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之前,她习惯性去摘手链,不过这次一碰,她没有碰到记忆中那冰凉的触感,心脏顿时像被狠狠揪紧。那条手链是宋钰送给她的,没什么特殊含义,而且珠光宝气到俗气,但是颖川就是喜欢它,因为很贵!那链子能在她手上缠两圈,实打实是用钻石镶嵌而成,每一颗钻石不小于一克拉,特别是中间还镶了颗鸽子蛋那么大的蓝宝石。宋钰是当着凉夏的面把手链送给颖川的,嫉妒得她把嘴唇都咬破了,后来还凉嗖嗖的嘲讽颖川说:“张狂什么?不要以为送你点东西就是重视你,有本事让老板送你戒指呀?”颖川对凉夏的讥讽毫不在意,她只想着:戒指有什么意思?就那么大一点,能镶几颗钻?这手链可是足足两圈钻石,这得值多少钱呀?

    因为太喜欢,颖川几乎日日戴着,只在洗澡的时候脱下来,妥善放置在抽屉里,洗完澡再戴上。所以她确定上屋顶的时候手链还在她身上,但是下来就没有了,那只有可能是在落下屋顶了。于是她又蹑手蹑脚地返回刚才的地方,仔细找了一圈,才发现她的宝贝掉在凉夏阳台的壁灯上。离得太远,颖川使足吃奶的力气也没拿到,而且再往前探一点,人就要摔下去了。她又急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没办法,现在两个人都在房间里,这时候如果被发现就完蛋了,她只能丧气的回到房间。那一晚她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在想明天应该怎么把手链拿回来,越想越烦越想越气,自己真是个笨蛋,怎么这样值钱的东西也能弄丢?恨得她大晚上用脑袋哐哐砸床。

    颖川坐立不安的等待着天亮,计算着时间收拾妥当,然后就待在吧台一直忙碌,在这里她学会了调酒,学会了做点心,调酒师没来的时候她就帮忙做好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当然她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监视凉夏的动向,若她出门,颖川就能在吧台看见。

    不到七点,会所还没正式营业,楼梯处便有了动静,凉夏躲在暗处观察,确实是凉夏跟那位林大会长,他们一起手挽着手下楼,一起出了门,坐上车子离开会所。颖川看见心中一喜,回到房间拿了根晾衣杆就去了顶楼。它的宝贝手链还挂在壁灯上,颖川紧紧趴在楼顶,用晾衣杆勾了半天终于勾到,可是钻石手链有一定的分量,而且表面光滑不牢靠,在晾衣杆上只停留了几秒就掉到了阳台地上。梅颖川气得不行,真是白费力气,这会不下到阳台,这手链是拿不回来了,而且手链掉落的位置凉夏一低头就能看见,一看见就知道谁来过这儿,到时候她不死也得掉层皮。

    顺着排水管道,梅颖川蹑手蹑脚地爬到了阳台,捡起手链,左看看右瞧瞧,还好,一个钻都没有掉。把手链揣在怀里,这下就得考虑怎么出去的事情了,再顺着管道爬出去她没那个本领,正好凉夏阳台门开着,她准备进屋直接从大门口走出去,这大早上的应该没人会看见,况且凉夏本来就是一个人住在这层楼,另外的房间只有宋钰和他的好朋友严放过来才会有人住。

    这还是梅颖川第一次进凉夏的房间,房间的规格陈设已经超过了一般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出门前凉夏有过简单的打扫,白色的大床上整洁如新,桌子上也没有堆放杂物,可是垃圾桶却没有倒。虽然屋子里没有人,但颖川还是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她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打开门四处张望,正作势要走。可内楼梯口却突然传来嘎蹬嘎蹬的高跟鞋脚步声,是凉夏的。她这去而复返,吓得颖川大惊失色,急忙锁上门躲回房间,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只有两个地方可藏:衣柜和床底!略一思索,她选择了后者。

    刚拉平床单,凉夏的脚步声便已经到了门口,接着隐约可辨几声钥匙的碰撞,嘎吱一声,门开了,凉夏走了进来,她没在房间里转悠,而是直接走向衣柜,打开,在里面翻了一会,似乎是要取走什么东西,不一会儿翻东西的声音停了,凉夏关上衣柜门,又离开了。

    颖川长长舒口气,瘫软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正准备爬出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不小心把床底的一个铁皮匣子蹬了出去。她赶忙拾起匣子,匣子外面挂着把锁,但是那时锁是开的,刚一拿起来,锁就掉了,匣子打开,里面掉出一个本子。颖川收拾本子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本宋钰干坏事的记事本,何年何月在何处给何人送了多少钱,因为这些人的非法操作,宋钰又得到了多少利益。就像着了魔一样,颖川克制不住的一页一页翻了下去,她边看边想,她这位凉夏师姐或许也不是真正对宋钰死心塌地,至少是为自己留了后手的。

