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季节温度,林芽睡觉时喜欢抱着厚厚的被子,空调在睡前定过时,已经自动关闭了。

    一觉下来,林芽脖子和额头上都沁出细细的汗珠,就在酷热要把她唤醒时,一阵阵的微风拂来,汗珠在被吹散蒸腾的过程中带走了皮肤上的热气,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林芽将快要埋进枕巾中的头向外转了转。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一只手温柔的拨开林芽额前的碎发,向后拢了拢披散在她脖颈的发丝,林芽又重新进入了梦乡。

    林芽再次熟睡后好像做了梦,她回到小时候和外婆、妈妈、姐姐一起住的家。她在透过小时候的自己的躯体感受着记忆中老房子里的夏天。身下躺着的是用竹子编织的凉席床,好像会魔法一样在林芽熟睡时“自动”扇风的蒲扇,以及空气中飘散着的玻璃瓶花露水味道。

    这里承载着林芽大部分的童年记忆。

    林芽喜欢躺在席子上,透过蓝玻璃和纱窗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窗外的风景只在季节更替时有所变化。蓝玻璃是从上世纪留下来的印记,有人觉得蓝玻璃晃眼睛,就逐渐将其取代,但林芽最喜欢透过蓝玻璃去看夏天,天更蓝了,树更绿了,这是林芽为数不多会对夏天抱有好感的时候。

    林芽最常做的还是去观察对楼养鸽子的那户人家,那户人家住在楼顶,鸽子全部圈养在阳台,每天准时一起从笼子中飞出去,又准时飞回来。林芽小时候不明白为何鸽子从笼子中被放出来,获得了自由却不飞去更大的天空。

    外婆是怎么说的呢?

    外婆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一手摇着蒲扇,一手将花露水随意地撒在凉席上,漫不经心的回答道:“鸽子天性喜欢留在出生的地方,哪怕是被带到了远方也会努力飞回来。从小就被圈养的家鸽更是如此,鸽子哪里懂什么'笼中之物',它们只知道那些困住它们的小木门小铁窗是它们的家。”外婆这段话说的有些深奥,当时的林芽听不懂,只记得外婆又喃喃自语:“对人来说也是一个道理,大概就是落叶归根吧。”

    林芽眼中的家连带着外婆逐渐褪色,鼻尖花露水的香味渐渐散去,像是从小时候的躯体中被抽离出来一般,林芽睁开了眼睛。

    她睡的还有些迷糊,眼睛半眯半睁,却发现林薏此时竟坐在床边,她手中还拿着蒲扇,观察到林芽的表情变化:“怎么啦,认不出姐姐了?”林芽的身体比行动更快反应过来,她抱住林薏,头靠在林薏肩膀上。林薏也回抱住她,用蒲扇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猜叔讲你今天在麻牛镇还有课,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林芽从林薏怀里退出来一些。

    “现在已经中午一点钟了,还早啊。”林薏端详着林芽的脸,比五年前瘦了点,五官也精致了些,在林薏看不到的地方,林芽已经慢慢褪去了青涩稚气,“早课一结束,但拓接上我就快马加鞭赶回麻牛镇了。”

    林芽不解:“不是说安排了细狗哥去接你吗。”

    林薏:“听麻牛镇的人说,但拓是天不亮就到了那边,一直等在车里。他也许是怕细狗贪睡,想让你早点见到我吧。”

    但拓他好像对自己真的很上心。

    林芽想到昨晚无意间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塞满了自己喜欢喝的饮料,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昨天一天但拓也没怎么休息,把她送到达班后应该又去跑了别的任务,做完事又大半夜开车赶去麻牛镇接林薏,三边坡都是大土路和崎岖的山路,开下来肯定要废不少的精力。今晚看到但拓要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不可以疲劳驾驶,林芽想。

    “起床吧,需不需要姐姐帮你收拾下行李。”

    林芽摇摇头:“你也上了两天课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晚上他们又不知道要闹到几点钟了。”

    “好。”林薏揉了揉林芽的脑袋,走出竹屋。

    林薏林芽的相处模式很特殊,两姐妹之间会交心但很少插手对方的事情。

    比如在林芽放弃国内的前途选择回到三边坡这件事上,她没有选择阻止,只是嘱咐林芽确定回来的话一定要在出发前将所有行程报备给她,另外列了一些需要林芽亲自背过来的这边找不到路子买的教材。

    林薏将林芽要回三边坡这件事说的风轻云淡,彼时,但拓刚和猜叔汇报完事情,三人正坐在竹桌前一起喝茶。但拓的反应最大,一把将茶杯摔在桌上:“她脑子坏掉了,学上的好好的,突然要回来这是闹哪样嘛。”猜叔瞥了一眼但拓摔杯子的动作,表面淡定但眼中也带着些疑惑。

    “不是马上,她会把国内的事情都安排好,等毕业再回来。”林薏不紧不慢的扶起但拓倒下的茶杯,顺道帮他又添了杯茶。

    “薏姐,这不是啥时候回来的问题,是她就不应该回来!”但拓激动的半个身子都探到桌前,“你是她阿姐,要不劝劝她不要回来,要是想来玩一段时间那没问题噶,但为哪样要一直呆着这边嘛。”

    猜叔看着情绪激动的但拓,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回原位:“但拓有啲心急喇,但系都唔系冇道理。芽仔冇继续读书嘅谂法呀,或者再去外国见一见世面,我可以帮住安排。”

    (但拓有些着急了,但也不是没道理。芽仔没有继续读书的想法吗,或者再去国外见见世面,我可以帮着安排)

    但拓听到猜叔的话,赞同的狂点头,林薏无视掉两人的一唱一和,慢悠悠的又抿了一口茶才开口:“我了解我妹妹,她在这些大事上不会犯糊涂,既然是她的决定,她的人生,那我无权干涉。你们说的这些我也都有和她讨论过,但是我们可能都忽略掉了一点,林芽在那边已经没有家了,哪怕她生在那长在那,认识的人反而还不如在三边坡认识的多。”

    但拓听到林薏的话情绪稳定下来,猜叔也没再说话,三人之间只剩下烧水的声音。半晌,猜叔才说话:“但拓,给芽仔准备住处的事就交给你了,记得给她安个空调。”林薏抬头看向猜叔,眼睛放光,但又要假装不在乎的样子:“唔使啦,麻烦晒嘞。”

    (不用了,太麻烦了。)

    但林薏的眼神瞒不过猜叔,猜叔用茶杯挡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和林薏的眼神相对上:“真系唔使?”(真的不用?)

    “嘿嘿。”林薏微微抬起身,用膝盖挪动到猜叔身边,“咁我就同芽仔多谢猜叔啦。”

    猜叔放下茶杯,手扣住林薏的头:“同我唔好客气,有咩要,想要乜直接讲就好。”

    (跟我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想要什么直接讲。)

    林薏点头,回给猜叔一个大大的笑容。猜叔的手稍稍用力把林薏的头向自己这边推过来,吻在她的额头上,林薏借势搂猜叔的肩膀,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至于但拓?

    接收到猜叔指示的但拓在看到林薏向猜叔那边挪过去时,就有眼力的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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