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惜月心下也颇为欢喜,觉得是个很好的兆头。

    师尊这么快就消融一片花瓣,升境可能性又大了许多。如若能在神山之试中寻得机缘,说不准还能飞升成为仙人。

    方惜月十分乐观,自然也是往好处去想。

    这时节,却有一道身影立于一侧,正是素琼英。

    素琼英仍是恭顺且老实,看着很本分一个人,手中却捧着一枚小小匣子。

    这一次素琼英可没暗示是陆显之所赠,而是恭顺说道:“主上知晓黎府主今日有喜事,故特意赠物相贺。”

    这是不装了,都摊牌了。

    之前黎皎皎揭破素琼英时,素琼英还有几分窘迫。不过月剑台的密探心理素质就是过硬,现在素琼英分明又坦然起来。

    这么说着时,素琼英亦打开匣子。

    内中一枚额饰,制作十分精美。

    黎皎皎蓦然一怔,顿住了脚步。

    就在刚才,黎皎皎想着要将自己额花给遮起来。这玩意儿显示进度实是太显眼了,哪怕习惯高调的黎皎皎也想低调一些。

    她也知晓燕不屈最在意什么,不就是在意他是本境之中唯一一个半仙之境。整个玄天境除了燕不屈,谁也不能窥探仙人力量。

    黎皎皎额头劫花片片减少,难保燕不屈不会急了。

    可现在,那个男人似读出了黎皎皎心思一样,竟送给黎皎皎一件额饰?

    巧得不能再巧,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黎皎皎也沉住气,她审视着素琼英,口中说道:“无功不受禄,如此相赠,不敢领受。”

    素琼英:“主上自是有事相求。他好不容易离了三十三狱,却始终不顺意,于是便挑中了黎府主,以后还要你多加照拂。”

    黎皎皎却听得眼皮轻跳,不觉纠正说道:“他不是离了三十三狱,专门出来休养生息,而是三十三狱已不适合再关押于他,所以另寻处置。万一判了天刑,那是要烈火焚身而死。”

    素琼英看着黎皎皎认真样子,也笑了笑:“那我便回主上,待他住入灵叶府,你才收下礼物。”

    黎皎皎嗓音微冷:“那倒不会有这样可能。”

    素琼英微微一笑:“主上所算,从不会有错。他说有这个可能,便一定会有。”

    素琼英说得十分笃定,更有一种信念感,仿佛谢慈所预言之事,是一定会实现。

    黎皎皎心尖流转不快,脸上便露了出来。

    素琼察言观色,也只微微一笑,未再继续说下去。

    她面上的脸色瞧着十分可恶,就好似笃定谢慈一定会成功,算什么就成什么样子。

    黎皎皎自是讨厌得紧。

    还有就是,黎皎皎心里有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不痛快。

    素琼英她骗了自己许久,彼时虽然一时失态,如今却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模样。

    素琼英本应该试着让自己原谅她的。

    这样想法虽很幼稚,却在黎皎皎心尖浮起。

    说到底,黎皎皎总归是极在意情之一字。

    黎皎皎冷哼一声,未再与素琼英纠缠,如此拂袖而去。

    但黎皎皎心尖儿却扎了一根刺,不仅仅是因素琼英,还因为谢慈。

    她想到谢慈送自己的那枚额饰,怎么会那枚巧?

    自己生出劫花,想要低调掩藏修为,故须遮掩几分,以上倒不难猜。

    可谢慈又怎知自己今日如何会生出劫花?

    这件变故黎皎皎都无法预先知晓,谢慈倒知道了?

    黎皎皎想想都觉汗流浃背,莫名恐惧。

    其实也许只是凑巧,恰巧素琼英替谢慈来送礼,送的刚刚好是一枚额饰罢了,其实并不代表什么。

    早知晓她便该试探素琼英两句,可惜素琼英也已走远。

    黎皎皎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告诫自己不可有侥幸心理。

    凡事往最坏处想,哪怕未必成真,也能早做打算,想一些应对之策。

    万一,假设万一谢慈会预设知晓自己今日生出劫花,知晓自己自今日起,正式开始半仙之境的化劫,所以才送自己一枚额饰。

    这说明什么?