    看完账本,颖川便将它按照原来的样子放了回去,离开之前她再次环顾房间,确认没留下任何她来过的痕迹,这才出了门。只是她没发现,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彩色搪瓷娃娃,她的眼睛正幽幽散发着机器的红光,俨然是一个针孔摄像头……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拍了下来。

    那段时间,正巧是粼港政治势力重新洗牌的转折时期。宋氏花了十几年费心经营的政商利益链受到了巨大冲击,为了保证下一届粼港管理班子能够继续作为宋氏利益输送者而存在,宋钰花了不少心思和钱财,可是收效甚微。以傅市长为首的空降兵们一到任就联合打压了宋氏好几个正在进行的房地产项目,其中一个甚至差点让宋家资金链断裂。宋钰几次三番向傅市长示好,但这波人不收钱、不吃局、看不上他送的别墅游艇、进门出门还天天把家里夫人带上,他准备的美女都没机会拿出手。为着这些烦心事宋钰牙疼了好多天,凉夏也没工夫继续待在会所里使唤别人,只得四处奔忙为宋钰打听消息、夯基铺路。

    这一天又是忙到半夜才回去。凉夏是极其心细敏感的人,刚一打开房间,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总感觉有人进来过,可明明一切又都是离开之前的样子,是自己多疑了吗?

    她甩甩脑袋,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这段时间情绪的高度紧绷已经让她快要撑不下去了。走到床边,本想舒舒服服躺一会儿,可是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发现床底下延伸出来一条细微的灰尘拖曳的痕迹。凉夏顿时一惊,连忙取出她的保命匣子来,仔细查验着。里面账本还在,可是位置却放反了,她习惯将账本面朝下放,但是现在封面却是朝上的。

    有人动过她的账本!!!是谁?不疑有他,凉夏急忙调出藏在搪瓷娃娃眼睛里的监控,将梅颖川在这屋子里干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不知道她只是想取回自己的钻石,还以为她是故意潜进自己的房间偷盗或是出于其他更加恶毒的目的。看完监控,她恨不能将梅颖川撕成碎片,心中的慌乱也愈加强烈。她很想直接弄死梅颖川,但她已经看过了账本,若是她跑到外边随便说点什么、或者把她记黑账的事捅到宋钰那里,她就是九命猫也不够死的。这一晚轮到凉夏睡不好了,梅颖川抱着她的钻石傻乐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某个人正在想法设法、费尽心思地想要把她除掉。

    某一天傍晚,宋钰让凉夏去他的住处给他汇报这段时间奔忙的成果,凉夏略准备了一番便去了,她此行还另有目的。到了宋钰那,凉夏一五一十的说了打探到的消息:“傅市长身家背景还是挺干净的,没有包什么二奶,在之前的岗位上也没查到和任何商人有亲密的往来,没离过婚,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叫傅晶,现在人在国外留学,身份国籍目前还未查到准确消息,不过各种资料上面填的还是中国人。到目前为止,还真探查不出来这个人有什么可以被打动的地方。”

    “我是让你去查怎么才能搞定傅老的,不是让你查完了告诉我收买他不可行。若办事难就不办了,那我还要你做什么?”靠在沙发上假寐的宋钰突然睁眼不悦地瞪着凉夏,顿时让站着的她身形吓得晃了两下。“若是你办不好事,那么在我这里存在的意义便没有了,你明白吗?”

    凉夏不住点头:“明白,明白老板。其实……我倒是觉得,如果让这位新市长听咱们的或者直接扳倒他有难度,那我们不如想想其他的办法。”

    “说。”

    “眼下想要克制傅老,我们不行,但是他的政敌肯定有办法。粼港的大官小官也不是都对这位新市长马首是瞻的,比如说政法一派的官员就不太服管,根本原因还是背后有靠山,连傅老都拧不过的大靠山罗宝林。罗书记升到省里之前,这粼港上下都听他的,新市长一来砍了他多少手足,而且有传言说这两位大佬从前就有过节,关系近乎水火不容,现在罗书记职位又升了,从前的部下自然还是听他的。可以说他人虽离开了粼港,但根基还牢牢扎在这片土地上呢。”凉夏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宋钰的反应,见他没恼,就知道自己说的东西他感兴趣了。

    “继续说。”

    “两位大佬斗法,咱们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打个翻身仗。我听林炜说过,罗书记好面子、爱权利,他暗地里提拔了很多自己人上位,且并不排斥和商人打交道......如果我们能和罗书记连上线,注定的败局或许还能有转机。”

    宋钰听懂了凉夏的意思,他放下二郎腿,换了个坐姿,向她的方向倾斜身子,问道:“既然如此,我该怎么和这位罗书记搭上线?”

