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悠悠走过去,用树枝戳了一下,没反应,蹲下试探了对方的鼻息:“还活着,不捡活人。”十分嫌弃的摇头走开了。

    苟建说过不要在路边随便捡人,云苓相信他是对的,但是现在苟建不在了。

    几步过后,云苓又回过头来,看着身影,倒像个女子,她将对方面庞湿发拨开。

    蹲着盯着河边人,捏了捏对方脸蛋,平静道:“这小娘子长的挺俊的嘛。”

    云苓心思深沉的盯了她很久,一种念头油然而生。

    此处离莱东坞神医阁不远,茅草屋门前便是小溪,草木肆意生长。因河对岸便是山崖,常有匪寇出行,加之此处毒草横行,很少有人来此。茅屋是六年前苟建所造,不知道用来干嘛的?她也没有问过。

    这女子一身白色劲装,鲜血染红衣衫,仍可以看出衣服华丽,出自名门正派,手中宝剑也并非俗物,在阳光下折出溢彩。

    一抹笑容出现在云苓脸庞。

    她将人拖行到茅草屋。安置在榻上,女子腹部血迹斑斑,云苓为她施针,止住了鲜血,处理伤口,喂了补精气的汤药。

    一顿操作下来,落日西斜,晚霞洒金,周围静谧如深夜,那女子才缓缓睁眼。

    那女子撑起身子,很是迷茫自己是身在人间还是地狱,见面前之人与自己相貌一般无二,只眉间多了一枚红痣,顿时大惊失色:“你,你是谁?”抵住伤口,向榻深处墙面挪去。

    在此女子昏迷之时,云苓用云凝胶复刻了她的五官,用毒药塑形,‘偷’了她的相貌,此时云苓正拿起镜子打量自己的相貌,手指摩挲眉间红痣。喃喃道:“可惜了,要是没了这可痣,那便更像了。”

    凭着之前的相貌是进不了神医阁了,此时的她必须以一个全身的身份,才能进入阁内,才能为苟建报仇。河边这人便是天赐良机。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云苓白了她一眼,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床榻的桌子上,向她靠近。“是我救的你,自然不会害你。”

    “你,你长的怎么和我一样?”女子眉头紧锁,显然认为是云苓做了什么手脚。

    云苓并不含糊,直言道:“我救了你,借你的脸一用,扯平了。”

    这可如何扯平,云苓不管不顾找出一件白色衣服换上,打扮的与该女子一般无二。

    “咳咳、”女子咳了两下,眼泪顺流而下,她用手擦拭泪水,自己性命垂危,并无法反抗,片刻之后,缓缓道:“我这伤是没救了,这张脸你就用吧。”

    即使她不这般回答,云苓会继续使用,起码在出神医阁之前,这张脸她是用定了。

    女子声音怯怯,或许本身如此娇弱,又或许身上重伤让她提不上去气来,抬眸直视云苓道:“只是,不知姑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这容颜身份你皆可拿去。”

    云苓不暇思索便知她想要活命,但伤口过深,于是冷冷道:“你重伤如此,我没有把握。”

    “不是此事。”那女子摇摇头。

    “嗯?”

    云苓整理好衣衫,抱胸站在榻侧,静静看着她。

    又是咳咳两声,见云苓没有拒绝,便当她答应了:“姑娘贵姓?”

    “云。”云苓回答的干脆,只怕这女子话未说完,命先离去。帮与不帮只在她一念之间,既然借用了她的容颜,此事若是不难,复仇之后,随手一帮便是,算是两清,云苓此生并不想亏欠任何人。

    “云姑娘,可有笔墨?”

    云苓指向茅屋另一侧,一张木色方桌,上有烛灯,粗笔淡墨,角落的蛛丝抖落几片沙尘,正好砸落在粗糙宣纸上。

    女子按住腰腹起身,无奈力不从心。

    云苓转身走到灯烛旁,单手拉着桌角,一阵刺啦刺啦,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十分刺耳。那女子眉头蹙起,似乎要当场去世。

    云苓踢了木桌一脚,毫无情绪道:“给你。碰上我,你可算是碰上好人了。”随后她又往脸上敷了些药水,让这张脸更加持久。

    笔墨纸砚乱七八糟的摆在桌上。房间是许久未住有些破旧,而这笔墨纸砚是她与苟建前几日一起买,无论练毒还是从医,记录都是少不了的。

    女子含痛坐了起来,执笔开始在宣纸画了起来。

    云苓将昨日烧黑的红薯翻了出来,在地面上砸了砸,抖落乌黑外壳,坐在门前小凳子上,拨开吃了,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

    “云姑娘。”想必是那女子画好了唤了云苓,随后她又嘱咐道:“我的剑,还有玉佩,还有一封信。劳烦云姑娘交给画中人。”