    那便是谢慈有神魔之能,其实力莫可名状,不可言说。

    黎皎皎猜到此处,心神狂跳,险些道心不稳,内心之中自然极之抵触这样的可能性。

    不过不想要,也不能当不存在。

    慌乱之后,黎皎皎也冷静下来。哪怕谢慈真有这样能力,如今也不过是暗戳戳行事,说明如今谢慈受限于某些规则,不得不低调。

    所以如今谢慈刻意挑逗,无非是为乱自己心神,黎皎皎告诉自己要稳住。

    这时节,素琼英也悄无声息回到了月剑台。

    她明面上是灵台弟子,回到月剑台时自是换了一身装束。她婀娜多姿身躯掩在黑纱之中,不露半点端倪。

    入月间台时,素琼英伸出手,手指上系着一枚细细令牌,然后她便长驱直入。

    这今日月剑台可是分外的热闹,谢慈出了三十三狱,各派修士暗戳戳来的也不算少。

    这一热闹起来,瞧着倒不似凶修出狱,倒像是谢慈得意归来。

    哪怕谢慈将一峰性命炼化,也仿佛不是什么极要紧的事。

    素琼英也见怪不怪。

    据闻剑主私藏无数秘宝,识海中有无尽秘法典籍,又能掌控手底下六血仆之生死。难得谢慈如今又有了弱点,若能看管拿捏谢慈,必能得到许多好处。

    如此一想,本宗许多人心思也不由得开始活泛起来,生出许多心思。

    一切从利益出发,正与邪也没那么大分别。

    素琼英面纱后容色微凉,有一种说出不感觉。

    她耳边还听着一些议论。

    “方才月剑台的修罗之试好生残忍,竟生生令组团二人相互残杀。”

    “不错,并肩作战多日,方才赢来最终,想来多少是有些情分,可惜到最后却要争个你死我活。”

    “如此残忍之事,仙长怎生不管?”

    “哎,也是这些弟子心生贪婪,皆签了生死契,说经历这一切皆属自愿。”

    “这自愿不自愿,被自愿也是极容易之事。”

    议论这些的乃是紫华峰弟子,紫华峰算是雪川宗内比较古早一支,风气也比较清正。

    于素琼英而言,所谓修罗之试不过是月剑台玩的日常小花样。这些花样让月剑台以外的人窥见自然是三观尽碎,素琼英原本也谈不上喜欢,可如今心尖儿也微微有些异样。

    这些高高在上点评的别峰弟子还不是来给谢慈送礼,妄图得到谢慈垂顾,希望由他们看守谢慈。

    长于月剑台,素琼英如生在修罗地,使她善于说谎和欺骗,杀死目标人物也绝不会手软。只是她内心深处,对这冰冷无情一切总归是有些厌恶,也不说做个好人,但谁愿意一生一世待在这修罗地?

    直到某日,宁玉仙带她去见谢慈。

    宁玉仙是月剑台监事,在月剑台只在谢慈一人之下。她是宁玉仙一手调教出来的,宁玉仙也赞她这个秘杀十分优秀。

    最优秀才值得送到谢慈跟前。

    素琼英入三十三狱,震撼得无可复加。哪怕犯下重罪,谢慈犹能肆无忌惮的在雪川宗禁地接见他的手下,仍宛如黑暗中帝王。

    谢慈只看她一眼,就说了声好,然后微笑说黎皎皎必然会十分喜欢。

    后来素琼英方才知晓,原来在自己之前,其实也挑了另外几个人给谢慈相看,谢慈都不中意。

    一见到素琼英这样的,谢慈方才满意。

    这一切是这样的处心积虑,素琼英都忍不住想,皎皎啊皎皎,你可知主上不但对你关怀备至,而且对你喜好也是了如指掌。

    那时素琼英跪伏于地,十分柔顺,谢慈伸手揉揉她头,说:“以后便牢你好生照拂皎皎。”

    素琼英不可遏制竟有几分受宠若惊。

    月剑台本是可怕的樊狱,海水之上是水汽凝结成天空,根本没有太阳。

    这样的黑夜之中,谢慈却是光芒万丈,令人莫可逼视。

    素琼英本来一向对上应付,却渐渐不可遏制有一种对上尊崇。

    她自己本也不想,可也控制不住。

    就像现在,素琼英本也觉得月剑台这一切十分残忍,可听着别峰弟子这般吐槽,竟有一种极微妙的讥讽感。

    看着这些门中君子在谢慈跟前折腰,撕破平素端起的端方面具,素琼英莫名亦有一缕痛快感。

    玄天境有属于自己规则。

    凡入三十三狱两年未死者,则必要移开,否则说不定会感染阴潮之力异化,化作奇异怪物。虽不过是古籍之中语焉不详几行字,却是整个玄天境都认可规则。

    移除三十三狱修士有两种归宿,一则天刑判死,一则囚禁于某峰终老。

    千载光阴,自雪川宗有记录以来,本来从没有人能在三十三狱呆够两载。

    轮到谢慈,方才有了公审,决定谢慈是生是死,以后去处。

    如今谢慈暂居月剑台,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燕不屈不会容剑主久留于此。

    虽是暂居,宁玉仙却也百般奉承,侍奉周到。

    房内布置极是奢华,更有一方铜镜,丈二宽阔,光润可见,能照纤末之毫。

    一片手掌轻轻拂过,袖下手腕处一道艳疤露出,竟有几分扎目。

    薄纱之后,传来男子嗓音:“辛苦。”

    他说的是辛苦,说明笃定素琼英已经把事情办得妥当。

    姜鸣那样的人本不值得多看一眼,如果不是谢慈吩咐,素琼英还不至于那般闲得无聊去游说。

    黎皎皎刚要化劫,就因姜鸣的缘故迅速破了一劫,额心劫花也少了一片。

    一切皆在谢慈计划之中,但素琼英想不明白,既为敌人,谢慈助黎皎皎破劫做什么?还助得这般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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