    “严先生可以。”凉夏答道。

    “严放?”

    “对。严先生母家是什么底细,您比我更清楚,罗书记和严先生母家有亲,逢年过节见面,严先生还得叫罗书记一句表舅。如果严先生肯出面,那咱们的境况就不会这么艰难了。”

    宋钰思索片刻,身体又靠回了沙发上,他指了指一旁的单人沙发,对凉夏说:“坐下谈吧。”

    凉夏坐到了沙发上,宋钰又开口了:“严放这个人太凶太狡猾,不好把控,即便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他未必肯真的帮我,而且,这样一来,我就被他拿捏住了。”

    “老板,咱们先可着要紧的事情办,只要能和罗书记搭上线,往后你们合作愉快,严先生的存在就不那么重要了,罗书记是做大事的人,他肯定也不想看着表外甥的脸色行事。”凉夏给宋钰续了杯茶,恭恭敬敬递上去。

    “是啊,你说的在理。”

    凉夏盘算着宋钰的心情已经由阴转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谋划,顿时有了些许得意和说话的底气。“至于严先生,更是好解决。虽然他的真实想法我们不知道,但他喜欢的东西可是被您攥在手里,只要咱们把颖川给他……人哄开心了,他还能不乖乖听话?要我说,这段时间他态度暧昧、忽冷忽热,恐怕是心里有气,毕竟是他先看上的颖川,现在咱们却把人往秦先生那边推,他怎么可能一点脾气没有。”

    “可我手上只有一个梅颖川,严放想要,秦锝佑也想要,如果能有两个梅颖川就好了。”宋钰苦笑一声,一时间还真有些举棋不定。

    凉夏又说:“秦先生和严先生不一样,他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打动的人,您又是钱又是地的布局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上钩,可见他不会轻易妥协,时间一长这美人也就没意思了;但是严先生不一样,他就是个疯子呀,疯子对一样东西有执念,不弄到手就不会罢休的。综合来看,还是在严先生身上投资至少还能看到一点回报。”

    宋钰摸了摸下巴,凉夏说得没错。他把梅颖川带在身边,每每和秦锝佑见面,他都能从他的眼睛里敏锐地察觉出他对梅颖川克制的热望,一开始宋钰还故意找秦锝佑会出现的地方带梅颖川去,但后来渐渐地他才发现,只要带上梅颖川,尽管没有刻意安排,秦锝佑也会出现,而且他的眼神总会有意无意落在梅颖川的身上。宋钰知道鱼儿上钩了,用一个女人做饵便能钓这么大一条鱼,他很满意自己对于人心的操纵。

    一开始梅颖川只是他豢养的工具中的一个,只是比旁的工具精致好看些,没想到这把工具被严放意外看上,他才生出了用梅颖川牢牢把控住他的念头。宋钰深谙欲擒故纵的门道,一直用借口吊着严放,直到那次在游船上,他想顺水推舟把梅颖川抛出去,可没想到半路被秦锝佑截胡,他才意识到或许还可以有另外的可能性。

    论在粼港的实力,严放远不如秦锝佑,所以他即便拼着失去盟友的风险也想把秦锝佑拉进自己的阵营。可秦锝佑定力实在太强了,明明已经咬钩,可他就是没办法拖他上岸。宋钰心里清楚,这样的人,即便梅颖川牢牢按在自己手里,他也不会听自己的,他只会想方设法抢走梅颖川,让自己鸡飞蛋打。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梅颖川送给严放,等他顺着严放这根线和罗书记通上电,还需要秦锝佑做什么?只要宋氏眼下的危机一解除,他宋钰就还能在粼港呼风唤雨,谁也不要想挡他的路。

    “你去准备一下,五天之后严放来会所,你务必让梅颖川和他碰上面……”

    “好。”

    “等下……还是安排在船里吧,严放就是个神经病,跟他处过的小姑娘大多都废了,跟使一次性手套一样。要是会所惹上了官司,处理起来很麻烦......记得船上多架几台针孔摄像机。”宋钰交代着凉夏怎么做,神色凉薄得就像在宰杀一条鱼一样轻描淡写。

    “好,听您的。”凉夏笑着回答到,猩红的嘴唇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的目的达到了,借着他人的手处理掉碍手碍脚的梅颖川,在她还没有说出秘密之前,说不定就已经葬身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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