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杨策有些不自信地抬起头。

    “当然。”堂哥笑了。“我们,是兄弟啊!”

    杨策想起了季小溪,想起季小溪心里有喜欢的人,心里像有一根针在扎。他又想起王妥妥,妥妥家里那一排排闪亮耀眼的自行车也一样刺痛了他的心。他爹不管是去后山种菜,还是去前院犁田,都是扛着工具走过去,自行车这种东西,就算他家有,他爹也没那闲工夫去骑吧!还没到四十岁的他,脊背就开始有些弯曲,皮肤被太阳晒得像王妥妥家的黄铜大门一样,闪着光。

    他的娘不爱说话,只是一味地疼他。想要什么都想满足他,当知道杨策想要的是一辆自行车而撒泼放赖时,却不得已地哭泣,承诺着等杨策姐姐寄钱来了一定给他买。

    但是他姐姐,去年回来带的钱全都用来整修家里那快漏穿顶的厨房了,如果再去找她要买自行车,杨策也觉得自己简直不像话。

    “有什么关系?小子,你看你这身板,注定是能扛重担的。你这脑瓜子又灵活,怕什么?穷人怕儿大,包子,向前看!”堂哥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又有什么关系,他杨策长大了,想要什么自己不能去争取?杨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哥,谁告诉你叫我包子的?”

    “你班上同学啊!”堂哥嘿嘿笑起来。

    杨策郁闷起来,他又开了一瓶啤酒,去点歌系统那里去点了一首《光辉岁月》,那激情四绽的乐声一响起来,他就觉得全身都燃烧起来了。屏幕里那个看起来温文秀气的青年和杨策有几分神似,但是杨策的长相更为立体冷峻一些。

    “别说,你和黄家驹还真有几分像。”堂哥说。

    “他是家驹,我是千里驹,注定要行遍千里!”杨策在音乐的间隙里大声呼喊,张扬的眉眼肆意无羁。

    堂哥笑了起来,胸膛轻颤,嘴角弯成仰月。转而觉得一个毛头小伙子口出狂言,更是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哥,你小看我?”杨策眼神一睨。

    “没有没有。”堂哥忍笑闭唇。

    九十世纪那颗璀璨的新星已经陨落了,家驹家驹,注定是只能安土重迁的,一离故土,便成噩耗。但是他写下的神话,却依然让听着他的歌长大的80后热血沸腾。

    长歌当哭,古已有之,如那“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的诗仙一般,留名世间虽说是因有才,但若作品里没有那满腔意气终天地相贯,与世人同悲,又怎能盛得了半个盛唐?

    那么多贫名窟的穷孩子可以写下的神话,他杨策未必就不能写。成绩不好又怎么样?父母没能支持他太多又怎么样?他终将拼出一条路来。

    酒精和音乐让他沉醉不已,堂哥不得已陪着这小子疯到了很晚才送他回去。

    时间过得飞快,近江有许多东西还和以前一样,比如万年不变的江水,比如古色古香的老街,和那秋天一到就争妍斗艳的各色芙蓉           但也有一些在流年偷换时改变了的东西,到了初三,妥妥她们的班主任江老师不再写信给那个传说中的学生了,也再未听说他去止心寺求签了,而英语老师出入江老师的办公室也更加频繁,而且从许多小细节看出来他们俩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了。Miss张会在办公室更夸张地撒娇,而江老师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宠溺和放任,再不是往日的面瘫表情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了。

    班上也因为这个略带粉色的新闻而气氛轻松起来,特别是杨策,他有一次在英语老师的白裙子上用墨汁画了一幅水墨画,英语老师不但没有批评他,反而还语重心长地对他讲了很长一段话,让他好好学习英语,将来英语这门学科的应用范围会越来越广。

    杨策一直记着英语老师的情,所以,每次看到她脸上幸福的笑,杨策也很开心,妥妥也是,看到杨策开心,她也莫名感到开心,她这天早上去买早餐时吃了两个油饼,顺手就多买了两个,她想:我只是顺手,也是为了报仇,他笑我狗肚子,我今天就要把这两个油饼送到他的狗肚子里去。她想着想着就高兴起来,拿着剩下的两个油饼一路跳着来到了学校。整个早晨想着这件事情的妥妥基本上没怎么读书,但是她一直没有等到杨策,因为杨策又迟到了,上第一节课开课铃响了五分钟他才进教室。

