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在深宫多年,善观言察色,见他突然面中带笑,双手交握,问道:“苟阁主,您在笑什么呢?”

    苟仁立即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于是清了清嗓子。

    “没,没什么。黄公公,您稍等,容我拿些东西。”

    苟仁慢步走向屏风处,好似前方有一只愚蠢的兔子等他狩猎。他不在乎这兔子是否能帮助自己飞黄腾达,但是掐死了这只兔子,刚刚谈话所带来的隐患和不安,将通通消失。

    苟仁走近发现,秦慕正在屏风后蹲着吃着桃片糕,那桃片糕还是神医阁特供的,平日里摆桌上的,许是在等苟建的同时藏的。

    她这个样子让苟仁想起来一个人——云苓。

    云苓来的时候才十二岁,仿佛年幼的苟建。小小的一个,经常像兔子一样在角落啃食。

    让人陷入回忆。

    “苟阁主?”黄公公见他停顿良久,不禁好奇,朝那边走去。

    苟仁见黄公公走来,一把抓起屏风侧药箱,挂在臂下,

    “我们走吧。”苟仁转身面带微笑走向黄公公,展出一个请的姿势。

    云苓并不想以这张脸四处招摇,毕竟秦慕的事情她了解的不多,一直躲在屏风后,观察着前厅的一切。

    许是好久没有人对黄公公如此客气,嘴角都要笑上了天。

    苟仁走后,前厅一片冷净。

    此时正是找师娘苟思思最好的时间。

    苟建衣襟上的胭脂到底是什么回事?

    云苓正要去屋后寻师母,却听到那小厮沙哑的声音传来。

    “在里面,就在里面。”

    云苓刚刚走到前厅,又折回屏风之后,小厮带了一帮人风风火火的就进来了。

    云苓在屏风缝隙中,隐隐约约看到,来人皆穿白色衣衫,布料都是极好的,倒有几分仙风道骨,带头人看着二十左右,黄玉为带,腰悬玉佩,与云苓手上的一般无二,手中配剑倒是不如云苓这把。

    “她绝对在此处,刚刚阁主刚走,我并未见她出前厅。”小厮四处张望,信誓旦旦道。

    来人皆持剑,抱胸道:“谅你也不敢骗我们。”

    小厮满脸堆笑:“那是当然,小的也只是为了些赏银。”

    “哼哼。”

    几人哼笑一番。

    赏银?云苓拍头暗道:“坏了,那小厮难道按悬赏告示告发我了,此时苟仁刚走,还有很多谜底没有解开?”

    “哎哎哎,秦少主在这里?”小厮看到了云苓,向来的四名男子呼喊道。

    云苓连忙站了起来,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你,你们?”

    “见过秦少主,您的母亲南夫人很是担心你。”众人行礼,未等云苓回话,便收了礼节,七嘴八舌的说道。

    “是啊,少主,快同我们回万全山吧。”

    “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师叔们都很担心你呢?”

    前厅空荡荡,众人都挤在屏风一角上,空气都不流通了,一片噪杂。

    云苓从屏风的另一边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脑袋被她们将的嗡嗡的,云苓与他们保持三米距离道:“如今我还有件事情未办,劳烦各位告诉我母亲,让她莫担心了,过几日我便自行回去。”

    “少主你已经出来不少时日了,同我们回去吧。”

    “是啊,师叔有命,此次尽快带你回去。”

    眼前的几个人根本不听云苓的话,好像秦慕只是名义上的少主,怪不得她行为举止都如同大家闺秀一般。

    此时不宜起冲突。

    “再给我几日,一定同你们回去。”

    云苓说完就往外走,白衣男子纷纷拦住她。

    一个个剑眉星目,却眉头紧锁的盯着她,云苓被几个青壮年围着,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云苓展开笑容道:“好好好,我们回万全山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话毕,男子们眉头舒展开来。

    小厮引路,几人往屋外走去。小厮黑眼珠打转,生怕几位赖账,向带头人道:“不知我那500两什么时候——”

    此时一声口哨声在东侧围墙处响起。

    云苓拔腿奋力向东跑去,借力假山,跃上东侧大树,手按围墙,一个侧身翻过,稳步跃到墙外,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终于摆脱那群人,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语气凶狠:“你的500两跑了。”

    墙头太高,一跃而下,震的云苓小腿发麻,眼看再不站起来,恐怕那帮人就追赶上来了。

    此时一只手缓缓伸到云苓的面前,她无暇考虑,一把手扶住,借力站了起来。

    “嫂嫂,要帮忙吗?”

