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音形还不能被瞬间储存和传送的年代,不仅很多乡镇的店子没有监控,而且手机也没有普及,但是一九九五年,有线电话已经开始在各城乡推广了。

    季小溪的父亲就正在包揽这挡子苦差事。他正在为装程控电话的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季礼只是个管事的中间人,他只负责收钱和上缴费用,催促工程的进度。那些装了电话上缴了初装费用却因为线路不畅,技术不到家等问题找上门讨要初装费的人,只认交了钱,事没办好要退钱,一天天对季礼围追堵截,让季礼这个书呆子像风箱里的老鼠一样,里外不讨好。连家里的电视机都被人端走了,

    君子做事就是如此,总想着怎样做才能让大家都舒服一点,所以别人就把最不舒服、最难完成的任务摊给你,让你去得罪人还背骂名,别人以为季礼在这个装电话的过程中收受了多少回扣,克扣了多少装机费,所以才让这些线路如此的垃圾,然而谁也不知道,他为了让装机工人用心工作,请他们到家吃了多少餐饭,和他们说了多少好话,陪了多少小心。

    季小溪的母亲总是骂他脑筋转不过弯,总被别人当枪使还给人家算钱。不过季小溪倒是对父亲的工作充满着自豪,特别是装电话的那个时候,想着那么先进的东西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千里声音可以一线牵,而这牵线的的负责人,居然是她的父亲,她想想就觉得自豪。

    但是,那时候还没有想到过这些要连起来的线,十年以后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当时,这些电话线和VCD,卡拉OK厅之类的新鲜事物都是那么的让人神往。

    随着ktv的兴起,人们的交流方式也从季礼式的斗酒论诗下棋变成了普遍的斗酒唱歌跳舞,

    杨策也是最早了解ktv的人,15岁那年,他堂哥怜悯他学习紧张,带他去了他工作的KTV玩,这是镇上第一家KTV,也是唯一一家,是在近江镇唯一一家富丽堂皇气派到可以与妥妥家的豪宅比肩的歌厅。

    记得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是无比震憾的。他的表哥受邀带几个兄弟去KTV捧场唱歌,叫上了他。其实这个时候近江镇的KTV还真是非常简陋,逼仄的楼梯间上去,通道两边几间简单的小房,正中一个小电视频幕,点歌都是最原始的按键式。但是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震憾着杨策的耳膜,感觉那样的音效真是酷毙了。流水摆开的啤酒,此起彼伏的泡沫像梦一样神奇,切成尖块的西瓜无人理睬,大家都在迷离的灯光下变形。人与人的距离变得近了起来,气温在渐渐升高,平时日光下森远的距离在这里都变得亲近起来。表哥带他坐在沙发的一角,他好奇地端详着这一切。空气被不切实际的灯光染成了迷雾,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像是千里之外的远行客突然归乡一般热络而开心,杨策被孤立在一角,却丝毫没有不适的感觉。他喜欢这样的氛围,大家说话毫无顾忌,彼此没有半点客套,大都以最俚俗最亲密的称呼彼此相见,杨策非常上路地把大哥大姐们的酒一杯杯续上,来往穿梭着把茶杯添满。

    一个穿着短绒大衣,下套长长的一字裙的女人没有过多地说话,只是坐在正中的扶手椅上,纤长的手指里夹着一根长长的女士烟,把烟移到唇边去的时侯长长的粉色指甲闪耀的光芒和唇彩一样熠熠生辉,她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温度,只是来回扫视着房间里的人,而这些人也非常自主自动地为她留下一个空间,让她舒适地坐着,只是偶尔有好事的人走过来在她耳边细语两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她也大多数时候只是好整以暇地点点头,或者只是盯着说话的来人看两眼,然后继续若有所思地抽烟。

    杨策的殷勤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眯着眼注视了他良久,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专注地倒着酒,仿佛周围的热闹与他没有半分关系般,忽然就心里一动,吸了长长的一口烟,然后把烟圈吐在了杨策的侧脸上,杨策转过头,皱着眉,眯着被烟雾花了的眼,觑着眼前的神秘女子。

    她笑了笑,摁熄烟头,微倾着身子问他:“多少岁?”

    杨策莫名地脸红了下:“十六。”

    对方传来清脆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开心地用手支着下巴,道:“第一次来吧!你是谁带来的?”

