剑穗放在剑契上,她把剑放在一边,自己跪在另一边,准备割手指滴血。

    就是滴血的时候,周葵诡异地出神了一瞬间,她怎么觉得,这个结剑契,怎么那么像成亲呢?

    剑契是婚贴,剑穗是聘礼,剑同意结契,套上剑穗,就是洞房,从此之后人剑一体,白头偕老。

    除了对面的剑实在不太矜持不像含羞带怯的新娘,一切真的没什么两样。

    “……”她忽然理解了林空鹿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剑夫人了,这套流程走下来,怎么能不当夫人一样认真对待啊!

    恩?等等!为什么剑仙师父的剑没有剑穗?她再回忆一百遍,剑仙师父的剑也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

    剑仙师父的剑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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