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日朗,一片春色满园花开,裴攸醒来时,身旁早已没人,昨夜所说所做就好像是一场梦,醒了,就一切都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她洗漱好走到正堂,堂内站着一人,水色裙衫,皎若流月,灿若朝阳,明明是张天下独绝的脸,却染上几分愁色,但眉眼间的笑意掩盖了许多,看起来倒真真是称句天下第一美人也不为过。

    裴攸还记得她,正是昨日在御花园里见到的那位姑娘。

    那女子向她行礼道:“晴月见过淑妃娘娘,多谢淑妃娘娘昨日金口玉言,我才得以保全一条性命,今日特来拜谢。”

    裴攸走过去将她扶起身来:“小事一桩,不必挂齿,你来得那样早,还没用早膳吧,若不嫌弃,便跟我一起吧。”

    晴月莞尔一笑,眼里好似有一汪清泉,明明是笑着的,那双眼睛却好似在流泪:“多谢娘娘。”

    桌上摆了不少好菜,裴攸拉她入座,晴月似是有些不适应,一直道谢,用膳时拘谨极了,裴攸见她没吃多少,一直给她夹菜,晴月总是笑着回她:“多谢娘娘。”

    裴攸见她的笑意,自己也甚是欣喜,对这人喜欢的紧,宫里鲜少有人回来找她,若是有,也大多是带着目的与不怀好意的,可眼前这人看着却是至纯至善之人,虽是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自己心里就是不由得对她产生好感。

    “我可以叫你晴月吗?”

    晴月愣了一下,缓过神来,笑着答道:“自是可以的,是晴月的荣幸。”

    “晴月,你可以唤我阿攸,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若是得闲,我就多到你宫里坐坐。”

    语气之真诚,晴月不禁的想流泪,从来没人说过想和她交朋友,她从来都没有朋友,也没有人会真真正正的唤她晴月,她有些贪恋这人世了。

    她的眼底都是笑意,似是欣喜,又似是别离。

    “好,阿攸,你是我的朋友。”

    也是唯一的朋友。

    用过早膳后,裴攸还舍不得让她走,将她拉着在自己的花园里闲逛。

    正是春日,花园里的花开得好极了,两人慢慢走在花园里,时不时搭话,就像是寻常的闺中姐妹闲聊趣事。

    春日见友,此生共长久。

    晴月只觉今日,此地,身旁人,是她一生所求。

    两人一同走到一棵小树苗下,晴月一眼认出这是棵梅子树。

    “阿攸,这是你种的梅子树吗?”

    裴攸指着那棵梅子树回答她:“当然啦,等到来年它结果子,我酿梅子酒请你喝。”

    “阿攸还会酿酒,我到时候可要好好尝尝。”

    裴攸语气殷切:“好啊好啊,到时候我第一个就送到你宫里去。”

    两人说笑着,一起走进屋堂,裴攸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

    “你住在哪个宫里?我明日去找你。”

    “阿攸,我明日还会来寻你的。”

    说着,她突然向着门外看去,那是邬国的方向,她语气平淡:“阿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你说,我听着。”

    她平静的开口道:“从前,在一个皇宫里,宫里有位妃子诞下了一个小公主,但皇帝勃然大怒,不仅将那刚产下孩子的妃子打入冷宫,还想将那刚出生的孩子处掉。”

    说到此处,她的眼里有恨意,却很快又被平和的语气掩盖,她继续说道:“万幸,那个孩子活了下来,但她的娘亲死了,她的奶娘将她在冷宫里养到五岁,也随她的娘亲去了。”

    “那个小姑娘从小生活在冷宫里,对她好的人都死光了,她当时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为什么对她好的人都会死,后来她发现那个扫把星不是自己,活在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是凶手,她们冷漠旁观,又或是恃强凌弱,整个皇宫就是一个棋盘,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也都可以是弃子。”

    “那个小姑娘又长大了些,她偷偷逃出了冷宫,但她很难活下去,好几次都快死了,然后她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不想做棋子,也不想成为弃子,她想跳出棋盘,成为执棋之人。”

    “她杀了一个新入宫的宫女,顶替了她,但她也不再是自己,又过了许久,国土边界,两国交战,国家战败,于是他们的皇帝就想派位公主去和亲以换取和平,但皇帝膝下只有一位嫡公主,他舍不得,那个顶了别人身份的小姑娘就设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皇帝大惊,因为那个小姑娘和他曾经死去的一位妃子像极了,惊讶之后,就剩下算计和利用,皇帝当即封了她为静爰公主,让她代替他的女儿去和亲。”

    “被封为静爰公主时,她十八岁,这盘棋局开始,来和亲的一路上,她一直装作很抗拒,但很快又屈服,这样他们才会相信她不会生出异心,难以跑出他们的手掌心。”

