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过了六岁之后,爹妈把他送到附近的小学读书,他开始有朋友,也开始有了一个比爹妈烦很多的人管着他,这个人叫老师,这所学校就他一个老师,但是有五个学生,两个一年级,三个五年级。

    杨策对老师的管教很不以为然,他喜欢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去上个厕所,喝点水,然后磨蹭到不得不进教室的时候。五年级里有个高个子的男孩,对这个小小年级就嚣张臭屁的小弟非常看不顺眼,老师不在的时候,他会抽掉杨策的椅子板垫坐在自己的屁股底下,或者把他的书本封页撕掉还若无其事,杨策为此没少挨老师罚站。

    杨策不着急,他不在意这些小事。对于身高差这种考虑他是没有的。下课了杨策喝水,姐姐用过的那只军用壶非常重,杨策用力过猛,水罐了他一嘴,他一时吞不下,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喷了那个叫什么照耀的男孩衣服上,对方疯了般地扑过来,把杨策按在地上,照准他的脸上咣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杨策被打懵了,皱着眉头看着身上的人龇着嘴来掐他的脖子,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妙,侧过脸一口咬住了伸过来的手,狠劲地闭紧牙关,下身一使劲,把身上的人翻了下去,然后抡起右手来,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咻”地一声,把耳光还了回去,声音没多大,却印上了几个红红的巴掌印。

    一时教室里乱成了团,有大声叫着让他们停手的,有来扯开他们的,还有聪明点的飞奔着去叫老师,老师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抱成团在地上打滚子,脸红得像喝醉了酒一般,手上脚上因为使劲而一根根青筋暴出。老师的大喝声像是没人听见一般,杨策一个不留神,肩上挨了一口,这让他很不爽,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五指用尽力气对准对方的脸狠狠地抓去,却抓到了老师的手,好不容易分开了两人,老师气喘吁吁地站在两人中间,伸长两臂隔开两人,嘴里道:“要杀人不?黑了天了,反成这样,老师都扯不开了?”

    杨策极其凶狠地站呼呼喘气,瞪着要吃人般的眼睛怒视着那个被压得泪流满面的小子,然后转身几步跨到地上,捡起水壶,向老师鞠了一躬,就面朝一边不说话了。

    放学后,老师亲自把两人送到家,验明了彼此身上的伤,说明了情况,摇着头对家长们说着两人在学校的情况,从学习到纪律,老师说得语重心长,一脸严肃;杨策爹听得焉头耷耳,一脸歉然。一边差人买了一包上好的烟,打开分了一根给老师,木纳讨好地笑着,不发一言。

    杨策无谓地坐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坪里的鸡,看它们斗架,就像没有听到老师的话一般。母亲不停地抹着眼泪看着他,他也视若无睹。

    老师回去时已经上灯了,母亲杀掉了斗架的鸡,和着山里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长出来的嫩蘑菇,炖了一大碗汤,煎了两只鸡蛋,炒了一碗青菜,殷勤地留老师吃饭,老师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

    杨策瞄了一眼老师远去的背影,毫不客气地坐上桌把三个人的碗都装上满满的鸡汤,然后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妈妈皱着眉头,迟疑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眼神却紧张地瞅着立在一旁的杨策爸。她向来讷言,平时管教儿子的事都是丈夫在做,此时却极是担心。

    杨策爸站着一言不发,然后又坐在地上抽了一袋烟,等着杨策吃饱了饭,他忽地站起来,揪着他的衣服一把把他拉到房里,操起一个竹枝扫帚对着杨策就劈头盖脸抽了下来。杨策见状就抱着头跳到几尺开外,一个劲地为自己辩护了:“又不是我先动手的,我不小心弄了一点水在他身上,他过来打我,我还手才……”不过辩护和不辨护都没有意义了,他狠挨了一顿胖揍。

    不过第二天出门,背起书包的杨策又是一名好汉,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的。

    炎天热暑的六月之夏,他找妈妈要了一件长袖,而且是一件高领长袖,盖住了被他爸揍出来的痕迹。

    这个时候的杨策,世界里只有山有水有一切稀奇好玩的东西,没有那种憋闷在心中,说又说不出口,呼之而欲出的愤懑。后来伴着年岁渐长,他和所有人一样,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和别人进行比较,得出一些这种或那种结论,杨策得出的结论没有多少,被这个那个管束所积压的火苗却越来越多。