    “你?”云苓一脸惊讶对上他的淡定微笑。

    云苓甩开他的手,又险些站不稳,于是又抓住了,比刚刚抓的都紧。

    “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呦~”晓黑瞄了一眼墙侧,接着与云苓四目相对,三月般温暖的微笑回荡在空气中。

    云苓仿佛多了一个朋友,似乎又不是朋友,只有一些莫须有的瓜葛罢了,毕竟她认识的人太少了。

    云苓挪动了一下脚,酥麻感哪能快速褪去,如今她急的直锤腿:“啊啊啊~”。

    “她在那,快!!!”万全山的人真是天天爬山啊,不爬墙,从侧门绕,还跑的这么快。

    云苓拖着麻痹的腿,甩开晓黑的手,身子直直往北侧蛄蛹,喃喃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晓黑见状一把扛起云苓,用手臂卡住她的膝盖,朝北方冲去,绕着神医阁转了一圈,甩掉了四名白衣男子,往南方闹市疾走。

    晓黑跑的飞快,震的云苓上吐下泻。

    天色尚早,为了避免与那些人相遇,不宜出行。

    两人来到一个街角,晓黑将云苓放下,此时阴凉,四面环墙,还有些枯草,躺下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天空。

    可以用来小憩。

    “刚刚那口哨声是你吹的?”云苓坐在草堆上,曲起一条腿,边按摩边问道。

    晓黑大汗淋漓,坐在一旁,用斗笠扇风。

    “是我啊,要不然你怎么能知道哪处好翻墙?”

    正是晓黑的那声口哨,云苓才注意到东侧假山高树与围墙相接,这假山五年前是没有的,如今阁内之物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呢。

    见对方很自豪的样子,云苓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

    云苓在去神医阁的路上曾问过他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回答,此时正是无事,追问道:“现在可以说,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晓黑又把斗笠戴上了,转头眯眼看向云苓。

    “那现在我说话,不会让我滚了吧。”

    云苓眼神渐冷,不耐烦的表情忽然出现,直勾勾盯着他。

    瞬间空气都冷了几分。

    晓黑也注意到气氛的变化,慌忙道:“你可以叫我晓黑。”

    “晓黑?”云苓嘴角一扯,一脸的不可置信。

    此时一只小黑狗路过。

    “小黑,别跑那么快,我都跟不上了。”后边的小姑娘小步追赶。

    “哎呀哎呀~”

    小黑小腿一翘,一泡尿冲击到墙面上。

    小姑娘追赶上来,抱着狗四处环顾,生怕房屋主人看到,正好碰到两双大眼睛直愣愣看着小黑的一举一动。

    小姑娘大惊失色,满脸愧疚,左顾右看装作很忙的样子跑开了。

    云苓转过身,扶额苦笑,无奈摇头,看了一眼晓黑,道:“是这个小黑吗?”

    晓黑一脸尴尬,道:“是破晓的‘晓’啦~”

    停顿片刻,扭过头去。“黑就是、这个黑。”声音渐小,他也知道这不是个好名字。

    云苓忍不住哈哈大笑:“就算唬人的也不会取这个名字,哈哈哈~”

    “咕噜噜~”

    云苓这两日没怎么吃东西,肚子肆无忌惮叫了起来。

    她轻轻挪动,远离晓黑,用手按压肚子,却还是“咕噜噜~”叫了起来,声音之大,五米内都听的到。

    晓黑转过头来,垂下眼皮,看着她道:“你的肚子在吹口哨?”

    “......你。”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好嘛。

    云苓摸了摸口袋,果然空空如也,最后的银子就在昨日,给苟建花了。

    晓黑看她翻了口袋,于是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土:“想吃什么?”

    “我没有——”

    “我有。”晓黑掏出一把碎银。

    云苓心道:“没想到晓黑还是个有钱人呢?”

    他十分冷静地说道:“刚刚在神医阁取的。”

    云苓大吃一惊,疑问道:“取?”

    “是的,没人的时候取的。”晓黑说的像是在自己家一样。

    “啊?”

    牢中狱友赵月半教他的劫富济贫,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

    晓黑补充道:“我今天刚刚出狱,还没有钱,只能这样了。”

    “什么?”云苓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这人刚刚出狱,就这么水灵灵被自己碰上了。

    怪不得他大哥和嫂子离他远去,原来如此。

    晓黑顾不得她的惊讶,就离开此处,拐入街巷,打算随便买点什么就行。

    想起几年前云苓和苟建一起流浪的日子。

    云苓在离开神医阁后不久便遇到了苟建,那时候两人都穷,在他乡四处摆摊,为他人看病挣诊金。

    苟建曾经在神医阁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医者,众人都尊他,有什么问题都求问他,故对他十分礼貌客气。

    云苓自小家中便是从医,后来在家乡名声大震,破格入了神医阁,同辈之中难以望其项背,自小便被人夸赞惯了,与苟建一样,难免傲气。

    如今变了。

    一开始苟建是抹不开面子的,不愿意在街巷抛头露面。云苓面皮更薄,自然也是不好意思吆喝。

    两人在摊位遮面坐了一天。

    行人投了好奇的目光,苟建和云苓便双双低下了头,不知着二人在干些什么,就连布招牌都遮遮掩掩的。

    “怎么办?只有6个铜板了。”云苓忧心忡忡,嘴巴撅的高高的,“明天我们就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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