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宁呼吸一滞,心口仿佛漏跳一拍。

    一股独特的属于于付忱的男香扑面而来,随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侵入鼻息。

    一瞬间,刺得生疼的白光消失了。

    在眼前晃的脑袋疼的虚影也消失了。

    耳畔哄闹的人流、尖叫和喧嚣、不停按动的快门声,像是一下子被拉远了。

    满目是沉静、令人心安的黑色。

    于付忱的手掌隔着几毫米的距离,与她的睫毛相触,细微的纹路触感透过眼帘传来,黑暗中,她突然想起贝尼尼的雕塑作品《春心沦陷》里那双冥王哈迪斯的手,线条冷峻,指骨暗藏力道,肌理清晰得近乎冷白。

    但这只手,却是热的。

    甚至有些灼人。

    怎么有人的手这么暖和,像加热的眼罩似的。

    不过挺舒服,江熙宁感觉眼睛的不适感消退了不少。

    人群的疯狂在许终南离开后渐渐平息。

    于付忱也在这时抽回了手。

    江熙宁迟缓了两秒,才慢慢睁开眼,睫毛上还留有余温。刚才看不见的时候,有种生理上不讨厌,甚至有点儿贪恋的感觉。竟然没推开。

    察觉到这一点江熙宁没敢去看于付忱,偏过脸,从桌上抽出纸巾擦拭未被烘干的湿意。

    “宁宁,你没事吧?”

    乔西娅先前被人流堵在了楼下这会儿也上来了,看到江熙宁眼眶红红的眼带薄怒看向一旁的于付忱。一整晚下来,于付忱都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像是欠了他巨款似的。

    一定是画廊的事情让他不满,趁她不在找江熙宁的麻烦。

    “谁欺负你了?”

    乔西娅和江印一样,对江熙宁都带着点护犊子的心态,她若是被欺负了,那是不管对方是谁都要上去理论理论的。

    欺负人?

    于付忱风评再次被害。

    知道乔西娅误会了,江熙宁连忙解释:“我没事,刚才闪光灯有点亮,眼睛不舒服。”

    “……”

    于付忱闻言,目光慢条斯理的压过来。

    乔西娅被审视般的目光看得声音低了两分,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道:“忘了忘了,你眼睛娇气受不了刺激。眼药水带了吗?”

    说着低头去座位里翻她的包,心虚的转移开话题:“我在下面都感觉自己快被挤成纸片人了。有个体格娇小的女生在我侧前方也想上楼来,直接被后面的人推到墙上撞破了脑袋,幸好有个好心哥们儿用身体给她挡住了。”

    她边画面感十足的描绘着当时惊险的情形,边拉过江熙宁到光线较好的位置,极为自然的替她点药水,“许终南刚才在这儿,你们这儿估计被挤爆吧?”

    人群涌上来的时江熙宁全程闭着眼睛,除了四周嘈杂和混乱的声音,于付忱身上好闻的味道,和令人贪恋的体温,并没有感受到乔西娅说的混乱。

    什么也没看见的江熙宁脑补可能的遭遇时,自动套上了乔西娅描绘的英雄救美的壁咚场景。

    不会于付忱也是这么挡在她身前……所以她才没有感觉到人挤人?

    “宁宁,你脸怎么这么烫?”乔西娅拧上药水盖,碰了碰她的脸突然问。

    江熙宁背脊一僵。

    有吗?

    她不太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光是脸,连耳根都是烫的。

    “……被吓的。”

    江熙宁赶紧把自己想象的场景在脑海里撕碎丢掉,她睁开眼。

    好巧不巧与于付忱带有探究意味的目光撞上。

    “……”

    江熙宁心虚又坚定的补了一句:“这会儿心跳还飞快呢。”

    躁动散去,一切恢复到许终南被认出前的模样。酒吧里的客人各自喝着酒,聊天,享受酣畅与惬意。或许是因为许终南的出现为酒吧带来了热场,这时吉他手退场换成了DJ,深夜场提前开始了。

    音乐的风格从温和悠扬变成了轰鸣喧嚣。

    这会儿眼睛的不适感已经消退了大半,江熙宁打算回去。恰时肖易带着两个保镖走过来。

    “于总,车在楼下。”

    于付忱转过头看向她:“送你们回去。”

    乔西娅是打算二场的,但当她看见几个保镖的肌肉块后,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最终还是没开口,老实的扯着江熙宁一起出了酒吧。

    到了门口,肖易先给江熙宁打开后车门,她低头钻进车时,余光瞥见乔西娅轻快地上了副驾驶,坐在了她的前面。

    江熙宁一愣:“你不坐后面?”

    乔西娅十分有自知之明道:“总不能让人老板坐副驾驶。”

    江熙宁没来得及和她说,于付忱的车不让别人碰。那次他送她回家时,连助理都没让。而今天他一滴酒没喝,显然是打算自己开车的。

    “这是他的私人车,他只自己开。”

    “什么?!”

    乔西娅一听,立刻伸手去解安全带蹦跶着就要下车。副驾驶对于一个男人的私人车来说,可是有着不一样的地位和意义。

    就在这时,江熙宁左侧的门被拉开,于付忱从另一侧上车。

    ???

    江熙宁没反应过来,脑子不清明的问了句:“你……不开车?”

    于付忱瞥她一眼,关上门。

    “我是司机?”

    “……”

    怎么突然变大方了呢?