    进了初中以后,杨策的盟友刚开始并不多,江庭曦和他一起打球,但江庭曦上课和个木头桩子差不多,无趣之极。赵华誉上课和他一起厮混,但是这小子做事胆子没他大,也没啥意思。他又像一个刺球一样被老师在教室里四处栽种,老师把他安排给了王妥妥,希望安静的妥妥能管一管这个野得出奇的少年。

    妥妥这些天没什么心思接杨策的茬,杨策讲笑话她没听进去,看着杨策眉飞色舞,嘴唇开合,她的眼睛里却像含着水一般迷蒙飘渺,吓得杨策不停地把手往她眼睛前不停挥动,嘴里乱喊:“小锥子,魂呢?魂在哪?魂兮归来~”杨策拿她桌上的彩笔乱涂乱画她也没兴趣去瞧,杨策把五个手指头画成五只猪头,五只猪头笑的笑,哭的哭,呆的呆,嗔的嗔,满手让人喷鼻的猪脸乱飞,她也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她心里一会想着被父亲满脸失望的脸和气愤得饱蘸怒火的手指头,一会想起大姐阴郁暗沉得和二姐差不多的神色和兀自强撑的各种行动,一会儿想着曾黎如果拿到了分手的最后通知书,他会怎么办。

    慧佳知道妥妥的心事,只好不停地开导她,说她大姐是一个成熟而稳重的人,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的。下午的体育课,妥妥有些忐忑不安,看到曾黎依然和往常一样,站在同样的位置给他们整队时,她心里舒了一口气。曾黎让他们围着操场走了三圈,“一二一”的口令从一开始喊就没有变过,队伍像工厂流水线里的产品一样整齐地前移,曾黎在旁边跟着缓缓移动,嘴里的口令像机器人的声音,他的神色妥妥看不到,但是老师的状态,敏锐的学生却最能捕捉。走到第二圈时,队伍里面的男生开始不规不矩地动手动脚,一会儿你挠一下我的腰,一会儿我踩你的脚,像一锅快开的水一般此起彼伏地一个劲冒着泡泡。平时曾黎是不允许有任何影响队伍秩序的动静的,地鼠冒头一只打一只,冒头一双打一双,从不姑息从不迁就。在师生的拉锯战中,曾黎总是能非常得体地维护他作为老师的尊严和课堂的秩序。但今天的曾黎,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喊着口令,那边喊口令边以同样节奏往前移动着的状态,极像个木头人,妥妥转过头用心地看了他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是觉得他很明显地心不在焉。队伍渐渐乱了起来,杨策在队伍里吹了一声口哨,这哨声尖锐而刺耳,吓到了妥妥,也让队伍瞬间安静下来,因为大家都不想自己特别的动作被老师看见。所以这声哨声反起到了教官的作用。很快,曾黎朝这边看了过来,他的眼神迷惘而无措。他看了杨策一眼,放在以前,他可能会把他从队伍里一把逮过来狠狠地教训一顿。但今天,他只是稍作停顿后,让把队伍在原地立正,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让他们解散。可以自由活动了,队伍欢呼起来。杨策他们开心地舒展着手脚去占乒乓球台子,妥妥的眼睛却随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往前移,看到他的身影一动不动隐在树阴里阴沉晦暗,看不清神色。妥妥和慧佳跳了一会儿绳,玩了一下五子棋,回教室的时候,妥妥往后看着曾黎,他依然是同一个姿势坐着,像是花坛上的一个石雕。妥妥觉得自己的心隐隐有些痛了起来。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那么开心,眉开眼笑地朝妥妥挥手,“过来过来,王家小姑娘,帮我给你家大姑娘带点东西!”那声音,以后可能再也听不见了,就算听见,也绝对是不同的语调了吧!那装模作样从口袋里拿东西出来,一脸神秘的卖关子的神色和给她信件之后的不好意思和脸上那一丝绯红的羞涩,以后,可能也都看不到了。

    妥妥怏怏不乐地回到了教室,不一会儿,江庭曦抱着球拍抖动着手,让球规律地在球板上“咯咯咯”地上下跳动,那声音听在妥妥就像母鸡下蛋后的声音。男生真吵!妥妥心想。杨策也随后兴高采烈地进来了,想是赢了江庭曦一局,一脸的志得意满。一走到妥妥前面就问:“小锥子,有纸没?看我满身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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