    “再到后来,她与一个人做了笔交易,明明她亏大了,但又觉得值得很,她想要去刺杀他国皇帝,成了,她是弃子,败了,她会死。”

    执棋之人,终成局中人。

    她说得那样平静,像是小石子砸到大海里,掀不起波澜。

    “故事的最后,那个小姑娘去找她的娘亲了,她们会过得很幸福。”

    最后说完,她坦然一笑,屋子里静了许久。

    裴黎听着她说的故事,不禁出神。

    “阿攸,下雨了。”

    裴攸缓过神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原是春日晴朗,现在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砸在她的心头。

    “阿攸,我要走了。”

    裴攸笑着对她说:“好,我让春桃送送你,明日记得要来找我。”

    “不必了,给我一把伞就行。”

    裴攸拿了把伞给她,却还是让春桃送她,走到院子里,晴月转过身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像告别。

    “娘娘,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在这世上已是孤身一人,身若浮萍断梗,虽不能撼动高山,却也想走一走自己的路。”

    她向裴攸行了一个礼,不是宫里的礼仪,倒像是邬国的。

    这是邬国的拜别礼。

    “晴月拜别娘娘,愿娘娘无灾无难,顺遂一生。”

    说完,晴月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裴攸叫住她:“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晴月没转过身去,就面对着门口,“是,娘娘是我的朋友。”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她的娘亲能听得到。

    “唯一的朋友。”

    她在这世上还是有朋友的,但娘亲还在等她。

    雨下得更大了,裴攸没听清她的话,问她:“你明天还会来找我吗?”

    “会的。”

    裴攸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放心下来,一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隐入雨中。

    她回到屋子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晴月不会食言吧,要是她不来找自己,那就自己去找她吧。

    她正想着,屋内闯入一个带剑的人,裴攸被他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点。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她一边喊着,一边悄悄从袖中拔出匕首,面前的人开口道:“娘娘请放心,昭华宫里的人我已经全都解决了,从今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娘娘的安危。”

    全都解决了,不会是全都被他了结了吧,她心里怕极了,却还是强撑惧意着问他:“你是谁派来的?”

    那人从容不迫,对着她认真说道:“我是陛下的人,受陛下的旨意前来保护娘娘。”

    裴攸顿时气道:“保护?你把我宫里的人都杀了,这叫保护,我看现在这宫里最危险的就是你了。”

    那人平静道:“那些人都是被我打晕了,半月左右就能醒来。”

    半月左右,这人下手也太狠了。

    “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意图?”

    “我是陛下的死士,此生效忠于陛下,受陛下圣意来保护您。”

    “你真是陛下的人?”

    他不会是看不惯自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暗子,等到了时候,就直接杀了自己。

    “若有虚言,我愿以死谢罪。”

    神色认真,看着不像是说假话,这暴君果然还是要杀自己,自己又怎么惹他了,让他竟做到这个地步。

    “那你是不是要保护我?”

    “是。”

    “那你是不是该听我的?”

    “我只听命于陛下。”

    “那陛下都让你保护我了,你难道不应该听我的?”

    那人转念一想,陛下原先对他说过,对淑妃娘娘要像对他一样,生死不弃。

    “是。”

    裴攸见他终于回答,继续开口道:“那就请你现在出去。”

    “是。”

    那人前脚迈出门,又被裴攸叫回来。

    “我宫里的人要是半月后醒不过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认真答道:“娘娘请放心,我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半月,他们一定会醒过来。”

    说完,迈出门后再不见人影,留下裴攸一人独自在原地生闷气。

    夜晚天空黑蒙蒙的一片,连星星也没有,魏昱正准备就寝,老太监颤巍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头摆满了绿头牌。

    老太监声音尖细:“陛下,该翻牌子了。”

    魏昱扫了一眼木盘上的绿头牌,随手拿起一个,老太监见他终于肯翻牌子,面上露出点笑意,正要下去准备,却见皇帝又拿起三四个绿头牌,心中大惊,皇帝竟然玩得这样花!

    魏昱扯扯嘴角,看着手上的绿头牌说道:“都埋了。”

    老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到底是在宫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的,领了命,就下去办事了。

    老太监出去后,寝宫里的灯都灭了,魏昱静静的坐在床边,寝宫里又黑又静,他像是黑夜里爬出的恶鬼。

    闭上眼,她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脑海里,睁开眼,又是一片黑暗。

    自己为什么总是想起她,这是喜欢吗?喜欢是什么?喜欢一个人都会这样吗?

    如果是,那他今天比昨天更喜欢她了。

    他站起身,为自己在黑暗中点上一盏灯,烛火摇曳,映在他的脸上,侧脸的轮廓被勾勒清晰,他盯着那盏灯望了许久,寝宫里只有一盏亮着的灯,一个孤独的帝王。

    雪夜初见,他遇见他的明灯。

    后来,他开始祈盼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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