    下课之后,妥妥已经不怎么好意思去把油饼送给他了,只好把油饼捂在书包里中,课间操做完操被慧佳发现了当零食吃掉了。

    但是妥妥并没有就此作罢,她每天早晨都多带两个油饼去,等待早到的杨策,但是几率非常非常小。当慧佳都以为妥妥是特意带给她当零食吃的时候,第二个早晨,杨策来得很早,妥妥诧异道:“今天太阳打西边来了?这么早来了。”杨策叹了一口气,在座位上摇了摇脖子,道:“嗯,爸爸有一个开货车的朋友在我家里住,早晨起得早,妈妈不想我走那么久的路,把我从被子里拖出来了。”“为什么要走那么久的路?你们家出来有班车坐呀!”妥妥疑惑。“只有一趟,六点二十就出来了,我要七点才能起。”杨策随意回答。妥妥道:“说了借我自行车给你骑。你又不听。”杨策还在摇脖子,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粉色的,不要。”妥妥抿着嘴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两个油饼:“呐,一直想用油饼来填你这个狗肚子来着,你一直不早点来。”

    杨策打着哈欠,一脸诧异地看着王妥妥和她手里的油饼,一时不知是接还是不接,迟疑了一下道:“你吃过了?”妥妥道:“当然。”杨策接了过来对着油饼一口咬下去,一边说:“近江镇上的油饼我还没尝过味。”

    妥妥笑着说:“策包子,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你看你吃东西时两个腮帮子鼓得,不就像两个包子吗?哈哈……”杨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王妥妥是班里公认的美女,但在杨策这儿,却是没有用的。他感觉王妥妥皮肤不够白晰,没有季小溪那种瓷白的惊艳,他还觉得王妥妥个子也不够高,实在是说不上漂亮,而且也不够有气质,关健是,他觉得这姑娘没什么个性,捏圆了是个团,搓扁了就成饼,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但是现在,有些什么东西在改变,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感觉,以他杨策目前的条件,就算他不喜欢王妥妥,王妥妥也不是他轻易说忽视就能忽视的人,就这么一种感觉。

    九四九五年的时候,这些青春年少的孩子们从温柔婉转的孟庭苇《风中有朵做的云》,到邰正宵悲情不已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再到野蛮粗犷的黄鹤翔的《九妹》里找寻着自己的青春,哼唱着他们呼之欲出的渴望,宣泄着他们躁动不安的情绪。

    班上最爱唱歌的是华少,一天到晚哼着: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到调谢人已憔悴,千盟万誓已随花逝烟灭……妥妥听着他的哼唱,陷入了沉默。

    她内心知道,班上现在两极分化已经非常严重了,在读书的,如西娅和江庭曦等一批人,都在向着目标高中努力,而很多,比如华少和杨策他们不读书的,可能也都在想着毕业以后去干什么了,是读一般的职业学校还是进入社会呢?

    而妥妥想的是,就算她自己成绩不好,她也希望杨策成绩好一点,自从知道杨策家里连一个自行车都买不起,她的想法就比谁还多,她自己是父亲早就知道她成绩中中,也决定初中毕业以后就送她去读卫校,将来当护士,自己有冒险精神一点可以开个药房什么的都不错。但是杨策,杨策该干什么,妥妥不知道,正是不知道,她心里比谁都急,她觉得杨策应该学习更认真一点。

    这天她想到了一个主意,杨策最差的是英语,其他成绩也还有个一般,只要把英语赶上来,初三再加把油,他就有能力上个好的高中或者直接考个中专,将来有个工作,也就衣食无忧了。妥妥自己旁边就有一个学霸,西娅,西娅最强的就是英语,自己在她旁边也要受益颇多。如果让杨策坐到自己这里来,是不是就会好很多?

    但是换位子是件麻烦的事情,必须经过老师同意,妥妥想了很久,鼓起勇气敲开了英语老师办公室的门,Miss张在边听歌边批改作业,磁带在录音机里转动发出的兹兹声还隐约可闻,妥妥用力地敲敲门,高声喊:“报告!”Miss张没说话,招手示意她进来,走近了才把录单机关了,微笑道:“王妥妥,是吧,很少见你到办公室找我,有什么事吗?”

    妥妥基本上没事不进办公室,作业按时交,课文按时背,成绩不上不下,从头到尾一根水平线,这种学生老师关注得最少,现在到办公室来老师当然诧异,妥妥也自知有些突兀,但还是鼓起勇气远远道来:“老师,初二的英语越来越难了,我觉得班上有的同学已经不怎么赶得上,我的英语成绩再努力一点,我觉得还能上个九十分,可是杨策那样的,如果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了。”Miss张睁着那双漂亮的圆眼睛,有些好奇地听着妥妥说话,并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妥妥看了看她,把紧张产生的口水吞咽了下去,继续说道:“我觉得可以采取帮扶小组的形式,比如让一个优生带一个差生,像西娅英语那么好,就可以让杨策和她一起坐,如果杨策成绩提上来了,也可以算西娅的功劳,给她的平时成绩加点分……”老师哈哈笑着拉开椅子站起来,拍了拍妥妥的肩膀:“王妥妥呀王妥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心,真不错。”她身上的香味一下子扑进了妥妥的鼻子里,妥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为了私心自己居然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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