    杨策擦干桌上倒出来的酒,用手轻轻指向他哥,那个麦霸在拿着话筒微眯着眼沉浸在画面和声音里。女子眯缝着眼看了一眼唱歌的人,走了过去拿起另一个话筒和杨策的堂哥一起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很有磁性,眼神很妩媚,一曲唱罢,掌声四起,杨策的堂哥走过去敬她的酒,她微笑着一饮而尽,指着杨策道:“你弟弟?”表哥点头:“是的,大伯的儿子。成绩不好,早点带他出来混混,多认识一个人就多一条路,宝姐难得见到的大贵人,这小子有福!”一番话把擎着酒杯的人说得眉开眼笑:“哈哈,不错,这小子长得帅,人也蛮灵活。不过不诚实,没有十六吧!”表哥也哈哈笑起来:“是的,十五岁。”被称为宝姐的女人没再说什么,饶有兴趣地盯着杨策,曼妙的身姿如舞动的蛇,即使是站着也让人移不开眼。

    她在这个被冠名为玉龙雪山的厅里仿佛是天山上开得最耀眼的雪莲,无数目光都在她身边徘徊,找她的人也特别多,她无奈地敷衍了良久,最后走过来对堂哥和杨策说:“没办法,今天实在太忙了,找我的人也太多了,本来有心请你们出去吃点东西,只能改日再来。今晚我就不陪你这小弟!”她款扭着腰肢朝着杨策表哥说。表哥笑道:“宝姐说笑了,得他请你才是,谢谢宝姐看得起呢!”说完暗暗推了杨策一把。杨策红着脸木讷地不断点头,嗡声嗡气地说了句谢谢,目送女人旁若无人地离开。

    她一走,堂哥就附耳低声道:“她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你哥我的贵人、财神爷。她经常不在店里的,常年驻守在南方,难得回来一次。看起来她很喜欢你。”杨策对这个被称为宝姐的女人没有太大的感觉,觉得虽然长得漂亮却太过于浓丽,就只有齐耳的童发看起来很顺眼,因为那发型和季小溪的发型一模一样。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会成为他生命中的所谓“贵人”。

    算上第一次,这是杨策第三次来到他堂哥工作的ktv。

    这一次,他又遇见了那个叫宝姐的女老板。

    周六的下午,杨策和刘斯克还有华少,以及辜兰芳班上的两个女生--玉米和小双一起窝在刘斯克家的仓库里打牌,刘斯克家开了一家鞋店,一楼是店面,二楼是住房,三楼就做仓库用。刘斯克趁他爸爸妈妈去城里进货,爷爷在家看店,没人管他,带着一大把的男男女女一起混玩,华少带了两副扑克,几个人一起玩斗牛。

    杨策本来想把慧佳邀出来,那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妥妥约出来玩玩,但是慧佳妈妈周六看到太阳好,提了一篮子的姜出来让慧佳跟她一起给姜去皮,好酿制口味姜,当冬天的寒风直往人嘴里灌的时候,吃一块又脆又甜的口味姜,那从喉咙一直热辣到胸腹的感觉别提有多舒服了。慧佳也喜欢腌姜晒姜,所以她没能出来,而妥妥又向来不喜欢刘斯克,且她也不太喜欢跟着他们一起疯玩。所以杨策只好作罢。

    “我们来玩点有趣的。”刘斯克从早已脱下来的外套里把一堆零用钱全部掏出来摆在桌面上,开始自顾自发牌。

    “我没有钱。”杨策斜了他一眼。

    “策哥,这钱分你一半,只说玩不玩?”刘斯克拍着手中的牌。

    “哼,玩就玩,谁怕谁?”杨策一屁股坐了下来。

    结果他第一把上手就摸了一把牛牛,赢了一大堆的钱,看着眼前堆成小山的钱,他来劲了,搓着手开心地摸牌看牌。

    结果没几把,他就把眼前的一大堆钱输了个精光。华少指着他拍着大腿笑,刘斯克也笑着让他不要太在意。

    杨策哈哈大笑起来:“在意什么?死磕,策哥这点钱分分钟还你。”

    几个人又继续玩了起来,不一会儿,杨策已经输了二十元了。这对他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开始有些郁闷起来,不再说笑,卯足劲摸牌、看牌。刘斯克嘴角微弯,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在杨策输到三十元的时候,刘斯克把牌一摞,皱眉道:“不玩了,这讲牌有什么好玩的。”

    “啊?就不玩了,我输钱了呢!”杨策摊开手。

    “展哥,没现钱玩起来没意思啊!大家说是不是?”刘斯克看起来是对杨策说话,但眼睛看着的却是其他人。

    两个女生也不满起来,叫玉米的女孩留着齐眉流海,头发在耳后剪齐一层,然后留到腰上还有几绺长发在飘。

    她也把手里的零钱输完了,噘着嘴表示不爽。

    羸钱的还是华少和刘斯克,华少掏出钱摆在桌上,说等下一起去买东西吃,刘斯克却对杨策道:“策哥,听说齐哥在ktv当老大,要不,你带我们去ktv玩下呗!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吧!”

章节目录

此生难料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画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画图并收藏此生难料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