    云苓起身扔掉红薯皮,满手漆黑,便用帕子简单擦了擦手。然后拿起了女子递过来的物件。

    云苓持剑在空地上甩了甩,似乎有些底子,但不多。

    “这是把宝剑,可惜了,我不用剑。”“这玉佩看起来值不少钱。”而那封信被云苓随手一扔,仍在桌上,拿起那副画像静静打量。

    听她如此,女子眉头蹙起,对云苓是十分的不放心啊,但是此处只有她一人,自身跌落山崖又受了如此重的伤。

    “茫茫人海,若是找不到呢?”云苓见这画中男子面容皎好,温润尔雅,暗道姑娘好眼光。

    女子生怕云苓拿了东西不认账,只能再次强调。她看不懂云苓,只能拿此事来说。

    “云姑娘既然得了我的样貌,想必不会搪塞我吧。”

    “那不一定?”云苓将画像按在木桌上。“这得看缘分。”

    女子气若游丝道:“一年为期,若是寻不得,将此物送回天全山即可,他们会懂的。”

    “说了那么多,你是谁,如何伤的?给我什么好处?说不清我可不会帮你的,毕竟,我很忙的。”说完云苓便拿起扫把将刚刚扔掉的红薯皮清扫掉,在屋里走来走去。

    明日一早,云苓便要入神医阁,若此人生于显赫之家,此行便会顺利几分。

    榻上的女子侧躺回去,显然坐起之时伤口撕扯疼痛不已。看着漏风的屋顶,眼睛一眨一眨。

    “我叫秦慕,从雅州而来,一个月前画中人不辞而别,我知他常住莱东坞,便来寻他,谁知遇到劫匪,寡不敌众,跌落山崖。”

    雅州位于魏国之西,而莱东坞处在魏国之东,路途遥远,可见秦慕此行艰辛万苦。

    云苓打量着她,还有那方形玉佩,缓缓道:“这一地带山脉众多,匪寇横行。秦姑娘实在不该独行。”

    秦慕叹气,缓了好久才道:“要怪就怪我穿的过于招摇,首次下山,又独行一人,才遭此横祸。”

    啪——的一声,云苓将玉佩拍到桌面,愤言道:“匪寇之错,与独行何干。”

    云苓转念一想:秦姓在雅州天全山家喻户晓,此人也是秦姓,且穿着不凡,玉佩也非俗物,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

    云苓摩挲着玉佩,打量着秦慕,问道:“听说雅州天全山的少主也姓秦,不知......?”

    “我......我就是天全山的少主秦慕。”

    早就听闻天全山的少主是个女子,没想到在此时此景遇到。令人诧异的是门派少主与闺中女子无异。

    或许秦慕也有快意少年的时候,恰此事重伤,才显得如此娇弱无力。

    “再说我是什么人,玉佩上不写着的吗?”

    云苓一阵尴尬,看了这么久的玉佩,只顾看价值几何,未曾注意文字。

    云苓收回心思,瞥到画中男子,侧头看去,找个由头转移话题道:“他的姓名?”

    秦慕眼眸流转,缓缓道:“李小毅。”

    “哦。”云苓并不在乎,哪怕他叫小姨大姨又如何?

    秦慕拱手道谢。

    云苓将画卷起,收起玉佩和信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她将信放入包裹之中,又将那剑配在腰间,但格格不入,这明显不是女子的剑。

    秦慕转头咳了两声,鲜血涌出,顺着嘴角流了出去。

    云苓放下手中宝剑,为她扎针,秦慕用手阻挡:“不用了,云姑娘。秦慕常居山峰,有山无水,若我离去,竹筏水葬,在此多谢。”

    “喂,我知道你快死了,你先别死,你还没说给我什么好处呢?”

    秦慕咳的更厉害了,身体起伏片刻便永远归于平静。

    “喂。”

    “其实土葬也挺好的,本想让你和苟建做个伴的。”云苓叹口气,想起已死之人听觉尚在,赶紧闭嘴。

    想想刚刚所说有些不妥,于是对着秦慕的尸体道:“秦姑娘,如你所愿,这屋后都是竹子,我给你做个新的竹筏,可好?”

    云苓学医练毒,见过的死者多了,寻常的生老病死并不能影响她的情绪。

    她抡起腰间的配剑,冷笑道:“好东西,从此你就是我的了。”

    信可送,玉佩可还,这柄剑就留下吧。

    云苓拿着新得来的剑,三下五除二,就将砍下的竹子做成了竹筏,为她换成一套新装,便送她随水波而流,也算是随了她的愿。

    茅屋又清净了......

    东方既白,云苓拿起那把剑离开了茅屋。

    云苓昨日瞥见苟建后颈浅色胭脂,回忆碎片涌上心头,此事必然与师母苟思思脱不了关系。

    无论如何,今日必须有个结果,苟建心悦于她,并不代表云苓会心软。

    无论是谁,都要偿命。

    春意盎然,万物复苏,蓝天清水,清风嫩叶,景很好,但她什么都看不到。

    云苓加快脚步直闯神医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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