    乔西娅家离酒吧最近,到了她家后,她打了个招呼便先行下了车。江熙宁并不打算麻烦于付忱,也准备下手,拧门把手时却发现她这一侧的车门是锁着的。

    江熙宁回过头,“肖助理,麻烦你帮忙开下锁。”

    肖易迟疑道:“送江小姐回去吗?”

    这话听着像是在问她,但分明是在问她旁边的人。

    于付忱应声前,江熙宁扯了个借口:“我也在这下,和我朋友还有事……”

    于付忱转过头,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味。

    车窗摇下。

    夜风带着些凉意灌进来,江熙宁转过头。乔西娅已经走远了几步,冲她挥挥手,随后收起三个手指比了个V字手势,在手心做双腿走路的姿势。

    意思她一会儿还要去赶二场。

    ……

    “能喝酒?”身后的人突然问道。

    江熙宁双手扒在车窗上,下意识答:“能啊。满十八了,酒量也不错,区区二场而已。”

    就算真去喝,也不犯法吧。

    于付忱的收回视线时,余光扫过她抠着车窗的手。

    “走吧。”

    “?”江熙宁还挺茫然的。

    走?

    去哪里?

    不会是邀请她去喝酒吧?

    诶诶,她不是这个意思!

    江熙宁万分后悔刚才说的话。

    她不能喝,她只有一杯的酒量,她想回去睡觉了!

    “要去哪?”

    车子重新启动,在夜色中响起轰鸣声。于付忱的声音也随之落下,“医院。”

    “……”

    到了医院,江熙宁才明白过来,于付忱为什么要问她能不能喝酒。

    负责给她换药的还是上次来的时候那个护士。

    “伤口恢复的还可以。”护士拆下纱布检查了下,伤口已经没再渗液,边缘开始结痂,“但酒还是不建议喝。虽然伤口不严重,但是局部位置比较深,喝酒会影响愈合。”

    江熙宁凑近仔细看了看,除了伤口颜色似乎变深外,看不出别的门道,于是忍不住问:“喝酒也能看出来?”

    “看来是喝多了。”护士看着她笑道:“是闻出来的。”

    “……”江熙宁有些窘的拿手捂住嘴,她只喝了一杯。

    接下去的过程,护士快速又麻利的开始消毒上药。大概是还记得上次她怕疼哭鼻子的模样,这次一边下手轻柔,一边自然地找了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男朋友又陪着来啊,真幸福。”

    药水在伤口上的刺挠让江熙宁迟缓了两秒,她摇了摇头。

    护士:“不是?”

    江熙宁思考两秒,在前男友的兄弟、哥哥的兄弟、大学校友里面选了一个听起来关系最普通的。

    “我们是大学校友。”

    “现在还在联系的校友?”护士语气中透着些意外,手上的动作没停,“那你们关系肯定很好。”

    江熙宁垂眸,思绪微微一顿。她和于付忱的关系远谈不上好,但两次都是他陪着送来医院,换个角度看,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说两人关系不好,估计护士小姐姐也未必信。索性没再解释,只是淡淡一笑。

    换完药走出诊室,于付忱扯住她的胳膊。

    江熙宁停下脚步看他,“干嘛?”

    “走错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另一侧的方向,“这边。”

    江熙宁方向感虽然不算太好好,但是她分明记得走廊最头上有电梯,可以直接通地下车库。

    “我们刚才不是从那里上来的吗?”

    于付忱垂眸看了她一眼,似是赞同实则嘲意拉满的说道:“记性不错。”

    江熙宁黑线三秒,怎么又提!

    “你——”

    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忽然弯下腰,与她平视。

    江熙宁愣了一下,有些莫名。

    医院清冷的白炽灯将他的轮廓衬得愈发清晰,眉目分明,凌人而正气。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既不显轻佻,却又不容忽视,江熙宁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路”或者产生了“是这条路”的幻觉。

    毕竟医院的走廊都长得差不多……

    于付忱盯着她,不知想些什么。

    片刻后收回目光,低声道:“是眼神不太行。”

    “……”

    江熙宁懒得和他争辩,一字一句道:“那你带路。”

    她索性跟在他后面走。

    走了没多远,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江熙宁抬头——

    眼科诊室。

    “……”

    -

    “你这个情况是过敏性结膜炎,强光、风、用眼过度、甚至是空调里的灰尘都可能引起过敏,平时一定要注意用眼,避免抗原刺激导致角膜敏感增加。如果想查过敏源,可以等白天来门诊的时候做个筛查。”

    医生用各种仪器给江熙宁的眼睛做完检查后,在电脑上打出诊疗单。注意事项那一栏,医生特意用水笔将禁忌项的关键字逐一圈出来:辛辣、刺激、烟、

    酒。

    ……

    余光中于付忱单手插兜站在那,目光落在医生圈圈画画的就诊单上,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熙宁不用看就敢笃定,他听着医生的话心情相当不错。

    从检查完眼睛后,这种感觉愈发明显。

    而他心情不错的原因自然是,怼她、揪着她喝酒这件事,让他觉得有趣。戳穿她不能喝酒这一点,有这么好笑?

    哎,江熙宁想不通。

    他平时生活是有多无趣啊!

    看着眼前听着医嘱默默叹一口气的人,于付忱不动声色的望着。手机一直有消息和电话进来,但是他没急着接。

    医院需要安静,他刚才调整了响铃模式。手机震动时掌心微微发麻,像是睫毛忽闪、蹭过手心时的触感,又像不知何谓突然紊乱的情绪。

    他见她哭过两次。

    上一次是送她回家那天。那一晚倒春寒,夜里刮着料峭的东北风。

    再上一次呢?

    太长无人应答的手机,终于停止了响动。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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